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加更)

第 50 章(加更)

春序正中。

長寧街頭不少簪花女郎挑賣鮮花, 燈籠屜蓋上冒着熱氣騰騰的煙霧,五文錢三個的桃花糕正惹喜愛。

而驿站邊停放着一輛馬車。

趙鑿被吩咐前去排隊買蒸糕,顧晨之則被遣去買街頭的簪花女郎, 背簍裏的酸果子。

原本在馬車中的師知苧撩開竹簾, 目光掠過一旁的藥房, 轉頭對柔兒道:“我肚子似乎有些不适。”

柔兒聞言關切地詢問:“姑娘何處不适?可要早些回去看府醫?”

師知苧搖搖頭:“實在疼得厲害, 對面便有藥房,順道下去看看罷。”

柔兒往外瞧了一眼, 心中猶豫又擔憂師知苧出事, 就忙不疊的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下馬車。

兩人進了藥房。

大夫診脈完後道是無礙, 只是思慮過重, 開了些安神調養生息的藥。

師知苧颔首, 囑咐一旁的柔兒跟着藥童前去開藥。

柔兒應聲前去。

四下無人, 師知苧才詢問大夫腹中胎兒之事。

她不想将孩子留下。

大夫看了她幾眼, 搖頭道這般大的孩子已經打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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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腹中胎兒似是有所察覺,在她肚子中翻騰幾下。

小巧的掌印在隆起的肚子上。

師知苧唇微抿,想要說什麽, 身後卻突然竄出滿臉嚴肅的少年,一掌将她唇捂住, 狠眼冷冷地盯着大夫。

“這孩子不許碰。”

師知苧轉過頭,原是顧晨之。

顧晨之說完後攬腰将她抱起來, 不顧她的意願, 直接将人抱進馬車中。

柔兒在前方聞聲,藥都來不及拿,亦是臉色惶惶地跟過來。

把師知苧放在裏面, 他難得冷着臉:“你讓我帶你出來,就是為了将孩子打掉?”

師知苧靠在馬車壁上, 雪白的臉上并無情緒,冷清如松竹,半爿竹簾光落在她的身上,出奇地平和。

顧晨之見她沉默不講話,将手中她方才說要吃的酸果,‘啪嗒’一下丢在旁邊。

“你說要吃酸果,誰知你是出來堕孩子的,你可知,這孩子如今生出來都能哭能笑了,而且……”

他抓耳撓腮地道:“我早已經幫你問過了,這樣大的孩子若是堕掉,你這身子也受不住,你若真不喜歡這孩子,不如生下來給我,我當他爹。”

這話像極了不知事的小孩。

但他還恰巧真是個未弱冠的少年。

師知苧一手堵住耳,神色淡淡地道:“我不是堕孩子。”

喋喋不休的少年聞言一頓,漂亮的眼睜圓,讷讷道:“那你是來幹嘛?”

他可不信,适才在外面還沒有進來,隔得甚遠都聽見,大夫說什麽孩子太大了,堕不得這樣的話。

師知苧放下手撫摸着肚子,感受到裏面鮮活的生命,慢條斯理的騙他:“我近來身子不适,所以前來尋大夫看診,開些安胎的藥。”

顧晨之盯着她面不改色的模樣,将信将疑的把扔在地上的酸果撿起來:“方才是我沖動了,吃顆酸果降降火。”

說完轉頭警惕地看着藥房,“你若再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我定不會再依你!”

矜貴的漂亮小公子神色兇殘,一身匪氣,年紀不大卻學着旁人,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樣。

師知苧張口咬上他遞過來的酸果,斂下眼睫,無言地拽着他的衣角,避免他在外丢人現眼。

顧晨之察覺被拽,臉上表情霎時轉晴,喚身旁柔兒趕緊過來,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離開。

“今日不出去了,回府。”

丢完話後,顧晨之便跳下了馬車。

師知苧沒有反駁,看着竹簾放下,漫不經心的将頭轉過一旁,看着窗外緩緩移動的景色,手放在肚皮上。

腳印踢在左邊,手印在肚臍,似乎醒着。

師知苧眼中漸漸浮起茫然,大夫說已是一條鮮活的性命了。

柔兒見她神情恹恹,此刻坐在她的身邊将酸果放在盆中清洗,遞過去。

師知苧接過放在唇下輕咬,酸得她輕眯起了眸,明眸中浮起細碎的霧氣。

柔兒心中還在害怕适才發生的事,忍不住道:“姑娘,日後莫要再做這等事了,侯爺知曉了,定饒不了我們的。”

“知了。”師知苧垂下眼睑,點點頭。

柔兒見她應答,高懸的心落下,又忙将一旁的桃花糕遞過去:“姑娘還是熱……”

話還未說完馬車便似硌上了一顆石子,上下動蕩起伏,馬兒受驚,一整盤桃花糕皆灑落在地上。

柔兒把身形穩住,擡頭一看,神色驚慌地喚外面的人:“小公子,姑娘肚子撞了!”

師知苧懷胎剛至八月,今日受驚羊水破了,似有早産征兆。

幾人匆忙趕回府上,二夫人聽聞忙讓接生的婆子前去。

府中霎時亂成一團。

顧晨之還沒有t反應過來,滿腦子都是适才師知苧躺在血泊中的畫面,背脊傳來一陣陣寒意。

待到反應過來時,産房外便響起接生婆子,以及女子吃痛的聲音。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以前在晉州,曾聽說王府中父親那些侍妾生孩,有的孩子都沒有生下來,人就斷氣了。

他心中一咯噔,下意識想要推門進去,被守在外面的二夫人一把攔住了。

“你這是瘋了嗎?”二夫人拉着滿臉魔怔的兒子,眉心緊颦,“私自帶人出府之事我還未與你清算,你這小混賬,且在外好生別搗亂。”

“可是,她、她!”顧晨之聽着裏邊的聲音,還想往裏面沖。

二夫人眉心狠蹙,連命綠珠将他攔住。

顧晨之無法,只得在外面聽裏面的聲音,抓耳撓腮地等着。

幸而孩子似是不忍心讓娘親受苦,并未折騰多久便乖乖地落地。

裏面的接生婆子很快抱用襁褓裹着,還沒有洗幹淨的孩子出來。

二夫人與顧晨之忙上前。

接生的婆子說道:“母子平安。”

“平安便好。”二夫人高懸的心落下,轉頭吩咐身旁的綠珠,命人送信至大佛寺。

顧晨之則在一旁,挑眼瞥那孩子。

皺巴巴的,瘦得跟個猴兒般。

他看着這醜孩子,眉心一皺,心中暗忖,兄長那容貌再配上師知苧的秀氣,怎麽就生出了這麽個醜孩子。

實在是醜得他沒話說,也不想看第二眼。

婆子似是看出他發自內心的嫌棄,猜想這貴公子是初次見剛出生的孩子。

婆子心生好笑地道:“公子別見這孩子現在生得醜,過幾日長開後,定是個好相貌的,你快來瞧瞧,這孩子的眉眼與顧侯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小嘴兒與姑娘一樣。”

聽婆子這樣說,顧晨之臉上的表情好似好了些,施舍般地瞥了幾眼。

不知是這婆子說的話說得神奇,顧晨之仔細一看,發現這孩子的眉眼與自己有些相似。

嘴角還沒有來得及上揚又想起來,自己和兄長最像的就是眉眼了。

他的表情霎時變得恹恹,視線望向門口:“她怎麽樣了?”

婆子避免孩子受風,将襁褓蓋住些的道:“姑娘許是累了,現在已經睡了過去。”

顧晨之颔首,雖很想進去看她,但二夫人在此,也不好光明正大地進去。

轉身跟着二夫人去照看孩子。

師知苧這一覺睡得并不久,天邊将将暗沉,飄着細小的雨。

她睜開眼下意識去摸肚子:“孩子呢?”

身邊守着的是柔兒昏昏欲睡,乍聽見她沙啞着音,忙去外面喚人。

不一會兒,從外面抱着孩子進來的是顧晨之。

少年似是學過如何抱孩子,有模有樣的将孩子遞過去:“知知看,這孩子生得多好看。”

師知苧将孩子接過來,低頭一看,蒼白的臉上有些發怔。

這是她生的孩子?

顧晨之以為似她也嫌棄孩子,現在生像醜猴兒,不悅:“你是第一次生産不知,孩子是要長的,養幾日就乖了,一天一個樣兒。”

說着,他還煞有其事地指着孩子的眉眼道:“你看看,這眉宇生得同我……二哥一樣!”

他生硬地轉了個彎兒,然後快速掠過,點着孩子水汵汵的嘴:“這兒,和你是一樣的,似是兩瓣海棠花。”

孩子尚小,哪兒看得出什麽海棠色。

師知苧視線掠過,凝視良久,輕輕地嗯了一聲。

顧晨之在一旁窺着她的反應,心下微松,笑着逗着孩子的小嘴,覺得吐着泡泡煞是可愛。

“知知,給孩子起個什麽名字?”他逗了一會兒好奇地問道。

師知苧看着懷中的孩子,道:“後面再想罷吧。”

“二哥不讓我們給孩子起名,娘倒是選了個字,乾,顧乾?”顧晨之說又擺頭:“這名兒諧音好似不太适合小世子,不如還是用健康安寧名?”

“知知你覺得呢?”

師知苧沒說話,別過頭沒再看孩子,神色似還疲倦。

顧晨之霎時就蔫了:“好罷,等二哥回來起名也好,兩人一起終歸有不同意義。”

“知知的孩子,真乖。”他抱着孩子逗樂。

師知苧看着顧晨之滿臉喜愛,目光克制地落在孩子身上,僅瞥一眼便移開的目光。

日後……孩子有人疼終歸是好的。

皇室祭祖。

聖人病重,故而這一重任擔至太子肩膀上,太子與顧蘊光一起前往南山大佛寺。

皇室步攆停在大佛寺門口。

佛寺以千面佛聞名遐迩,百年古寺,建造在登峰之頂,空谷梵音袅袅,鐘鼓幽幽。

剛下過一場小雨,古寺濕氣甚重,蒼穹上的淺薄雲層與缭繞濕霧相映,身着玄袍的太子與顧蘊光行在寺廟中。

寺內菩提樹高立,随處可見金身佛像巍峨聳立,慈悲憐憫地盯着衆人。

“蘊光,孤倒是沒有想到,你竟然信這些神佛之事。”太子微嘆息,走在綠蔭斑駁的小道上。

玄袍金冠的俊美青年澤善從流道:“未知苦處,不信神佛。”

太子聞言一怔,忍不住偏頭多看了身旁的青年,從未想過這樣的話,會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

但太子轉念一想,記起他府上那位正懷有身孕的女子,頓時了然,随後心中不由得嗤笑。

一個有孕的女子而已,竟讓顧蘊光親自前來大佛寺,還為其求平安。

太子心中不屑,面上并未表現出來,但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了何事,腳步突然停下。

他記得師知苧好似和沈長生是手帕之交。

太子微微側首:“哦,對了,你府上那位不知生産後,借我幾日?”

顧蘊光眼皮微掀地看過去,黑眸冷下幾分。

太子說完又似覺得不妥,眉心一皺,暗道自己入魔了。

一個女子而已,用得着他一國未來君王前去讨好?

“罷了,孤只是随口一說。”太子一臉郁悶地搖頭,拾步往前走去。

金烏高懸正空,溫度炙熱,相隔甚遠都能一眼觀見不遠處的藏書閣外,似跪着一道纖細的背影。

搖搖欲墜得似雨後芙蓉,哪怕是一身素淨禪服,也無法掩飾這背影的曼妙。

太子與顧蘊光齊齊看去,太子神情微愣,然後腳步下意識往前疾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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