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紀聞舟起身去開門,打開門後,并未讓唐溪進門,兩人就站在門口。

唐溪順着縫隙看見了坐在裏面的梁馥雲,臉色說不上好看,畢竟也了解他是什麽個性,只是‘好意’提醒,“不要搞出孩子來,到時候你會很麻煩。”

紀聞舟靠着門框,微微挑眉,沒有說話。

唐溪湊近,壓低嗓音,“你對這個女的,到底有沒有查過底細?”

“沒有。”紀聞舟開口,“玩女人,查什麽底細,搞不好什麽時候就沒興趣了。”

“我就知道。”唐溪抿唇,“我查了,這個女的來歷不簡單,年初到京市的時候不是賣唱,是賣身。”

說着,她瞥了一眼梁馥雲,“你就算要玩,也得玩個身體清白的,別玩這種什麽男人都搞過的。”

紀聞舟懶洋洋地說:“就這些嗎?”

“這些還不夠嗎?”

“所以你特意跑到這裏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為了我身體好?”

唐溪沉默片刻,才幽幽說:“我生日快到了,你會來參加嗎?”

“誰沒有生日?別搞得好像你生日就擁有特權,我想來就來,我不想來你問了也白問。”

紀聞舟這淡薄又無情的個性一如往昔,說出來的話既讓人覺得難過,又不覺得詫異。

唐溪壓制着內心翻湧的失落,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有沒有意義,等一個沒有心的浪子回頭。

她望着坐在裏面的梁馥雲,不知道做了什麽決定,推開了紀聞舟走進去。

細高跟鞋的聲音引來了梁馥雲的回眸。

兩人目光相撞間,唐溪笑着開口:“梁小姐,你好,我們之前見過,不過你可能對我沒什麽印象,就在聞……在周老板的游艇上,我在三樓,你在二樓,我也是周老板的朋友,一周後是我生日,你要不要來參加?”

梁馥雲沒有跟唐溪打過照面,但聽她這麽說,點頭示好,“哦,你好,你一周生日呀?可是我要上班欸,不好意思……”

“沒關系,我知道你上班都是晚上,我的生日也在晚上舉辦,就是大家吃吃喝喝什麽的。”

說到底,這不過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就算兩人都認識紀聞舟,也不應該好到來邀請她去參加生日。

總之,很怪異。

而且隐隐約約的,她覺得這個唐溪對她有些敵意。

至于為什麽,其實很好猜。

紀聞舟又帥又好看,身材也好,看起來家庭條件也不錯,身邊肯定不缺追求者。

“梁小姐,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的住址,我叫人去接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梁馥雲也不好拒絕,就點頭答應,不過沒有給她住址,只是問了哪天辦生日,在哪裏辦。

随後兩人加了微信,唐溪很爽快的給了地址和日期,轉身離開。

大廳再次安靜下來,窗外的雨珠啪嗒啪嗒的打落在落地窗上,發出悶響聲。

紀聞舟走到她身邊坐下。

他手裏還握着她的手機,再次往下翻,就是一張她穿着略有些發黃的白色T恤和和牛仔褲,外面就套着一件單薄的咖啡色外套,綁着馬尾辮,眼神青澀,面對鏡頭也有些不好意思,手裏領着兩個縫縫補補的大包,站在她旁邊的少年比她高出一個頭來,身材非常瘦,瘦得連肩胛骨都凸起來了,模樣青澀幹淨。

兩人就站在京市車站的入口處拍了一張模糊的照片。旁邊有配文:【跟秦昭來京市追夢了。】

時間是一月一號,他們來京市的第一天。

那會的京市冷得出奇,下着皚皚白雪,每個人身上都穿得很厚,只有他們穿得很單薄。

梁馥雲把手機拿回來,就聽到紀聞舟說:“剛才在巷子裏,面對那些人,你在想什麽?”

他突然這麽問,她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回了一句,“也沒想什麽。”

“如果我沒出現,你真的會做那樣的事嗎?”

“嗯,應該吧。”

梁馥雲會這麽平靜的回複他,大概是因為他問得也很平靜,沒有用嫌棄、厭惡、不可思議的語氣來詢問她,而是沒有任何情緒的問她。以至于回想起剛才的事情時,并不覺得屈辱。

事實上,确實如此。

他不出現,她會繼續做下去。對于他們而言,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這個話題過于沉悶。

梁馥雲轉移了語風,問道:“你這房子很空蕩,你平時一個人住嗎?”

“差不多。”

“你爸媽呢?”

“我是孤兒。”他笑,“沒有父母。”

梁馥雲沉默下來,她低聲說:“那你應該過得挺幸福的。”

紀聞舟微微側目,淺色瞳孔裏露出些許詫異。

他活了二十幾年,這是頭一回有人說他沒父母過得挺幸福的。一般人聽到這話不應該安慰麽?

他來了興致,低聲問:“哪裏看出來的?”

“幸福這種東西是沒法遮掩的,你看你活得潇灑自在,就說明你過得很開心,很幸福,所以有沒有父母對你而言也不重要吧?”

紀聞舟很少會有這樣的感覺,別人的想法能夠跟他如此的一致。

他忍不住靠近她,低聲問:“那你呢?”

“我也是孤兒。”她說,“我也沒父母。”

話音落下,手心一熱,紀聞舟把熱水杯放到她手裏,“那你很勇敢。”

梁馥雲擡眸,撞進他那雙眼眸之中。

心跳異動的頻率告訴她,這不同于之前。

*

雨停時是後半夜了,梁馥雲就在紀聞舟家的隔間入睡,第二天一早就離開。

她得回去處理龍哥的事。

回去時,她還看了一眼紀聞舟的房間,房門緊閉,應該還在睡覺。

她給他發了個表情包,悄悄的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買了兩包子啃着,邊啃,邊回想昨天晚上那暧昧的氛圍和場景。

一種沒由來的幸福感在無聲蔓延。

二十四歲了。

好像是應該交男朋友了。

她想,如果交男朋友的話,那跟紀聞舟談,好像也不錯。

回到出租房,就看見秦昭回來,沖着鏡子在噴香水,濃重的劣質香水味充斥着整個房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快速走到窗前将窗戶推開,沖着他大喊:“你病沒病?每次都買那麽難聞的香水,惡心死我了!”

秦昭扭頭看了她一眼,“你懂什麽,你哥我準備追你未來嫂子,這不得噴點香水,搞搞魅力值什麽的?”

“誰?你要追誰?”

秦昭意味深長,“你猜。”

“我猜你個大頭鬼!”她拿起枕頭就朝着他頭上打去,打得他悶哼一聲,捂着後腦勺扭頭瞪她,“一大早你發什麽瘋啊?”

“我發什麽瘋?”梁馥雲沖着他大喊,“你現在一天到晚不是賭,就是想着泡妞,你知不知道昨天龍哥又來找我了!”

聽到這話,秦昭臉色大變。

昨天梁馥雲請假,他忙得不可開交,想着她可能跟之前一樣,跟那位姓周的客人出去玩了,反正也沒什麽大事,他就沒上心,誰能想到是因為龍哥。

他一把抓住她胳膊,“他找你,然後呢?”

“然後,他摁着我的脖子。”梁馥雲仰頭,死死盯着他,眼眶逐漸泛紅,“一點,一t點把我往下摁,你知道他想做什麽嗎?”

“他叫我,張嘴。”眼眶裏的淚水不自覺的蓄起,“叫我含。”

秦昭聽到這裏,眼眸頓時露出殺意,直接拿起桌面上的水果刀就朝着門外沖去。

渾身淩冽的肅殺之意,仿佛沉睡的獅子被喚醒。

如此陰戾的秦昭,她從未見過。

等他走出房門時,才猛地緩過神來,立刻追上去将他拉扯進來,“別去,秦昭!”

“放,開。”秦昭抿着唇,一字一句,“我現在就去把他殺了。”

秦昭看似羸弱,但說到底他是個男人。

平時跟她打架都是讓着她的,真要動起力氣來,她根本打不過他。

他輕輕一推,她整個人就往後倒。

梁馥雲見狀,再次沖上前一把抱住他,緊緊抱着他的腰,貼着他的後背,灼熱的眼淚燙濕他的後背,“秦昭,不要,我只有你了,你不要做這樣的事。”

秦昭低頭看着梁馥雲緊緊抱着他的雙手,低聲說:“松開我,我去給你報仇。”

“你報仇了,我怎麽辦?你總得想想我。”梁馥雲斷斷續續的說着,顯然已經是哭得泣不成聲了。

秦昭手裏的刀‘咣當’一聲落在地上,他轉身看着她,用手指擦拭她的眼淚,聲音溫柔得不能再溫柔,“我沒有不想你……對不起啊,又害到你了。”

梁馥雲看着他的眼眸,想起以前遭遇的種種,想起那些黑暗的時候,他總是這樣,總是安慰她,卻又讓她受傷。

可怎麽辦呢,她只剩他一個親人了。

“等這個月工資發了,咱們就把錢還了,秦昭,你答應我,別再賭了。”

她伸出小拇指,滿臉淚痕的看着他,“你說過的,只要你跟我拉鈎,你就會答應我。”

秦昭看着她伸出來的小拇指,眼睛慢慢往下垂,避開了她的眼神。

看着他這幅模樣,她突然意識到什麽,立刻跑到旁邊的櫃子裏找他們的保險箱——一個網上買的密碼箱,一百來塊。

密碼是他們倆的生日,她熟練的按下密碼後,‘叮’的一聲,保險箱打開了,裏面的兩千塊不翼而飛。

秦昭想來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裏面空蕩蕩,唯一的存款,都消失不見了。

梁馥雲就這麽呆愣愣的看着保險箱,想起他們來京市時,一起說好要努力賺錢的畫面。

如今想來,就跟笑話一樣。

讓賭徒不賭,甚至相信賭徒的話,比笑話還笑話。

她慢慢轉身看着秦昭,抿着唇說:“秦昭,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什麽地步,你才滿意?你才會收手不幹!是不是要我被龍哥整死,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能不幹這種事!”

她聲嘶力竭的吼着,一拳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你現在跟我媽有什麽區別,你們都想逼死我!”

秦昭任由她打,站在那裏如同木樁一般,不動彈半分。

等她打完後,他抓住她的手腕,想要伸手去擦她的眼淚。

可她用力一推,将他推開後,便朝着門外跑去。

看着敞開的門,一條幽黑通往樓下的樓梯困住了他的視角。他慢慢的頹廢的坐在地上,望着樓梯出神。

*

太陽已經升起,灼熱的溫度将前面的景色燙化出虛影。

九點多鐘,江洲小區十三樓的門鈴聲響起,紀聞舟打開門後,就看見梁馥雲站在門外。

聽到開門聲,她慢慢擡起雙眸望着他。

“周文,你說你喜歡我,你說想做我男朋友,是真的嗎?”

她沒再喊他‘周老板’,喊的是‘周文’。

不知道怎麽的,紀聞舟的心莫名顫了顫。

這個亂編的名字從她嘴裏說出來,有種莫名的舒服,他點頭,“是真的。”

話音落下,梁馥雲走到他跟前,擡起雙臂摟住他的脖子,趴在他懷裏,低聲說:“我答應你了。”

她并未看見紀聞舟放在桌面上的手機上,有一張他跟唐溪相擁的畫面,與她這般,毫無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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