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明欣和舒蘭在山林跋涉了幾個小時, 在河邊碰到了幾個跑進山裏釣魚的釣魚客。

其中一位大哥提起裝魚的桶，反複查看。

另一個人探過頭，“這裏面不是什麽都沒有嗎？”

“胡說, ”大哥怒道, “這裏面明明有一只小魚苗！”

看見正常的活人, 舒蘭睫毛一顫，淚水滾滾而下。

“是魚！”

一番手忙腳亂後，魚苗大哥的吉普車上多出兩位乘客。

明欣手裏捏着大哥給的包子, 顧不得形象幾口塞進嘴裏。一旁的舒蘭狼吞虎咽，吃掉了第二個饅頭。

她們倆一口氣吃完大哥帶來的包子饅頭, 又咕咚咕咚灌了兩瓶水才緩過一口氣來。

明欣拿着大哥的手機, 給程雲谏打了一個電話。

對方暫時無人接聽。她意識到, 恐怕程雲谏就是那個被選中去交付贖金的人。

她轉而打給別墅的座機, 接電話的人是程千渡。

得知明欣和舒蘭平安逃出來後，程千渡松了口氣。

“你們沒事就好, 小雲和謝家的誰去和綁匪交易了。”

他一面囑咐陳叔, 一面對明欣道，“把你們的位置發給我, 我們在路上彙合。”

Advertisement

“好。”明欣把手機還給大哥。

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 但眼下到達安全的地方, 她的精神實在疲憊，能強撐着不睡着已是極限。

舒蘭的頭靠在後座車窗上，止不住往下滑。

她一放松下來, 瞬間就墜入夢鄉, 只有半邊紅腫的臉提醒明欣, 她之前咬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明欣輕輕掰過她的頭，讓舒蘭靠在自己的肩上。她盯着車窗外, 放空無限思緒。

同一時間。

程雲谏如一只捕獵的豹，驟然發力撞開擁擠的人群，朝影院清潔工撲過去。

他的眼裏只有那張眼熟的臉，其他一切通通在視野裏淡化。

等謝之舟反應過來，他牢牢将人摁在地上，膝蓋猛地抵住清潔工的後腰。

人群遲了一會兒才爆發出驚慌的尖叫。

謝之舟好歹有點腦子，他看到另一處坐在餐t館等位椅上的人從外套裏抽出一把小刀向程雲谏捅去。

謝之舟唯一的搏鬥經驗就是在程雲谏那裏挨揍，他下意識猛撞過去，像一只蠻牛把人頂到一邊。

對方的小刀脫手而出，被程雲谏一把抓住，扔進儲物櫃底下卡着。

失去了武器的襲擊者掉頭想跑，程雲谏厲聲道，“他們和綁匪是一夥兒的，別讓他跑了！”

謝之舟拽住對方的外套，被對方甩脫。他想起生死未知的舒蘭，又想起自己昨晚在別墅裏的格格不入。

他心底生出一股勇氣，或者是憤怒，攥拳掄過去和襲擊者用王八拳對毆。

程雲谏抽出清潔工的皮帶捆牢他的雙腿，又用鞋帶綁住他的雙手，一拳猛擊他的面門，把人揍到失去逃跑能力才去給謝之舟幫忙。

襲擊者剛甩脫謝之舟，被他迎面一個正蹬踢中膝蓋。程雲谏上前将人壓倒在地，提拳就揍。

謝之舟從地上一爬起來，程雲谏在他身前不遠處，雙拳帶血，一下接一下地揮拳揍人。

他被程雲谏這一刻的匪氣和兇悍震懾住，幾乎要和周圍驚恐的人群一起尖叫起來。

他吓得魂飛魄散，沖上去架住程雲谏的胳膊，臉狠狠挨了程雲谏的幾胳膊肘。

“別打了，出人命了！”

程雲谏心中撞起一座大鐘，震耳欲聾的嗡鳴聲讓他空白的大腦連上信號。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指關節上遍是血跡。

跟蹤他們的便衣警察艱難地穿越人群包圍上來，一部分扣住躺倒在旁邊的清潔工，一部分匆忙把程雲谏從襲擊者身上拉開。

“冷靜，兄弟，冷靜。”

便衣警察的手威懾性地摁在他的肩上，“你老婆已經沒事了。”

程雲谏用掌側擦了擦臉，“抱歉，我失控了。”

便衣見多了控制不住情緒的受害者家屬，安慰道，“可以理解，下次別這麽做了。”

“你們做得很好了，沒讓綁匪的同夥跑掉。”

一位便衣從影院的工作人員那裏買來兩瓶冰水，一瓶遞給程雲谏喝，另一瓶遞給謝之舟敷臉。

“剩下的交給我們，人質已經平安到達警局，你們快去看看她們吧。”

明欣強打精神做完檢查和筆錄，折騰到天黑。

陳叔送來了劉廚在宜陽山炖好的雞湯給兩個精疲力盡的女孩。

唐可晴把明欣看了又看，确認她身上只有出逃時留下的一些擦傷和扭傷。

她坐在警局的凳子上抹眼淚，道，“早知道你要受這個罪，還不如不結婚。我們把你嫁去程家，也是以為程家是好人家。”

程家的确是好人家，架不住有程千渡這個斂財狂魔在，招人惦記。

唐可晴滿腹埋怨，“你們離婚算了，就算不讓你繼承公司，家裏難道還養不起你嗎？”

明欣嘆氣，她手上還端着陳叔送來的雞湯。

“我在程家過得很好。婚姻不是兒戲，我不打算離婚。”

她小口喝完雞湯，身上暖和了許多。

她把碗放到一邊，剛想問程雲谏去哪兒了，一個人影從警局外的夜色裏沖進來。

他目标明确，把下意識站起來的明欣狠狠抱住，頭埋在明欣雜亂的長發裏。

明欣愣了一會兒，反抱住他，“我沒事。”

對方不吭聲。

明欣又道，“聽說你把綁匪的同夥揍了，算打架鬥毆嗎？”

程雲谏吸了吸鼻子，仍緊緊抱着她，不肯松手。

他聲音微啞，“不清楚，要罰款，說不定還要拘留幾天。”

明欣拍拍他的背，“真可憐。”

兩人無視了站在一旁的其他人，包括眼淚在眼眶裏未幹的唐可晴。

尴尬的衆人紛紛離開，給她們留出說話的空間。

舒蘭一走出門，就看到警局門外站着的謝之舟。

他今天興許是受到了很大刺激，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跑進去在舒蘭面前表深情。

舒蘭有點尴尬，再怎麽說，謝之舟也在救援行動中出了點力，她不好對人家擺臉色。

她偏了偏頭，示意謝之舟跟她走到人少的角落裏。

謝之舟慢吞吞地挪過去，好像腳下綁了千斤重的石頭。

實際上距離他們上次見面沒過多少時間，但舒蘭覺得她已經很久沒見過謝之舟了。

在謝之舟朝她走來的這一小會兒裏，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多少憤怒的情緒。

一天的時間，她是一棵開花結果的苗，有了全然不同的視角。

她能重新看待自己和謝之舟的過去，重新檢閱自己和謝之舟的關系。

舒蘭決定和謝之舟說開。

她先道謝，“謝謝你的幫助和救援，我會記住這份恩情。”

她一開口，謝之舟臉色驟白。

他張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平時那些張口就來的情話、剖白早早從肚子裏飛出去，以至于他一句回複都說不出口。

謝之舟木愣愣地點頭。

舒蘭并不在意。

“我很感激你願意在我困難時伸出援手，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我認這份恩，但我不會由你挾恩圖報。”

舒蘭道：“坦白說，我們可能并不那麽合适。”

“我有問題，你也有問題。但我不認為錯誤與錯誤之間能夠扯平。就像你今天為了我四處奔波，我的感激和我對你的不滿不會相互抵消。”

謝之舟沒有回話，他發現自己插不進嘴，只能靜靜聽舒蘭說。

“謝之舟。”她叫了他的名字。

“你是一個天真又軟弱的家夥。你想成為成熟的男人，過于情緒化；想做正直的救助者，又眼高于頂；想當寬容的領袖，卻比誰都要斤斤計較。”

“我回顧我們的曾經，哪怕是現在我也無法确定，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愛我，還是更多為了向父母證明你已經成為了一個大人。”

謝之舟嘴唇顫了顫，“不是。”

他的聲音太小了，舒蘭沒有聽到，哪怕聽到，也被她忽略過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認為只要你改正了，只要你還愛我，我們就還有機會重歸于好。”

“我可以告訴你，此刻、今後、直到我變成一撮灰，放進小小的罐子裏，我都不會選傷害過我的人。”

“你太幼稚了。”

她輕輕一嘆，送給謝之舟最後的祝福，“祝你以後能真正成為自己理想中的人。”

“不過，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他們很少有這樣的時間，舒蘭說，謝之舟聽。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謝之舟開始認真思考舒蘭的話。

舒蘭說完，向遠處聽訊趕來的彭溪安揮揮手，背向謝之舟離開。

她的背影落進謝之舟眼裏，真如她所說，一次也沒有回頭。

警局內，明欣任由程雲谏抱了很久，開始數牆上的斑痕。

程雲谏才發現所有人都離開了，他臉熱地松開雙臂。

明欣悠悠道，“不繼續抱了？”

程雲谏小聲道，“還想抱，但是怕你不好意思。”

明欣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怪自信的，李福星。

他低眉順眼，“回家可以繼續抱嗎？”

明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到程雲谏恨不得紮進地縫裏，不緊不慢地哼了一聲。

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哼得程雲谏心頭發癢。

他抿抿嘴唇，對明欣道，“那天的問題，我仔細想過了。”

他擡頭，勇敢地直視明欣，“我不喜歡別人，我也不是對每一個人都好。”

“我只喜歡你，只對你害羞，只在你面前臉紅。你哼一聲，我的心都在打顫。”

程雲谏臉色很紅，又不肯移開眼睛。他的一雙眼又亮又燙，是夜空裏的一對星。

“要是我們現在的關系很令你不快，讓你感到別扭。”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我們可以離婚，我重新追求你。”

明欣意義不明地彎彎眼睛。

程雲谏心底發虛，他老老實實地道歉，“我很抱歉，我最初是抱着補償我哥的想法和你結婚。”

明欣眉頭微挑，“沒關系，我當時也是抱着自認倒黴的心情和你結婚。”

“不過，”她故意一頓，“離婚就算了吧，對我來說太麻煩了。”

程雲谏全身一震，他剛要開口，被明欣用一根手指輕輕松松抵住嘴唇。

明欣很滿意他的聽話。

“剩下的話等回家再說，”她對房間裏不知該不該走出來的警察們歉意地微笑，“你先交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