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章

第 59 章

翌日。

顧蘊光早朝離去不久, 宮中又派了宦官來,但不是昨日的那個。

師知苧随口道:“怎麽不是昨日的大人?”

她之所以對昨日的那宦官印象深刻,是因為生得讨喜, 而且十分有眼力勁兒, 看着舒服, 不像今日這個好似一身的死沉氣息。

今日來接她的宦官答道:“回夫人, 那奴在太子身邊伺候着。”

師知苧颔首,本也就是随口一問, 沒有再追問。

跟着坐上馬車, 珠簾被放下, 靜谧的馬車內氤氲着沉沉的暗香。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 她坐在裏面有些犯困就将車簾撩開一角, 吩咐這些人待入宮後再提前喚醒她。

那宦官含笑點頭。

此時朝堂中, 金座之上并無聖人, 高臺之下單獨劃分出一塊空隙,擺放着金案金椅。

坐着在案前的冷清的俊美青年,神色威儀的聽着那些大臣禀告政事, 偶爾啓唇施令。

寧王逃竄至南邊,臨近昭陽帝國, 身邊又帶了個與昭陽關系緊密的謝氏一族,昭陽國主前些日子修書前來, 用不少奇珍異寶換一個謝岐宴。

眼下大慶剛歷經黨派争鬥, 邊陲又與垣國頻繁産生摩擦,此事大慶不能撕破與昭陽之間的那層薄紙,暫且整頓國事并未率兵追擊。

太子實在難當大任, 費盡心機的将寧王弄走,自己卻又引狼入室派了個惡狼在朝中, 現在又用些荒唐理由罷朝不上。

那些本來還對太子有期盼的大臣,心中早已經對太子失望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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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臣悄眼窺着金座下不怒自威的冷峻青年,心中浮起一個荒唐又理所應當的念頭。

這歷經近千來年的秦姓之國,恐怕要改朝換代了。

顧蘊光處理完朝中之事,散朝出殿随手将手中的玉笏扔給身邊的人,擡步朝着前方走去。

師知苧現在應該已經到椒房殿了。

他朝着後宮行去。

還沒有走幾步,突然迎面撞來一位慌慌張張的宮女。

身邊的趙鑿将其攔下,這才沒有撞到顧蘊光的身上。

他并未在意地瞥看一眼,負手繼續朝前行去。

誰料那宮女似是将他認了出來,如遇救星般地抓着趙鑿的手,口中大喊:“侯爺,娘娘被陛下殺死了,您要為娘娘報仇雪恨吶。”

攔住她的趙鑿聞言心猛地一跳,下意識看向t前方。

前方的顧蘊光一臉陰沉地停下腳步,頭微轉地凝望那看似瘋癫的宮女。

“你且細細道來,若有隐瞞叫你人頭落地!”趙鑿将手中的劍鞘,架在她的脖頸上審訊。

話音落下沒有多久,從庑廊便慌慌張張地行來一群宮人。

那些宮人沒料到顧蘊光竟然在此,看見他表情明顯一怔。

為首的那位宦官迅速地反應過來,以頭搶地的跪地俯拜,還不待他詢問便道:“此女是太子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因與人私通霍亂宮闱被娘娘責罰,受不住刑一頭撞上了圓柱,腦子出了些問題,現在又撞上侯爺,實為大不敬,奴向侯爺請罪。”

顧蘊光沒有說話,從宮女身邊收回視線,落在那為首的宦官身上,眸中的眼白微遮,看似淡然,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

那宦官感受到逼人的壓迫,頓時兩股戰戰,心跳如雷。

“師知苧在何處?”他語氣平靜地問道,在那些人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接過了趙鑿手中的寶劍。

長劍漸漸出鞘,劍身光亮,寒氣逼人。

“回侯爺,夫人剛剛入宮,正在椒房殿陪太子妃。”宦官答道。

“嗯。”顧蘊光淡淡地颔首,然後用手中的劍,将那宦官的頭斬下。

血飛濺在雪白的宮牆上,如同開了一朵絢爛的花。

寝殿內晦澀的暗香浮動,琉璃為簾幕,榻上的千金一寸的絲綢床單上,灑着嬌豔的海棠花瓣。

八尺闊榻中躺着昏昏欲睡的清冷女子,神情安靜得似是做了個酣甜的夢。

身着明黃金絲綢袍的太子坐在榻上,旁邊擺放着一壺美酒。

他看了一眼榻上睡着的女人,拿起酒壺将手中的酒都倒在她的身上。

酒緩緩浸入單薄的寝衣中,濕潤地貼在裏面的雪白的肌膚上,若影若現着媚态。

太子看着師知苧扯出笑,眼底隐約有瘋狂在湧動:“要怪便怪那些人,都是他們将孤逼成這樣的。顧蘊光不是想要這個天下嗎?孤給他,但孤也要帶走他的一樣東西。”

他伸手剝開緊貼在身上的衣裳。

女子香膩光滑的雪肌如淺塘中盛開的嬌嫩花苞,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太子如獲珍寶般看着她。

怪不得顧蘊光這般寶貝這個女人,身子生得如此香豔。

他愛美人并非是秘密,如此美景他焉有忍耐之意?

太子低下頭神情癡迷,嗅着她身上清酒混合的體香:“果真也是美的,如她一樣……”

說到她,太子一怔,眼中的癡迷淡去,定睛看着身下的女子,眉心微蹙。

他想起了那從诏獄中被帶走的沈長生。

那個跟謝岐宴,這個跟過秦照,都是他頂厭惡的人。

想起這兩人,太子頓時興趣全無,厭棄地看着躺在榻上的美人,擡腳将她倏地踢下榻。

太子面無表情地盤腿,觑着柔弱無骨地躺在地上的女人。

“來人,将她吊起來。”

風很大,似是在懸崖邊上,将她的身子吹得搖搖晃晃。

師知苧睜開泛着眼,迷茫地看着周圍,看清自己的處境後眨了眨眼眸。

她的雙腕正被懸挂在梁頂上,底下是穿着明黃衣袍的太子。

周圍垂挂的簾子被點燃,火光順着舔舐上房梁,灼烤出熱浪。

太子正意興闌珊地玩着手中的弓弩,察覺到她醒來,掀眸看着她露出笑。

“顧蘊光是不是最愛的便是穿雲弩?”太子問她。

師知苧沒有回答太子的話,雖沒有弄清眼前的情形,但已經察覺太子的不對。

她抿住紅唇,在腦中想着該如何躲過此劫。

太子見她不說話,似不悅地冷笑,然後将手中威力十足的弓弩對準她。

一支似破雲而來的短箭飛馳過來,她晃着垂吊的身子,借着力道躲過那一箭。

太子似沒有料到她竟然躲過了,詫異地揚眉,片刻後嗤笑,再次扣動機關對着她射去。

這次這一箭被攔下了。

急促的腳步聲雜亂地從外面奔來,被挂在房梁上的師知苧雙手上的繩索被劃斷。

下墜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閉上雙眸。

等到落入熟悉的懷抱中,她睜開眼,眸中帶着輕顫的餘悸。

“別怕沒事了。”顧蘊光寬慰着她,然後擡起頭看着對面似笑非笑的太子。

“顧蘊光你真是百無禁忌,是想要反嗎?孤有傳旨意宣召你入宮嗎?皇宮說闖便闖,眼中可還有孤。”

太子莞爾地玩着手中的弓弩,對準着大殿上的兩人,一眼都沒有看圍繞在周圍的士兵,猛地對着兩人射出一箭。

在利箭襲來時,顧蘊光将懷中的人抱住側身躲過,但還是被那一箭刺破了衣袖。

刺破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微變,但很快便斂下眼睫遮住情緒。

身後的太子被壓在地上。

火勢不大,周圍的宮人急忙忙地滅火。

太子早就瘋了,放火燒殿,想拉師知苧陪葬,被人扣壓在地上不斷地大笑,神志不清醒地辱罵這些人。

顧蘊光沒有去看太子,低頭看見師知苧的穿着單薄,甚是脖頸上還留有清淺的痕跡,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

冷涼的手指拂過上面看似暧昧的紅痕,他輕聲喃語:“他碰你了嗎?”

冷靜的語氣翻湧不止,陰沉地似要将人吞噬。

師知苧喘着不平的氣,臉色慘白地搖搖頭,身上并無不适。

顧蘊光低頭輕吻她慘白的臉,擡手取下她烏發上的發帶,輕柔的将她雙眸擋住。

“先在此處休息,別看。”

師知苧無力地靠在一旁金龍玉柱上,雙眸陷入黑暗,唇色全無地點頭。

将人安頓好後,顧蘊光站起身,冷涼的目光落在被人按在地上,毫無尊嚴的太子身上。

“顧蘊光,有種你便殺了孤。”太子雙眸赤紅地怒吼。

“你與那顧澄婉都是一路貨色,賤人,逼迫孤,囚禁孤,為的不就是想還要将這天下拿走嗎?她別想如願,你也一樣,孤會将你們一個個都殺了!”

顧蘊光冷嗤,居高臨下地睨着他:“本想讓你多活幾日的,但你萬萬不該動不該動的人。”

“呵。”太子笑他這話,淬一口道:“有種你便……”

話還未說完便截然而止,一顆頭順着臺階往下骨碌地滾下來,太子臉上的猙獰定格。

顧蘊光淡淡地睨視那雙,似還藏着不可思議的眼眸。

太子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當真被人一刀砍了頭。

他甚至都狂妄至連一個傀儡都不用,直接弑君篡位,完全不顧世人口舌,非要當個一身反骨的佞臣。

長身玉立的青年身着大紅朝袍,神情冷漠,腔調平和地宣告。

“太子殡天了。”

……

處理完太子之事,顧蘊光将師知苧抱回侯府,解下她蒙眼的發帶。

她神色怔怔,似還沒有從先前的事情中回過神。

“別怕,以後不會再有人對你做什麽。”他以為她臉上的怔愣是因為害怕,長臂将她攬入懷中。

師知苧呼吸微亂地靠在他懷中,突然渾身的寒意襲來。

顧蘊光竟然反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因太子身亡,顧蘊光現在要去處理往後事宜,并未在攬月樓陪她多久便出去了。

日落融金,乍然帶起一股夏寒來。

宋觀前沖忙從欽天監趕來,看見氣質冷冽的青年正盤腿坐着,神情如常地批閱奏折。

“你……”宋觀前一臉古怪地上前,指着他一連說了數句的‘你’,剩下的怎麽都說不出來。

他不是沒有想過顧蘊光會反,畢竟他一身的狠戾反骨,從不肯屈居別人之下,反是遲早的,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竟會反在此時。

先帝将下葬沒有多久,太子都還沒有登基,突然大慶的國姓都換了。

實在給他一個光明正大‘揣測天意’的機會都沒有。

“顧蘊光,顧侯爺,顧皇帝!你這當真是不畏懼世人流言,不怕遺臭萬年,謀反的事情你說幹就幹?”宋觀前壓下心中情緒,神情略顯感嘆。

“是因為太子将那師三娘子搶走了,還是因為他殺了你二姐?”

顧蘊光沒有回他的話。

宋觀前說完後,在房中踱步幾下,然後停下看着燈火中的冷峻青年:“不對!”

他道:“你根本就還不知道你二姐已經死了,而且就算是反,依照你的脾性絕不對不會這般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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