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害怕

害怕

半透明的紗窗随着微風起伏, 連同從窗外洩露進來的陽光一起在室內的環境中舞動。

“......除了顏岚歸,你還有其他想要問的事情嗎?”溫牧陽勉力維持着現有的笑容。

細看之下,他的笑容裏極為罕見地流露出來幾分虛弱和纖細。

晏懷桑此時的思緒很混亂,根本來不及注意到溫牧陽語氣中的不對勁, 只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顏......”

突然之間, 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且猛烈的敲門聲, 蓋過了晏懷桑後面的話語。

“......”溫牧陽無言地望了晏懷桑幾秒鐘,而後才轉身去開門,神态中稍顯不耐煩。

站在房間外的人是裴歡辭。

裴歡辭見到開門的人是溫牧陽,眼神裏明顯透露出不滿, 焦急地問道:“晏懷桑呢?顏岚歸說她在你這裏。”

晏懷桑聽到門外傳來裴歡辭的聲音,杏眼微微睜大。

裴歡辭會像剛才那樣發瘋似地敲門......這說明他現在真的很着急。

“......”溫牧陽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地往旁邊側身站去, 讓裴歡辭的視線能夠暢通無阻地看到躺在床上的晏懷桑。

“你沒事吧?”裴歡辭的丹鳳眼中滿滿的都是擔憂, 一見到她的身影便三步并作兩步地朝她走了過去。

他今天幾次從晏懷桑所在的班級路過, 卻都沒能透過窗戶看到她本人, 便起了一絲懷疑。

還好他去問了一下顏岚歸,否則他到現在都不會知道晏懷桑昨晚發生了什麽。

晏懷桑搖了搖頭, 順勢掀開被子, 打算下床:“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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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牧陽輕倚在靠近門邊的牆壁上, 側目望着晏懷桑看向裴歡辭的眼神, 桃花眼裏忽明忽暗,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已經......可以走動了嗎?”裴歡辭有些不放心晏懷桑繼續待在別人的房間, 毫不遲疑地開口, “我先帶你回你自己的宿舍房間吧。”

裴歡辭說完, 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事情,眉毛深深地擰在一起, 緊跟着說道:“......今天中午,孫霭歸在市中心的中央廣場上殺害了謝淩逸的父親。事情鬧得很大,孫家也沒辦法保他......大概再過幾天,孫霭歸便會接受庭審,然後入獄。”

在他的視角中,晏懷桑知道了這則消息後心情會好一些。

畢竟孫霭歸和謝淩逸的父親都是害得她在昨晚深陷危險的惡人。

狗咬狗的場面,總是會讓人感到大快人心。

“......啊?孫霭歸?”晏懷桑倒是沒有太強烈的類似于大仇得報的痛快,反而很是驚愕,心情複雜,“他為什麽要殺人?”

裴歡辭沒有預料到晏懷桑這樣的反應,稍稍一怔,然後說:“我也不知道。”

“......”晏懷桑詫異得無法思考。

她不理解孫霭歸這個瘋子為什麽會因為這件事情殺人?

難道就只是因為謝淩逸的父親沒有按照孫霭歸的指令行事嗎?

“......算了。”晏懷桑這麽嘟囔了一句,決定暫時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她覺得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理解孫霭歸這個瘋子的思維邏輯。

站在遙遠的一旁的溫牧陽看着床邊的晏懷桑、靜悄悄地聽着她和別人的談話內容,眼底的笑意因為不悅消失殆盡,琥珀眼眸中的微光也不斷下墜。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局外人。

......因為在晏懷桑和裴歡辭的對話中,他似乎至始至終都插不上一句話。

溫牧陽隐約地能夠猜到“孫霭歸殺害了謝淩逸的父親”這件事情和晏懷桑有所關聯,但卻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然而很顯然......裴歡辭是知道的。

身處孫家的顏岚歸應該也知道。

既然謝淩逸的父親死了,那麽這件事情......謝淩逸是不是也知道呢?

甚至那個叫做孫霭歸的人,似乎也和晏懷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想到這一點,溫牧陽唇邊的笑意在不經意間參雜了幾分自嘲。

......所以,在這麽多人裏,只有他一個人被晏懷桑排除在外了。

是這樣嗎?

.

二十分鐘後,A501房間。

晏懷桑把玩着熟悉的手機,盯着屏幕上滿格的信號出神。

昨天晚上,她的手機可是連續處于無信號的狀态了好幾個小時。

現在想來......八成是孫霭歸在暗中動了什麽手腳。

話說回來,這個國家的通訊信號是可以随随便便被人操控的嗎?

晏懷桑對着手機屏幕眯起眸子,露出一個頗為無語的表情。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繼續休息。”晏懷桑轉身望向送她回房間的裴歡辭,朝他揮了揮手,“那我先去教學樓上課了,拜拜!”

晏懷桑現在一心念着她對顏岚歸的了解到底缺少了哪些信息,急着去教室找他。

“......”裴歡辭看着她明顯無恙的身體,沒有制止晏懷桑的離開。

晏懷桑離去的步伐很輕快。

看起來......她的身體很好,一點都不像醫生所說的那樣——晏懷桑即将會死去。

裴歡辭心中那些不安分的妄念又鑽了出來。

數分鐘後,他從口袋裏取出USB,低頭出神地盯着,幾縷淺金色的發絲安靜地垂下。

USB裏是父親施虐的錄像過程。

裴歡辭猛地擡頭,将USB緊握在掌心之中。

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裴歡辭意識到晏懷桑的身邊或許會常常伴随着危險。

......如果他連曝光這個視頻的勇氣都沒有,那麽他又有什麽資格自以為是地認為他能夠時刻保護晏懷桑。

這還是頭一次,裴歡辭的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快步走向房間內的電腦桌旁。

.

三年B班的教室裏。

晏懷桑趕到的時候,這節課已經快結束了,課堂上正處于自習的階段。

任課老師看着門口的晏懷桑,特意戴上眼鏡仔細辨認,認清以後有點驚訝:“晏懷桑同學?學生會長不是說......你生了重病正在宿舍靜養嗎?”

“是......”晏懷桑哪知道裴歡辭提前跟她的任課老師們都打過招呼、也不知道裴歡辭當時的說法中含有那些細節,只好随便敷衍了幾句,“......但是我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她一邊說着,視線一邊往顏岚歸座位的方向飄去。

“......”晏懷桑的眼底劃過一陣訝異,因為顏岚歸的座位是空着的,“老師,請問顏岚歸怎麽不在,他是去哪裏了嗎?”

“啊,你說顏岚歸同學啊,他前幾分鐘才去洗手間,估計這會兒也快回來了。”任課老師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耐心地替她解答。

說完,任課老師緊接着又推了推眼鏡,繼續面對講臺下的同學們說道:“大家都好好看看!病情一有好轉就立刻來聽課......這種熱愛知識的精神是多麽的難得啊,你們要向晏懷桑同學和溫牧陽同學看齊!”

......溫牧陽?他之前也請了病假嗎?

晏懷桑冷不丁地聽到了溫牧陽的名字,下意識地扭頭往教室最後一排看過去,這才發現了正在對着她笑的溫牧陽,杏眼裏流淌出幾分錯愕。

......她沒想到溫牧陽居然會比她更早一步地趕到教室。

“好了,晏同學你先回座位上吧,別在門口站着了。”任課老師發現晏懷桑一直傻站在那裏,好心提醒她。

晏懷桑點頭致意,走到她的座位上坐下,還沒完全坐好,就聽到同桌溫牧陽發出的輕聲細語:“你一來教室就在找顏岚歸。”

十分簡短的一句話,并且是陳述的語氣。

晏懷桑的心情本來就有些忙亂,此時面對溫牧陽這句沒頭沒尾的陳述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麽,索性選擇保持沉默。

“......不說話嗎?”溫牧陽也不惱,仍然笑着看她,彎彎的桃花眼像是夜間的弦月。

晏懷桑被溫牧陽盯得有點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随便說點什麽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失禮。

“老師,我回來了。”從教室門口的方向冷不丁地響起來從洗手間回來的顏岚歸的聲音。

“......顏岚歸!”晏懷桑無意識地低聲念出他的名字,在聽清顏岚歸的聲音時的同一時間猛地轉頭,視線也立刻跟了過去。

她急切地想要和顏岚歸進行一番溝通和交流,然後審查自己的真相度功能為什麽沒能百分百地解鎖。

溫牧陽自然也注意到了晏懷桑疑似熱切的視線,聽着她呢喃一般地叫出別人的姓名,臉上挂着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盡管他不願承認,但他的心情從很久以前便會不受控制地随着晏懷桑的行為舉止而起伏,此刻更可謂是糟糕透頂。

溫牧陽的眉宇微微下垂,想不通晏懷桑為什麽會表現得對顏岚歸如此熱情。

僅僅是聽到他的聲音,晏懷桑的反應便會這麽激烈。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契機又是什麽?

會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嗎?

......

就在晏懷桑望向顏岚歸的同時,彷佛心電感應一般,顏岚歸也看了過來,與她四目相對。

昨晚發生過的場景一幕幕地在腦海中倒帶回放,晏懷桑和顏岚歸雙方都怔然了一瞬,随後尴尬地移開視線。

溫牧陽将晏懷桑的反應盡收眼底,他分明在笑,眉眼彎彎,卻沒來由地讓人隐約感到一絲怒意:“......晏懷桑,你為什麽會突然臉紅呢?”

“哈哈,有嗎?”晏懷桑的視線躲閃,望向幹幹淨淨的桌面,假裝在思考。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不敢直視溫牧陽......總覺得有點心虛。

溫牧陽又盯了她半晌,桃花眼中的光亮微微晃動,片刻輕輕合上眼眸,深呼吸一口:“晏懷桑,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你也答應過......”

“叮鈴鈴——”不合時宜的下課鈴聲響了起來。

下一瞬間,溫牧陽的雙唇還未來得及合攏,眼睜睜地看着身旁的晏懷桑忙不疊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後朝着顏岚歸的方向奔去。

明媚日光透過玻璃窗傾瀉進教室。

晏懷桑恰好是從陰影處跑向了落滿了陽光的地方。

“......”溫牧陽眼中的情緒空白了一拍,沒來由地感到一股害怕,僵硬的笑容如同結冰般地凝固在原處。

是錯覺嗎?晏懷桑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

遠到......他快要夠不到了。

晏懷桑在耀眼的陽光下跑動着,黑色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在空中搖擺。

她望着顏岚歸的背影,雙眼中是藏不住的迫不及待。

整個世界突然靜止,一切都像是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溫牧陽出神地盯着晏懷桑的側臉,唇角的弧度一節節地下垂。

晏懷桑的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晏懷桑奔跑時在空中搖擺的發絲,也不是為了他而舞動。

溫牧陽突然覺得,他什麽都不是。

至少,在晏懷桑的眼裏,他什麽都不是。

所以哪怕是下課鈴響起後的第一秒鐘的時間,晏懷桑也不願意分給他。

所以哪怕是曾經親口答應過會多分給他幾道視線,晏懷桑也可以随時背棄這個約定。

......原來是這樣。

溫牧陽明白了。

僅僅通過言語是沒有辦法讓晏懷桑的目光看向他的。

他要做點什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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