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燃欲

燃欲

周二, 溫棠和許嬌并剩下四個同學一起來到橫店影視城。

他們淩晨出發，趕飛機來浙市，又乘車來到影視城, 心中懷揣着對影視城的幻想和期待，以為等待他們的是熱火朝天的劇組和星光熠熠的明星。

卻沒想到落地後他們連影視城都沒能進去。

前來接他們的男人姓龔, 眯起眼神在他們身上掃一圈, 掃到溫棠時, 眼神中閃過一抹驚豔。

等所有人安靜下來, 他才開口道：“明天我帶你們去公會辦演員證, 今天你們主要是找到住的地方。”

聞言, 原本表情期待的幾人瞬間愣住。

這次來的人都是華戲表演系排名前幾的天之驕子, 向來被老師捧着同學敬着，就算猜到跑龍套生活會艱苦一點, 但也沒想到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老師，劇組不包住嗎？”有人問領隊道。

龔領隊看了那人一眼, 道：“你們來當群演還想包住？別怪我沒提醒你們，現在不快點去找個房子，等人多起來，想找都沒地方找去。”

衆人被怼之後安靜下來, 許嬌靠近溫棠, 有些後悔又有些愧疚：“棠棠, 對不起，我沒想到這裏是這樣的。”

之前他們在《情詩》劇組, 就算是群演也給安排了住處, 所以許嬌天真的以為橫店也是這樣。

現在她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不止許嬌, 他們一行人中不少也産生了這個想法。

溫棠倒是還算鎮定，《情詩》是特殊情況, 在那種地方，劇組要是不包住，酒店一天一兩百，群演一天工資也才那麽多，哪裏有人會去幹。

但橫店不同，世界各地懷揣演員夢或者單純體驗生活的人都彙聚于此，自然是不缺群衆演員的。

群演在這個地方，說一句不值錢都不為過。

龔領隊見他們安靜下來，道：“我勸你們租房的話，盡量租在服務部附近，這樣你們平時去劇組會比較方便，我的聯系方式你們也有，有什麽問題可以找我。”

龔領隊說完離開，人群中有人開口：“要不，我們回去算了，華京那邊也有影視城，去那邊試鏡沒選上還能住學校。”

這人說完，人群蠢蠢欲動。

倒是最開始問龔領隊住宿問題的男生道：“現在回去不說還有沒有機票車票，來都來了，就當體驗生活了，說不定我們畢業以後還要來的。”

這話一出，現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們要是畢業前都沒簽約經紀公司也沒劇組要，恐怕真的得來跑龍套。

溫棠拉了拉許嬌，将手機上查出來的租房信息給她看：“我們去這裏看看，合适的話就租下來。”

許嬌驚訝地看着她：“你真要留下來啊？”

她在學校的時候就發現，殺青之後來找溫棠談簽約的經紀公司不知凡幾，就算她不當這個群演，畢業之後也不會沒戲拍。

楊摩導演新戲未播卻已經先火，無論是導演本人還是電影男主角江渟川的票房號召力都毋庸置疑，溫棠在裏面表現只要別太差，以後就不用擔心沒戲拍。

她以為，最想走的會是溫棠。

可沒想到一回頭，就看到閨蜜眼裏閃爍着的躍躍欲試的光彩，看不出對環境的抱怨，反而很是期待的樣子。

許嬌笑了，在溫棠這個戲癡眼裏，恐怕只要有戲拍她就願意，根本沒想其他。

她道：“那我們去看看，趁着房子還在。”

許嬌又對其他人道：“我們先走了，你們慢慢考慮。”

其他人：“……”

他們看着兩人潇灑的背影，也不由得心動了。

“要不，留下試試？大不了就當體驗生活了。”

“行。”

——

這邊溫棠和許嬌很快來到租房地點。

房東阿姨顯然是經常應付這些懷揣夢想來橫店打拼的小年輕，見面後單刀直入，絲毫不拖泥帶水地将房子情況說清楚。

包括房子年久失修，廚房的水龍頭是壞的，平時用的時候不能用力去轉動；衛生間門是壞的，上不了鎖，他們上廁所自己多注意；房間隔音不好……

她一通說完，溫棠和許嬌都懵了。

兩人都沒有租過房，下意識就覺得這些問題無法接受。

房東瞥了眼她們的神情，幽幽道：“這附近的房子都這樣，我這已經算好的了，人t家還有房子漏水的呢，你們租不租，不租後面有的是人租。”

溫棠和許嬌相視一眼，點頭：“我們租。”

——

兩人收拾好後，趁着還有太陽，溫棠将行李裏真空壓縮的空調被和被套拿出來曬了曬。

這個房子裏是三室一廳的格局，溫棠和許嬌租了其中兩間，剩下一間房也已經有人在住。

房東說那個租客也是個女生，一般白天都在影視城拍戲，晚上才會回來。

傍晚，溫棠和許嬌在同行幾人群裏報了平安，又出門買些日用品順便吃了晚飯。

明天就要進組，這個晚上她們早早躺下，窗外月華如練，房屋臨街，間歇有人聲穿破寂靜夜空。

不知道過去多久，房間外響起開門聲，溫棠認床睡不太死，聽到聲音就驚醒了，她下意識支起耳朵。

門外一陣窸窸窣窣，倒水聲，廁所沖水聲，開門、關門……

隔壁的聲音一直到淩晨才徹底安靜下來。

溫棠睡意早已消散無幾，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想，難怪房東會說這裏隔音差，确實不怎麽好。

第二日清晨，溫棠和同樣頂着黑眼圈的許嬌彙合，兩人見到對方模樣，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她們洗漱好買了早餐提在手上，去找龔領隊。

幾人約好在服務部見面，溫棠他們到時其他人已經在了。

看着站在影視城門口和昨天相比一個不少的人數，溫棠有些驚訝。

龔領隊見人到齊了，帶着他們去辦演員證。

演員證挂在脖子上，他們就能自由進出影視城了。

龔領隊帶他們進去影視城，因為他們有鄒岩介紹，不必像其他群演一樣蹲在群演群裏等機會，直接就能進去拍戲。

這也是昨天很多人即使對條件不滿意也沒離開的原因之一，要是他們回華京，說不定還不如現在。

橫店每天人流量非常大，日平均接待劇組15個以上，最多同時有50個劇組在影視城內同時拍攝①。

他們進去後，直接被龔領隊帶到《麗人劫》拍攝片場，龔領隊讓他們在門口等着，自己則是進去和一個戴着鴨舌帽的中年男人交流起來。

一路上，他們看到過好幾個門口排着長隊的劇組，聽說那都是等角色的群演。

看到那些後，一行人心中沉甸甸的，總算對群衆演員這個工作有了實感。

“鄒師兄！”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衆人跟着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穿着民國軍裝的男人從裏面走出來，看到他們，男人臉上露出和煦友好的笑。

鄒岩是明顯的硬漢長相，從出道開始就一直演各種軍人角色，角色演員互相成就，他的氣質也越發淩厲起來，但他此時笑得溫和，那抹冷硬的氣質散去些許，顯得平易近人。

他出現後，溫棠明顯感覺剛才還沉悶的氣氛瞬間躁動起來，等鄒岩走到他們面前，這種躁動更加明顯。

鄒岩一一跟他們打招呼，走到溫棠面前時，他眉梢彎了彎：“你就是溫棠師妹吧？”

溫棠疑惑地點頭：“鄒師兄，您認識我？”

鄒岩笑道：“咱們華京戲劇學院的校花，還是表演系第一，我哪裏能不認識。”

溫棠聞言笑了笑。

“聽說你上學期去拍了楊摩導演的電影？”

溫棠點頭：“運氣好，遇到楊導在學校選角色。”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走吧，我帶你們進去，溫棠和許嬌有拍戲經驗，你們好好表現說不定能有驚喜。”

溫棠和許嬌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有些驚喜，溫棠擡頭對上鄒岩眼底的善意後，她禮貌道：“謝謝師兄。”

進到片場，選角導演給他們安排角色，就是之前在跟龔領隊聊天的中年男人。

他們一共有六個人，鄒岩之前答應的露臉也沒食言，甚至他們還能分到一兩句臺詞。

幾個人神情都很是驚喜，他們前面遭受一系列打擊，本來都沒抱什麽希望了，就打算橫店一日游後回去，沒想到突然一個驚喜砸過來。

幾人連連對鄒岩說着感謝。

鄒岩擺擺手：“我馬上有場戲要拍，你們好好準備。”

“好嘞。”

鄒岩離開沒過多久就有人領着他們去做妝造。

溫棠和許嬌分到的是舞女的角色。

這部電視劇的女主從大小姐落難成為舞女，利用舞女的身份為國家收集情|報。

溫棠兩人能分到舞女的角色，甚至還跟女主角有所交集，這顯然是非常好了。

她們有些驚訝地互看一眼，而後專心開始讀劇本。

留給兩人的準備時間不多，拿到劇本和臺詞後，溫棠便利用化妝時間捋人物小傳。

旁邊的許嬌見狀也不含糊，戳着筆頭背臺詞。

溫棠扮演的角色是一個從小在風月場長大的風塵舞女雪娘，不同于她上一個角色楚毓純真美好，這個角色就是實實在在的從污泥中長出來，後來也順理成章長歪了的姑娘。

雪娘貪婪，自私，膽小，雖然出場次數很少，但每次都能和女主形成鮮明對比。

後來，敵人闖進舞廳，雪娘為了茍且偷生暴露了女主的位置，她以為敵人能因此放過她，卻沒想到走遠的男人忽然回頭給她一槍，雪娘臉上劫後餘生的神情還來不及收起就被一槍斃了命。

看完劇本，溫棠拿着筆在劇本幹淨處認認真真地将這個人物的小傳寫下來，揣摩人物心理。

旁邊的許嬌見化妝師離開，對溫棠道：“棠棠，我真沒想到我們能拿到這麽好的角色，雖然戲份很少，但真的比純粹跑龍套的好多了，鄒師兄也太好了吧。”

溫棠眼中閃過一抹複雜。

她也沒想到能拿到這樣的角色，看着另一邊劇本只有短短一張紙的其他同學，她猜測她們能拿到這個角色鄒岩應該是費了心思的。

溫棠不知道的是，她們能拿到這個角色，有鄒岩的功勞在，但也不全是因為鄒岩。

鄒岩在導演面前提了一嘴溫棠她們分別是《情詩》女主角和女配角，導演就主動提出要讓她們出演雪娘和姚媚兒。

《麗人謀》就是一部民國網劇，投資小演員也都不怎麽出名，但不出意外開播時間肯定是在《情詩》之後的。

導演一聽溫棠是《情詩》女主角，就在打算蹭一波《情詩》的熱度，這才這麽輕易給了她雪娘這個能露臉的角色。

雪娘這個角色對溫棠來說确實是從未嘗試過的類型，她筆記認認真真做了滿滿幾頁紙。

場務過來叫舞廳演員們拍攝時，率先看到了溫棠面前寫滿注解的劇本，不自覺一愣。

他們這部小網劇，女主角都不見得有這麽認真。

他不禁将目光落在溫棠臉上，而後便感覺周圍都亮堂起來。

昏暗擁擠的群演化妝間裏，女孩肌膚勝雪，五官精致明豔，臉上的妝容厚重妖豔，卻擋不住她由內而外散發的沉靜清透。

場務壓下心中驚嘆，揚聲道：“待會兒馬上開始舞廳第五場戲，這場戲的演員跟我走。”

許嬌眼睛一亮：“棠棠，到我們了。”

不少人聞聲看了過來。

溫棠容貌實在出挑，剛剛化妝師化妝的時候就有不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有些好奇她到底是演什麽角色。

但她看着清清冷冷的，從頭到尾只專心看劇本，他們也都有些不好意思靠近。

這時聽說她們都是演一場戲的，有幾個女生便熱情地湊了上來：“嗨，小姐姐，你也是演舞女嗎，你長得真好看。”

得益于之前在《情詩》劇組的磨煉，溫棠對于這些人際往來也算得心應手。

幾人說笑着走到片場，鄒岩正好在聽導演講戲，看到人群中亭亭而立的溫棠，他愣了愣，跟導演低語幾句後便快步朝這邊走來。

關注到溫棠的人自然不止是鄒岩，她們這群扮演舞女的女孩兒各個都長得不錯，是選角導演從群演裏特意挑出來的，因此一群漂亮姑娘走過來時那種驚豔感自不必贅述，片場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她們。

而作為人群中一眼看去最為顯眼的人，溫棠也受到了不少或善意或嫉妒的打量。

“溫棠，許嬌，怎麽樣，感覺還習慣嗎？”

鄒岩問的是溫棠和許嬌兩人，眼睛卻始終都在溫棠身上。

許嬌看了他一眼，又眼神促狹地看向溫棠。

溫棠沒注意她的目光，禮貌回應鄒岩的問題：“挺好的，麻煩師兄了。”

鄒岩道：“不麻煩，都是師兄妹，順手的事，我剛剛問了場記，你們今天沒有夜戲，晚上我請客，大家一起吃頓飯。”

鄒岩說的是請他們所有人，溫棠也不好不合群地拒絕，于是點點頭：“謝謝師兄。”

“不t客氣。”

就在溫棠和鄒岩聊天的檔口，女主角助理找到導演，兩人說了幾句話。

之後，導演助理過來打斷他們，看向溫棠：“這個舞女，你的妝得重畫。”

溫棠疑惑，鄒岩看她那張漂亮得用劣質化妝品都遮不住明豔的臉，心中猜到了原因，低聲跟她解釋兩句。

溫棠恍然，轉身進去準備重新換一個妝，鄒岩卻突然拉住她。

溫棠回頭。

鄒岩道：“你在這等我一下。”

溫棠皺眉：“鄒師兄，不必麻煩，換個裝而已。”

鄒岩笑着道：“相信我，師兄別的忙幫不上，這點小事還是可以做到的。”

溫棠并不太想欠鄒岩太多人情，本來他能在導演面前說話讓他們來劇組體驗一番就很不容易了，她實在不想再麻煩他。

但鄒岩堅持，說完那句話三兩下就跑走了。

沒過多久，他再回來，就告訴溫棠不用去改妝容了。

旁邊的許嬌好奇問道：“鄒師兄，您跟導演說了什麽？”

“我其實沒說什麽，是因為溫棠是《情詩》女主，導演想等電影播出後蹭她的熱度，所以很輕易就答應讓她能在劇裏成為有記憶點的角色，要不是這部劇主要配角一早就定好了，導演恐怕都想給溫棠換個戲份更多的角色。”

溫棠道：“還是要謝謝師兄幫我說話。”

“別客氣，以後我要是需要師妹幫忙，也不會跟你客氣。”

溫棠也笑：“那師兄可千萬別客氣。”

——

拍攝開始，導演采用一個長鏡頭展現那個時代十裏洋場，燈紅酒綠，金迷紙醉的繁華景象。

随着舞廳大門從左右兩側拉開，像是舞臺緩緩拉開帷幕，鏡頭前移，将觀衆帶向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的舞廳。

舞廳交響樂歡快明亮，鏡頭緩緩前移，婀娜曼妙的舞女挽着舞廳權貴們笑聲嬌脆。

忽然，畫面左側闖入一個格外嬌美的側臉，鏡頭推進，女孩一身修身的深紅旗袍将她完美的曲線展露無疑，更襯得她肌膚細膩如雪白皙。

随着鏡頭的移動，女孩轉過臉來，一張霞姿月韻的容貌出現在鏡頭裏，可惜她娥眉輕蹙，就在衆人疑惑她為何憂愁時，下一瞬，女孩像是看到了誰，眼睛猛地一亮，朝着鏡頭外跑去。

短短不到三秒的鏡頭，愣是讓人看得回味無窮，鏡頭外的觀衆忍不住猜測，她到底看到了何人。

只是導演沒有解惑，繼續将鏡頭往前推，一直推到舞臺上光芒四射地唱着歌兒的女主角。

“卡——”的一聲，畫面戛然而止，導演露出滿意一笑。

他平素最愛用長鏡頭，知道的人都說網劇裏用長鏡頭沒必要，可他現在回想剛剛那段堪稱精彩的長鏡頭，驕傲地挑了挑眉。

随後又看向一結束就走到角落鑽研劇本的溫棠，剛剛她那個露臉，不簡單啊，不愧是能被楊摩選中當女主角的人。

有靈氣的好苗子！

——

一天的拍攝結束，溫棠換下戲服和許嬌一起走出片場，鄒岩和其他四人正在門口閑聊，看到她們出來，連忙揚手打招呼。

溫棠亦笑着朝他們走去。

傍晚的雲霞像是天神完美的一副油畫，用色大膽而秾豔，金燦燦的光灑在少女雪白細膩的臉頰上，漫天霞光瞬間成了她的點綴。

鄒岩毫不掩飾神情驚豔，笑着道：“溫師妹不愧是咱們華戲校花。”

旁邊有人跟着打趣：“溫棠你長得好看就算了，演技還那麽好，今天導演看你那眼神，真是滿意得讓我們嫉妒。”

溫棠被他們誇得有些受不住，連忙轉移話題：“鄒師兄，咱們今天吃什麽啊？”

鄒岩想起正事，大手一揮：“橫店新開了一家火鍋店，咱們去嘗嘗鮮。”

“師兄破費了。”

“應該的，我把你們叫來的，總該盡點‘地主之誼’嘛。”

鄒岩一邊走一邊關心幾人的情況：“對了，你們在這邊都還習慣嗎，昨天拍戲拍得太晚，也沒時間去看你們……”

他們就這麽一路走一路說，很快就到了鄒岩說的那家火鍋店。

鄒岩提前讓助理定了包廂，鄒岩報出自己姓名後便被服務員領着進去。

飯桌上大多都是鄒岩說，鄒岩能夠在學校劇組都混得開，情商自然不會低，有他在飯桌上氣氛就沒冷下去過。

溫棠生理期，肚子有點不舒服。

她跟許嬌說了一聲，轉身推開包廂門出去。

去廁所換了衛生巾出來，走到拐角時腳步猛地一頓。

不遠處的欄杆旁倚着一個修長的身影，男人嗓音清朗入碎玉擊打山石：“嗯，明天過去。”

說着男人注意到這邊的視線，轉眸瞥來，兩人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