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後悔
後悔
顧連翹對和沈從舟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頗有些不習慣,她愣愣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尖,站在一邊。
沈從舟十分坦然,好像這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意外。他解釋道:“那馬車沖撞的厲害,我以為它要往這邊撞過來...”
“噢。”顧連翹微微心定,去看街上來往的行人,故作輕松道:“還好有你,不然我總是冒冒失失的,差點出了事。”
顧連翹說完便稍稍往後挪了幾步,沈從舟剛來顧府的時候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一雙琉璃亮晶晶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一樣,他從小便男生女相,顧連翹一直把他當作弟弟。
可現在哪怕她再佯裝沒發現,她也能感覺到他已經是個男人,而且還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侵略她的領地,但凡她發現一丁點,便退避三舍,一副無賴模樣。
顧連翹沒戳穿他,找了個借口回了藥鋪。
**
謝清輝看到了沈從舟那挑釁的目光。
他坐在車架上沉默地喝了一盞茶,然後長腿一伸,矮幾被他一腳踹倒。
澄靜的茶水浸濕了地毯,他雙手搭在膝上,食指不耐地敲着膝蓋骨,繼而只覺得好笑,那郎中真把顧連翹當成個寶,他以為自己會吃醋嗎?
顧連翹身上有什麽地方值得讓人喜歡?
只不過她從前是一只乖狗,不論自己對她好不好,便一直在他跟前搖尾乞憐,如今陡然沒了個這麽會逗樂的東西,他不習慣罷了。
縱使不怎麽喜歡她,他也不願意別人侵占他的東西。
他謝清輝的東西,就算是毀了、丢掉,爛成一團亂絮,都不願給與旁人全然占據。
謝清輝心緒慢慢平複下來。
對,他就是見不慣顧連翹這般模樣,見不慣沈從舟這般珍惜自己不要的東西。
馬車內靜可聞針,謝沉硯看着他家主子一會氣得太陽穴的青筋直蹦,一會又冷地吭笑一聲,長指在膝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最終閉上眼似是想明白什麽,長舒一口氣,又恢複從前的冷靜和溫潤:“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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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鎮離白雲村稍有些遠,平日裏顧連翹和沈從舟都住在藥鋪掌櫃後院裏的空房裏,租錢便從每月的工錢裏扣除。沈從舟醫術好,在外行醫好一段時間後,鎮上的人便都愛找他瞧病,對有些開不起藥的窮苦人家便開同樣藥效更便宜的方子,一去二來掌櫃的心裏便積攢怨氣,嘴上雖不說什麽,但每月扣他們的租錢越來越多,除了吃飽肚子,便不能再做什麽了。
沈從舟本就是個锱铢必較的性子,他身上缺銀子,又不願意向顧連翹要錢,便只能為了銀錢的事同掌櫃的吵,這日顧連翹正在院裏曬草藥,堂屋裏爆發出一陣激烈的争吵,随即沈從舟便拿了藥箱氣憤地走了出來。
掌櫃的扶着門扇大罵道:“沈從舟你以為你翅膀長硬了就能在鎮上立足了?你別做夢!你醫術好又能怎樣?只要我在這兒壓你一天,你就別想出頭。”
沈從舟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當下便左顧右盼,瞅準地上錘藥的棒槌,掂在手中準備跟掌櫃的幹一家。院裏的人忙勸架,顧連翹輕嘆一口氣,拉着沈從舟收拾包袱便回了白雲村。
“我就是氣不過!”沈從舟在舊宅裏轉來轉去,他右手手背拍打着左手的手心道:“我每月給他賺得銀子可不少,現在就為了那麽點蠅頭小利。”他氣憤地坐在長凳上,顧連翹給他遞了一杯燒麥茶,他飲了一口道:“那貧戶窮得都快看不起病了,不給他開些便宜的藥,我眼睜睜地瞧他去死麽?”
顧連翹任由他咒罵着,拿着從籬笆圈裏摘來的野薔薇插在陶瓷罐裏,“你常年累月在外面行醫,自然不知道藥鋪的難處。藥鋪的老板要買藥、存藥,藥還不一定能全部賣完,多的藥材過了時間段壞了只得賤價處理,如今草藥的價格一日比一日貴,我看那掌櫃的腦袋都急得快禿了。如今能止血的白術價格從三錢銀子漲到了五錢。”
這倒是沈從舟所不清楚的,他一向只注意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聽到這漲幅,也吃驚道:“竟漲了這般多?”
顧連翹在謝府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雖在那受了不少氣和委屈,但也學到不少東西。高門大院裏對一些信息總是敏感的,她想了想說:“怕是過不了多久又要出什麽大事,所以流入市場的草藥被人截斷了不少,價格被擡高。我瞧啊,這後面說不定鎮裏的大夫也得被請去‘做客’。要不,咱倆這段時間就先別去鎮上了,等過段時間再說。”
沈從舟心底覺得顧連翹想得太多了,可當他聽到她說“咱倆”的時候,心裏便美滋滋的厲害,好像他們在這個世界是一體的,別的人就是旁人。
他高興道:“那便先歇息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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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顧連翹輕松惬意的鄉野生活迥異,謝清輝這段日子過得格外煎熬。
自他惡劣的言行逼得顧連翹退婚之後,謝老夫人一連好幾日都對他沒什麽好臉色。直到這日謝老夫人奉诏入宮,回來便又病了一場。
太子府狀況百出,從前太子得勢時所做的一些錯事都被聖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過了,如今對他苛責,朝野裏的政敵便把從前的罪狀一件件搜羅起來,樁樁件件把太子逼得越來越緊。
一夕之間,曾經大權在握的太子黨門可羅雀,連帶着謝清輝受了影響。他本想去塞外從戎,卻被聖上以“男兒先成家立業”的恩典給攔了回去,謝清輝退而求其次求昔日恩師舉薦入禁闼為郎官亦被聖上忽視。
這一連串的政治信號都讓謝清輝察覺到聖上真的起了廢太子的心思。
直到謝老夫人大病初愈,她第一件事便是從民間欲為謝清輝求娶一位妻子,身份家世越低微卑賤越好,謝清輝如何不懂祖母此行的含義?
可他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一位又一位來自鄉野民間的少女或貪婪或熾熱的眼神,卻想起了顧連翹看着他時殷切熱忱的目光。
他一點都不了解她們,不知她們是什麽樣的人,有着什麽樣的性子,就因為她們的身份低賤,祖母便讓他娶親。
謝老夫人自知謝清輝不願在自己的親事上低頭,不然也不會那麽抗拒和顧連翹成親,但事到如今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太子府頹勢已定,和他們綁定的謝家自然是越早下這艘沉船越好。
她撚動佛珠,向來慈悲的目在身後觀音救世神像的襯托下顯得頗有些冷漠,她閉上眼:“清輝,你需得從中選一位妻子,越快成婚越好。”
起初謝清輝以為這是謝老夫人留給顧連翹回府的借口,他好整以暇地等着那個笨拙的鄉野少女又靜靜地出現在他面前。
第一日他穿得一身皉色錦衣,特意讓人從深山之中采摘來還未凋謝的桃花,可她沒來。
第二日他有些不耐煩地在謝府後門跺着步子等着那個人,陶罐裏的桃花快謝了,他又令人快馬加鞭地采摘。
直到...深山裏的桃花都凋落完了,他才真的意識到,顧連翹不會再回來了。
可謝老夫人這次再也沒有遷就他,她随意地指了指一個少女,便倉皇地将她聘為謝清輝的未婚妻。
謝清輝開始每夜都不能安寝,他沒辦法跟他的“未婚妻”待在同一個空間,他更沒辦法看到她望着他的眼神。
她總會讓他想起顧連翹。
那個有些貪慕虛榮,可又總愛一點點試探和讨好不由自主地吸引他的眼神。
“顧連翹”就像一只貼在他背後看不見的鬼,每當謝清輝看到他的“未婚妻”的時候,他好像總是無法控制地想起顧連翹。
她更真實,她貪婪,她笨拙,她脆弱。
她更有生機,即便是獵場丢下她,她也會一個人玩得開心快樂,她會慢悠悠地走在湛藍天色下的荒野草地裏,會絲毫不顧及形象地用她所不知多昂貴的鞋子踩踏在碧綠的青草上,任由草汁染髒她的衣裙,她會随手采摘一捧又一捧的野花。
她高興地時候會哼着輕快的歌,語調都是慵懶活潑的,她不高興時,會很委屈地把所有悲痛鎖在自己的心裏,然後一個人悶悶地消化。
而絕不是如今坐在謝清輝面前這個如同紙紮、言行舉止亦步亦趨地符合一個豪門貴婦的少女模樣。
謝清輝猶如大夢初醒,他愣愣地從繡凳上站了起來。
可他做了什麽?
嗤笑她一個鄉野女子妄圖當上她的妻子?其實不是她硬要嫁給她,是他的身份需要她。
別人淩辱、惡意揣度她,他卻冷眼旁觀。
就連她喪母,自己都未搭一把援手,直到最後她熱切的心對他終于冷了。
後來,她退了親,離開了謝府。
終于沒必要再為像他這樣一個男人傷心。
謝清輝意識到自己從前t的惡行真的傷害到了顧連翹,她不是一時賭氣不回,而是她想明白了,她也釋懷了,不難過也不埋怨,扭頭回去過自己的日子。
沒有他的日子。
夜又下了雨,讓謝清輝想起了那夜的雨。
他無法面對自己在面對顧連翹不堪的欲|念,把所有的怨氣怒氣都撒在她身上,茶盞碎片濺到她額上,鮮血順着鼻梁而下,落在臉頰上,似一行血淚。
謝清輝冒雨駕馬行到白雲村,他從未這般失去分寸,一鼓作氣地奔來,卻在白雲村的村頭隔着幾舍的距離不敢接近。
顧連翹屋舍院前的燈籠突然滅了,顧連翹擦了擦手從竈臺轉出來,沈從舟拿着傘撐在他身後,傘面朝她傾斜,雨幕都落在他瘦削的脊背上。
自顧夫人死後,顧連翹便有些迷信,她擔心自己的娘在黑暗中看不見回家的路,所以總是點亮院前的燈籠。
沈從舟沉默地看着她忙活着,突然道:“喂,顧連翹,你知不知道謝清輝謝大公子又定了親?”
顧連翹的手被燈籠的竹骨架劃破了,她捏着手指輕銜在嘴裏。
沈從舟知道她在聽,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有些正經地盯着她瞧道:“我就說嘛,那男人除了家世好點,長得好點,沒什麽好的。你...如果要成婚,你看我怎麽樣?”
雨下得更大了,如潑似倒,謝清輝拽着馬鞭,心跳在霎那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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