10 她的發色

她的發色

越往前走,蝴蝶草的數量就越多,一棵棵豎立着,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将黑車運上一處小坡之後,看見了後面山谷路上密密麻麻的白色蝴蝶草,個個長得圓潤飽滿,叫人頭皮直發麻。

賀霄掃了眼地勢,非常滿意,吩咐道:“就這吧,把東西擡下來,輕拿輕放。”

黑布掀開一角,士兵們從裏面抽出幾個黑漆漆的長管,前端手柄處帶着推拉的機簧,名叫火铳筒。

一陣清風穿過山谷,背陰的北坡陰飕飕的,就在此時狹窄的山道上一道游蛇似的長鞭甩開,沈北陌帶着騎兵神出鬼沒沖下來,一鞭子刮過好大一片地,借風吹起了密密麻麻的蝴蝶針滿天飛,鋪天蓋地往楚軍的方向飄過去。

沈北陌的視線穿過人群,一眼跟那同樣蒙面的賀霄對視上,她眼裏情緒飽滿全是戲谑,趁着楚軍回避蝴蝶針的空襲,一個大跳淩空逼上前,長鞭似長了眼往人脖子上絞去。

她那把千機傘開扣成鞭之後又長又靈活,尋常兵刃根本沒法與之匹敵,見到了只有躲的份,賀霄卻是眼前一亮,當即一揮手大喊道:“動手!”

早已準備好的三個士兵手持火铳筒猛地一推,噴出來的卻并非沈北陌預料中的猛火,而是一注注晶瑩粘稠的蜂蜜甜漿。

沈北陌落地處人群自動散開,那些糖漿被熬得極其粘稠,其實射不遠,但千機傘的機簧實在精密,況且她一直都是憑着巧勁揮甩完成變形,只要有一塊鐵片卡住,都會直接影響她的發揮。

幾個士兵抱着火铳筒玩了命的往前澆,沈北陌猝不及防被淋了滿身,風一吹更是災難,那千機鐵鞭上全沾了飛起來的蝴蝶針,雖然還能活動,但卻是滞澀明顯,再沒法靈活變形。

賀霄瞬間開懷大笑:“哈哈,認栽嗎?你再變一個我看看。”

沈北陌心疼極了,千機傘是陪了她多少個日夜的寶貝,早就有了感情,如今寶貝被人這樣糟蹋,她恨得牙癢癢,照着他的臉一鞭子甩過去:“我殺了你個狗東西!!”

兩撥人直接在山坡上混戰起來,李恪幾次三番想插手沈北陌與賀霄的戰局,但那兩人氣勢洶洶像是眼裏只看得到對方一樣,雖然千機傘被暫時固定在了長鞭的形态上,但那游龍一樣的氣勢還在,蜂蜜影響了靈活性卻不影響它切人的鋒利,李恪貿然插不進去,只能先退而求其次與他人交鋒。

長鞭揮舞帶起呼呼風響,沈北陌殺紅了眼,看賀霄像看着八輩子的老仇人,幾鞭子下去風将糖漿吹得有些凝固了,鐵鞭開始難以活動,賀霄看準機會沖鋒近身,反守為攻。

沈北陌跟他對了一拳,知道肉搏要吃虧,一腿橫掃他下盤,兩人一起往下滾了幾圈。

賀霄到底力氣更大些,發了狠翻身騎上去,将她壓在身下死死按住,一拳頭往下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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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北陌被他攥着領口,出手快他一步,惡狠狠一巴掌要扯爛賀霄的面罩,男人的拳頭沒能落到實處就立刻回手去救,這漫山遍野的蝴蝶針帶着面罩都難受得鼻腔喉嚨脹痛難忍,摘了怕是跟直接中毒也沒什麽很大區別了。

就這麽一眨眼的機會被沈北陌抓住,她猛地一個爆發式打挺将身上的男人打翻在地,反客為主騎上去,重重壓住了胯骨發力的關節,拳風往下掄砸。

打鬥的動靜激起了更多的蝴蝶針飛舞,空氣中彌漫的全都是看不見的花粉,別說是蒙住的鼻子受不了,即便是眼睛也快到極限了。

兩個悍猛之人拳拳剛猛,來回揍了幾個回合之後越發往山坡下滾出了一段距離。

沈北陌恨得咬牙切齒,千機長鞭慘兮兮躺在地上沾了滿身的草渣,一點也沒了蓋世神兵的氣勢,她還被摁在地上,氣急敗壞随手抓了一截尾端往賀霄臉上砸,此時已然完全沒了基本的冷靜,被鋒利刀刃割破了手掌也在所不惜。

賀霄冷不防只來得及避過面門,但還是被割傷了額角,血往下淌了幾滴,跟汗水混在一起,傷的倒是不重,還沒沈北陌手上的口子大,但看着極其吓人。

兩人皆是氣喘籲籲,攥着對方的領口誰也不松手,汗與花粉浸在一起,眼睛都快疼得睜不開了,都知道必須要盡快遠離這些蝴蝶針。

但誰都覺得想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就能把對面的人耗死呢。

激烈的打鬥加劇了花粉的影響,最後各自撐到極限的兩人雙雙栽進水渠裏。

清涼水體很好的緩解了那快要燒起來的灼熱眼眶,沈北陌這才覺t得自己像是終于活過來了,她猛地破出水面,抹掉眼睛上的水往坡子上看了一眼。

打鬥的兩批人也已經在緊急找地方隐蔽了,這裏的自然環境實在太惡劣,顯然已經不适合再逗留。賀霄小看了蝴蝶針,沈北陌也沒料到千機傘會被粘住,雙方都以為能快速結束戰局,到底還是托大了。

賀霄嘩啦一聲出水後仍是覺得窒息,一眼就看見蹿上岸邊去的沈北陌正狼狽撿起千機傘,看樣子是想跑了。

“你給我等着。”心愛的兵器被糟蹋成這幅鬼樣子,沈北陌越看越氣,猛地回頭朝他惡狠狠道:“姓賀的,打今天起有我沒你!”

賀霄根本沒在怕的,到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顯然也是沒了再戰的意思,泡在水裏并未追擊。

說完後沈北陌吹出一聲嘹亮的口哨,帶着自己的士兵竄進山林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當天晚上,沈北陌在營地裏清洗千機傘洗到了深更半夜。

賀霄為了制住千機傘的變形,将蜂蜜與糖水都熬成了極其粘稠的漿,清理起來極其困難,沈北陌邊洗邊罵,滿身的戾氣,給她拎水的士兵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一個不小心遭到牽連。

“王八蛋,給我等着,別讓我逮着機會……”她一桶熱水澆下去後重重把桶往下一砸,“扒了他的皮!”

就在這時鐘子柒急匆匆跑來,那臉上的神情一看就是出大事了。

男人嗓音裏透着急切:“北陌,皇城八百裏加急,天心灣遭敵襲,水師守不住了,在求援。”

正在氣頭上還沒緩過來的沈北陌心裏咯噔一下凝固住了,她震驚問:“怎麽會這個節骨眼上有敵襲,楚軍的兵力不是都耗在這……”

“不是楚,是天緬。”鐘子柒說道,“他們一定是得到了交戰的消息,拐着彎繞到天心灣去,想坐收漁翁之利。”

沈北陌眼前一陣眩暈,從脊椎開始發麻。

但很快她就做出了唯一能做的決定,下令道:“神策軍跟着我留下,其他兵力全數支援天心灣,你跟蒙将軍一起走,速戰速決,退了天緬再回來馳援我。”

鐘子柒覺得她瘋了:“神策軍總共才多少人,一千都不到,你知不知道大鳳山外的楚兵有多少?就光露過面看見的那些,我說兩萬不誇張吧?你準備拿什麽撐到我們回防啊?”

“少廢話,沒有別的辦法!”沈北陌咬着牙,死寂一樣的冷靜,說:“拿一線峽。拿我這條命來守。”

鐘子柒喉間發哽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從這句話中回神,艱難勸道:“最少也留下五千兵力吧,光是一支神策真的太少了。”

沈北陌卻道:“兵力分散的結果就是兩邊都救不到。一線峽本就進不了太多人,守得住用不了太多人,若守不住天塹,那以楚軍這種陣勢,多個幾千人根本沒差別。聽我的,現在就動身,這場仗能不能贏,比的就是時間。”

楚軍大營裏,賀霄也并不好受,他五感靈敏,在那蝴蝶針叢裏又是滾得最厲害的,那些花粉竄進去就難出來,攪得人毛焦火辣。

軍醫來換了好幾遍清洗的藥水,他眼眶的殷紅才總算是消退下去一些。

賀霄單手揉着眼皮,思來想去還是耐不住吩咐道:“去叫個随軍久的斥候來回話。”

人很快就帶到了,斥候給他行禮,“将軍有何事吩咐。”

賀霄這才睜眼,若有所思問道:“你們消息靈通些,可知道南邵那個沈北陌,家中有沒有什麽妹妹或是姐姐的?”

斥候一下子給問住了,“這還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從南邵軍營竄出名堂來也就幾年的事,年輕的很,說是從草原上來的,一同要好的兄弟手足倒是有好幾個。”

賀霄聽完後沉思了片刻,斥候聽不懂主将的意圖,但旁邊知道內情的李恪立馬就明白了賀霄想問的是什麽,“二爺,那女人自己都親口承認與沈北陌的關系了,為何還有此疑惑?”

賀霄回憶着,當時在草坡上他跟沈北陌的距離那麽近,雖然是雙方都戴着面罩,但眼睛和頭發都是擋不住的。

“她的瞳色和發色本就特別。”賀霄琢磨着,自己也說不上來心裏這種莫名又可笑的期許,但即便二人中間還橫着國仇家恨,他也覺得兄長手足要比是她的心上人來的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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