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紀聞舟眼眸深沉, 面無表情的走到了發愣的秦昭跟前,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服。這會兒,梁馥雲才徹徹底底的感受到黃添說的那句——別惹他生氣, 更別惹他發怒。

此刻紀聞舟就像是一頭已經蘇醒的獵豹, 張開雙爪就能将敵人撕得粉碎,哪怕是秦昭站在他跟前, 氣場也足足被比下來一大截。

眼看着他握緊拳頭要朝着秦昭臉上揮去, 梁馥雲快速的跑上去擋在秦昭跟前,聲音顫抖:“紀先生, 紀, 紀總,別打我哥, 求你了,我哥他不是故意的, 他是因為我,因為我——”

梁馥雲着實是被紀聞舟這駭人的氣場給吓到了, 說話顫抖得不行,“你,你要打就打我吧,別打我哥。”

秦昭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就算他身上有再多的缺點, 在她過得最困難的時候也是他幫助她活下來的。

她不能失去他。

紀聞舟眼眸微微往下壓,看着攔在面前的梁馥雲,抿着唇,一字一句, “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讓你分不清自己是誰?梁馥雲,這是紀家, 你跟你哥什麽身份,需要我提醒嗎?”

不需要。

她心裏很清楚。她是傭人,秦昭也是傭人。

說白了,他們本沒有機會站在他面前跟他說話的。

只是在這一刻,他如此清楚直白的把兩人的關系說出來,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罷了。

她垂下眼眸,強忍着痛感,剛要說話,就聽到秦昭說:“我們怎麽不要臉了?我們靠自己拿工資幹活,比你們這種只會在家裏享樂的富二代強多了,你憑什麽說我妹,你有什麽資格——”

“夠了。”梁馥雲緊緊拽着秦昭的手,擡頭看着紀聞舟,“對不起,紀先生,真的很抱歉,請你不要生氣,也不要怪罪我哥,是我的錯,我們沒有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紀聞舟看着她的眼眸,看了會兒後,松開了對秦昭的桎梏,轉身走向倒在地上的女人,一把将她橫抱起來朝着門外走去。

邊走邊說:“滾。”

這個‘滾’,是沖着梁馥雲跟秦昭說的。

秦昭聽完就想沖上去打他,被梁馥雲死死拽着。

直至不見紀聞舟的身影後,她才松開手。

秦昭得到自由後,一把将她抱在懷中,緊緊抱着,“小雲,哥錯了,哥以為你喜歡他,他對你也有好感才會寫那封信,我想替你讨說法的,進來後就看見那女的不小心摔倒了,跟我沒關系。”

“我知道。”在他懷中的梁馥雲小聲地說,“我知道你沒膽子,你連雞也不敢殺。”

“走,咱們現在就走,不在紀家受罪了!”

他松開她,拽着她的手往樓下走,“我們回夜場上班,累就累點呗,也不至于在這裏受他的氣。”

拽着她走進房間後就要開始收拾行李。

梁馥雲就站在那裏,看着他的動作,反過來安慰他,“秦昭,別鬧了。”

“我鬧?”秦昭扭頭看着她,“他剛才把話說的那麽難聽,還叫我們滾。”

看着他這般生氣,梁馥雲開口說:“我們從小到大被人罵滾罵得還少嗎?被他罵一句怎麽了?他說的本來就沒錯,我們是傭人而已,秦昭。”

她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努力的揚起一抹笑容,“等我們賺夠錢,我們再走,好不好?”

又是錢。

又是因為錢。

秦昭挫敗看着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心疼地說:“對不起,我怎麽老是要跟你說對不起……”

梁馥雲笑了笑,“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秦昭抱住她,“我會努力賺錢的,我會很努力、很努力賺錢的。”

“嗯,我相信你。”

在他懷中,她望着窗外的景色,胸口的傷仿佛如灼燒得白紙一點點往周圍蔓延,疼得她難以呼吸,卻又無法撲滅燃燒的火焰。

*

寂靜的夜裏,紀家的私人醫院中,紀聞舟正坐在桌前處理的國外項目的合同。

而在房間的右側,女人已經包紮好傷口躺在病床上,她望着紀聞舟的側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如此安靜的環境,只有他翻閱文件和敲擊鍵盤的聲音。

也許是看到了什麽煩心的內容,他沖着視頻的項目組成員說道:“你們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投資條款清單裏的估值條款沒有按照常規标準做法來做?誰給你們膽子把預估值标得超出市場調查範圍內的?參考指标不是給你們了?項目做得亂七八糟,不如解散好了。”

紀聞舟就是這樣,在工作上,他屬于大刀闊斧的創新者,遇到不合适的員工,他不會給任何機會,即便是損失掉金額和跟進的項目,他也會砍掉那些不中用的員工,絕對不會留着他等到項目結束。

女人就這麽看着他,等他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後,才開口,“聞舟,你過來陪我睡會吧。”

紀聞舟聽到聲音,扭頭看了一眼女人,懶懶散散的往後靠,靠在位置上,從口袋裏抽出一根煙咬在嘴裏,說道:“祝顏,你不會忘記自己已經結婚了吧?我是喜歡玩,但我不喜歡玩有老公的女人。”

祝顏聽到這話,臉色一下子難看下來,抿着唇說:“你當初說過,無論我發生什麽事,你都會幫我的。”

“對,但機會只有一次。”紀聞舟看着她,“說吧,這次要我怎麽幫你。”

聽着他這話,祝顏眉頭擰了擰,“我要跟Alan離婚,但我又不想離,我——”

“明白了。”紀聞舟單手點燃打火機,就這麽看着她,“你的意思就是想讓我配合你,好讓Alan回心轉意?”

祝顏沒說話。

但就是那個意思。

紀聞舟嗤笑,“你真行,把我當工具使用,還他媽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

祝顏看着他,面無表情地說:“這是你欠我的,當初要不是你跟溫西亭,我怎會淪落至此?紀聞舟,我現在之所以還願意死心塌地跟着Alan,不想跟他離婚,是因為我知道我回國會死得更慘,你不可能當我的庇護所,那我總得為自己謀劃。”

紀聞舟将煙霧吐出來,“謀劃——”

他将猩紅的煙頭摁在煙灰缸裏,死死的看着她,“你謀劃就是謀劃到溫西亭的床上去,你謀劃就是謀劃着跟溫西亭搞死我?”

“要我說多少遍,是溫西亭騙我的。”祝顏情緒激動,“我有沒有跟他做過,你心裏清清楚楚,溫家還覺得我敗壞溫西亭的名聲,逼得我只能出國,紀聞舟,你敢說,我淪落至此,不是因為你跟溫西亭兩人鬥來鬥去,把我鬥成犧牲品!?”

紀聞舟眉頭緊鎖。

“聞舟,就這一次,最後一次,幫幫我,反正這次過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房間裏無比的安靜。

片刻後,紀聞舟站起身來,冷冰冰地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紀聞舟的女朋友了,随便你愛做什麽,我只給你十天,十天內你的Alan沒出現,我會送你離開。”

十天。

足夠了。

祝顏不做他想,立刻就在社交平臺上發布了一張幾年前跟紀聞舟牽手游湖的照片,配文:【我們複合了。】

海內外同時發布,很快有諸多點贊。

她只能祈求,祈求他丈夫還在乎她,看見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會吃醋,會回來找她。

*

紀聞舟跟祝顏複合的消息很快就在圈子裏傳開。

梁馥雲知道的時候,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她看着熱搜上#疑似某頂級富二代女友現身#的t詞條,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她把手機放回去,繼續練習小提琴。

溫西亭進來上課時,看見她站在那裏,身形優雅,一首入門的曲子被她拉奏得極其美妙。

他恍惚片刻,走到她身邊,說道:“今天狀态不錯。”

聽到聲音,她站起身來說:“溫老師好。”

“嗯,我們今天練習一些新的技巧。”他走到她的身邊,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小拇指要做訓練,在很多作品中,都是需要用到這樣的技巧的。”

“好。”

這樣的教學,難免會有肢體碰撞。

溫西亭也帶過不少的學生,但好像沒有哪個學生像梁馥雲這樣好聞,香氣是淡淡的,跟剛盛放在荒野裏的玫瑰一樣清香。

他晃了晃神,手機突然亮了起來,是有人來電了。

拿起手機看了看,發現是金羽的電話。

他說:“稍等,我接個電話。”

“好的。”

梁馥雲乖巧的停下了拉奏。

溫西亭走到旁邊接通電話。

金羽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在哪啊,不是說好今天要來見我爸媽,商量訂婚的事嗎?”

溫西亭跟金羽的感情已經進行到了訂婚那一步,确确實實也該談一談了。

但他扭頭看了一眼站在裏面的梁馥雲,說道:“我晚點到,你們先談。”

“那好吧。”

金羽也沒有過分強求,她知道溫西亭的行程一直都安排得很滿。

挂斷電話後,他就走回到梁馥雲身邊繼續教學。

教學時間一直延續到傍晚的五點多,結束課程後,兩人下樓。期間,溫西亭又接了個電話,接完這通電話後,臉色就變得不太好了。

他停在那裏,扭頭看着梁馥雲,說道:“我聽他們說,你很會喝酒,要不要陪我喝兩杯?”

梁馥雲一愣。

溫西亭在她眼裏一直都是溫潤如玉、謙和有禮的,跟紀聞舟那種抽煙喝酒樣樣都行的人完全不同。這麽突然跟她說,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便點頭答應下來。

兩人走到大廳,溫西亭随意的在酒櫃裏取了一瓶酒出來。

梁馥雲酒量不錯,都是在夜場練出來的,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喝一口就能醉半天。

溫西亭給她倒了一杯紅酒,沒有說話,自顧自的碰了碰杯子,說道:“你應該看到我哥跟祝顏複合的事了吧?”

梁馥雲心中‘咯噔’一下,點了點頭,“嗯。”

溫西亭喝了一大杯下肚,說道:“祝顏是他第一任女朋友,應該是他很喜歡的人,但是我把祝顏搶過來了。”

他看着她微笑,“你知道為什麽嗎?”

“看得出來,你們兄弟關系不好。”

“不是不好,是恨。”

兩人邊聊天邊喝酒,不知不覺間,已經喝了很多了。

梁馥雲酒量不錯,但在看起來‘酒量很差’的溫西亭面前,居然完全不夠看。

兩壺高度酒水下肚,她開始覺得眼前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她看着眼前的溫西亭,覺得像是看見了紀聞舟,看見他擦拭她唇角留下來的酒,輕聲細語的跟她說,‘我喜歡你’這四個字。

那麽動聽的話,可在她耳裏聽來卻是那麽的刺耳。

她趴在桌面上,呢喃說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麽那麽喜歡玩弄別人?如果你一開始跟我說你不喜歡我,我不會這樣的,是你先說要追我,是你先說喜歡我的……”

雙眼不知不覺間染上了淚痕,仿佛将這陣子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發洩出來,“所以為什麽要騙我?我做錯什麽了,讓你這樣騙我?”

溫西亭看着她這副模樣,眉頭不由得皺起。

都說她酒量好,這才喝了兩壺酒就成這樣了?

看來也挺一般的。

他剛想搶過她手裏的酒杯,就被她打斷,“紀聞舟,我真的以為你喜歡我的……我真以為你喜歡我的……”

她哭了。

哭得很傷心,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時,溫西亭也不知道怎麽了,竟伸手擦拭她的眼淚,“你喜歡他做什麽?他本就是一個刻薄冷血的人。”

“那你呢?”梁馥雲已經徹底醉了,竟開始質問起溫西亭,濕漉漉的眼眸望着他,“你不是同樣也在利用我嗎?你教我學琴,你還給我哥活兒幹,讓我們住在紀家,不就是因為你不喜歡紀聞舟,你拿我做靶子,溫西亭,我為什麽要被你們一個、一個的當做棋子,當做可以随意丢棄的棋子?我問你為什麽!?”

溫西亭從小到大受着良好教育,所有人都告訴他要克己複禮,溫馴謙和,哪怕是面對紀聞舟,也從未當着面這樣失禮過——他被踩到了尾巴,面紅耳赤,竟不知如何回應這所謂的‘利用’‘棋子’。

他緩和了片刻後,低聲說:“對不起,我無意把你牽扯進來,我——”

話音剛落下,電話就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是金羽。

他不耐煩的挂斷電話。

但金羽連續打了好幾個過來,他只能硬着頭皮接通。

“你怎麽那麽慢啊,我們都等你那麽久了。”

金羽說着,就隐隐約約的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

她頓覺不對勁,問道:“你跟誰在一起。”

“跟學生。”

不等她回應,他就急匆匆的挂斷電話,因為梁馥雲又去搶酒,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壺,吓得他趕緊上前制止,抓着她手裏的酒杯,說道:“夠了,別喝了。”

梁馥雲踉跄的推開他,“我哥說過,喝醉就可以不用管那麽多事了,喝醉了,夢裏……什麽都有。”

溫西亭擰眉,強行将她手中的杯子搶過去,扶着她上樓,“那你睡吧,我扶你去睡行不行?”

梁馥雲醉的不清,已然失去了意識。

溫西亭扶着她進入房間後,将她扶到自己床上,看着她酣睡的模樣,再聯想她剛才說的話,心裏莫名的産生了一絲愧疚感。他頭一次因為把一個陌生人牽扯進他跟紀聞舟的恩怨中而感到後悔。

他關掉了旁邊的燈,轉身離開房間。

*

梁馥雲在做夢,在夢裏可慘了。

她夢見有一大堆人在追她,有鬼怪、有精靈、有妖魔,就是沒有人。她瘋狂的往前跑,跑着跑着,就看見紀聞舟,她想,在這裏,她得跟他做個了斷,比如把他喂給那些鬼怪,或者一腳把他踹到山崖下去。

可是她想了半天,還是什麽都沒做,只是看着他說‘恭喜你,又成功騙到了一個人的真心。’

夢魇的最後,以兩人的分別為終點。

她蘇醒過來了,蘇醒過來時,就看見眼前有個女人在死死盯着她。

女人很美,目光很有攻擊性,盯着她看時,她甚至分辨不出來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等她回過神來時,迎面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打在她的臉上。

“不要臉!溫西亭,你怎麽那麽不要臉!我們商談訂婚你不來,在家裏跟這個女的亂搞!”金羽情緒崩潰,打完梁馥雲就在屋子裏砸東西,邊砸邊喊,“溫西亭,你給我滾出來!”

屋子裏‘噼裏啪啦’的一陣響,只要是她能砸的東西,都被砸的粉碎。

甚至有些東西還砸在了梁馥雲的身上。

梁馥雲哪裏是會任由別人打的人,更何況還是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

她直接沖床上爬了起來,沖到金羽面前給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打得金羽都懵了。

她摸着自己的側臉,怒不可遏的看着梁馥雲,“你打我?你敢打我!?”

話說間,溫西亭跟金羽的父母都走進來了,看見一地亂七八糟的景象,再看金羽紅腫起來的側臉,瞬間明白過來。

金羽是被父母寵溺着長大的,哪有挨過打?金父怒斥之下質問情況。

金羽便将一切說出來了。

她哭着看着溫西亭,“你說吧,你解釋吧,怎麽回事!?”

溫西亭看着她這幅歇斯底裏的模樣,莫名覺得累了。

這樁婚事本就是父母決定,再加上他跟金羽相處得一直都很不錯,所以也沒抗拒。

但現在他覺得這樁婚事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完美,至少金羽就不是那種溫柔善良的人,他抿着唇說:“就你看到的那樣。”

“你什麽意思?”金羽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服,“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嗎?”

溫西亭扯開她的手,疲憊地說:“嗯,分手吧,以後別在一起了。”

金羽沒想到溫西亭說分手說得那麽決絕,還是當着父母跟梁馥雲的面兒。

千金小姐那份驕傲湧了上來,怒t不可遏的喊道:“溫西亭,你真夠有種的,你玩誰不好,偏偏要玩紀聞舟玩過的女人!還要因為她跟我分手!”金羽說着,碩大的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然後轉身朝着梁馥雲走去,說道,“不要臉的女人,怎麽誰都可以上你!”

說着,她揚起手就朝着梁馥雲的臉上打去。

但就在巴掌要落下的時候,突然有人懶洋洋的開口,“打誰呢?”

衆人回眸望去,就看見紀聞舟慢慢悠悠的從門外走進來。

好家夥。

溫西亭這房間已經被摔得亂七八糟,書本、小提琴、臺燈散落一地,跟臺風席卷過一樣。

再擡眸望去,看見梁馥雲站在那裏,實在有些可憐。

他沖着她揚揚下巴,“站着幹什麽,過來。”

梁馥雲看着紀聞舟,沒有動彈。

很好。

還會記仇。

紀聞舟冷笑,“喜歡站着被人打是吧?還不過來?”

這屋子裏沒有一個是真心實意幫她的人。

相比之下,紀聞舟還算好的。

梁馥雲這才不甘不願的邁開步子走到他身邊。

紀聞舟沒說二話,拽着她往門外走去。

剛走一步,金羽就喊道:“她不能走!我跟她的事還沒算清楚呢!”

紀聞舟連頭都沒有回,用那懶散的語氣說:“我非要帶走,你能怎樣?”

金羽停滞下來,扭頭看着父親,尋求長輩的幫助。

但金父能說什麽?這是紀聞舟,一個瘋起來連紀霖都害怕的人。

他只能沖着金羽使了使眼色,示意她算了。

金羽咬着唇,氣憤的跺了跺腳,眼睜睜看着紀聞舟把人給帶走,卻什麽都做不了。

這會兒已經是八月了。

晚風吹來都帶着燥熱。

紀聞舟帶着她回到江洲小區,剛進門,就看見她的臉已經腫的不成樣了。他眉頭緊皺,張開虎口捏着她的臉說:“你這會兒真的醜出新高度。”

梁馥雲擡眸看他,沒忘記他說的那句‘滾’。

她甩開他的手,轉身就朝着門外走去。

剛走沒兩步,又被他拉住,“別矯情,你除了我這,還能去哪?”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梁馥雲所有的委屈如同崩塌的海水,一股腦的全湧出來了。

她甚至把黃添說的話都抛在腦後,沖着他喊道:“你管我去哪,是,我沒地方去,我跟我哥除了你們紀家,沒有一個地方能去,但是這是你随随便便就侮辱我的借口嗎?你憑什麽不把我當人看!紀聞舟,你這個垃圾,你就應該去死!”

罵爽了。

連哭都忘記了。

但這會兒知道害怕了,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哭,更哭不出來。

紀聞舟被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後,眼眸眯了起來。

他再次擡起手捏着她的臉,還捏着她紅腫的那邊臉,臉的她生疼,卻不敢說話。

他靠近她,陰冷的笑道:“叫,繼續叫,叫得再大聲點,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垃圾。”

她抿着唇,“你叫我滾,我為什麽……不能說你是垃圾。”

垃圾那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很輕。

明顯是意識到他在生氣。

行,知道怕就行。

紀聞舟罕見的沒有發怒,只是再捏了捏她的臉,“你跟你哥跑到我房間來打人,我還不能趕客?”

“我哥沒打,他說是她自己摔倒的!”

“還挺會說,剛才在溫西亭房間裏怎麽不說?”他睨她,“欺軟怕硬是吧?”

“……”

梁馥雲愣住,下意識的念道:“欺,軟,怕,硬?”

他欺軟怕硬?

他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他要是軟,哪個人是硬的?

紀聞舟也懶得跟她說些什麽,把她帶出來純屬是看她可憐,溫西亭會找她,是因為想利用她,而金羽作為他的未婚妻,有着天然的主權地位,她要是跟她發難,她是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說白了,他覺得這事跟他有點關系,所以才會插手。

不然,他才懶得管呢。

“難道不是麽?”他走到餐廳倒水,“溫西亭就不是什麽好貨色,你跟他學琴,不如跟我學。”

“你會?”

他歪頭看她,“比你技巧高一點。”

他不止會,而且他要走藝術家這條路,會比溫西亭更出色,更厲害。

但他選擇從商,很大程度是因為被迫選擇的。不過他也慶幸選擇了從商,否則這會兒被壓一頭的就不是溫家了。

梁馥雲用懷疑的眼神看他。

紀聞舟嗤笑,“下次懷疑別人的時候,別什麽直勾勾的看。”

他走到她跟前,苦橙白花的香味湧入口鼻,“我房間有把小提琴,我教教你。”

梁馥雲以為他是開玩笑,或者又在耍她玩。

直到他把那把小提琴拿出來架在脖子上時,她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小時候在電視上看見溫西亭拉奏小提琴時,優雅大方,讓她的心在很大程度上遭受到了藝術的撞擊。但紀聞舟拉琴與溫西亭完全不同,他甚至都沒站着,就坐在沙發,雙腿架在茶幾上,用一種極其慵懶的姿勢去拉琴。

門德爾松e小調協奏曲,雖然很多學小提琴的人都會,但很少有人會拉出其中的精髓。

紀聞舟随随便便的拉奏,就能讓人在頃刻之間領略到音樂的魅力。

她怔怔的看着他,看得出神。

不知不覺間,一首曲子已經結束,他沖着她打了個響指,“聽出神了?”

她猛地回過神來,皺着眉頭說:“難聽死了。”

他不怒反笑,把小提琴随意的扔到旁邊,“你這還不是欺軟怕硬?你怎麽不當着溫西亭的面說這話?”

“他是我老師。”

“狗屁老師。”他站起身來,“就他那水平,也就國內吹捧吹捧,要是沒溫家給他造勢,出了國就被随随便便拎出來個樂手打得半死。”

算了。

反正他也不喜歡溫西亭,貶低他也正常。

紀聞舟看着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什麽,冷笑一聲,“怎麽,不吱聲?”

“沒,您說的都對。”

對個屁。

紀聞舟從櫃子裏拿了藥過來,捏着她的下巴,把她半張紅腫的臉側過來,“都被溫西亭的老婆打成這樣了還要為他說話,不愧是他‘千挑萬選’的好學生。”

他擠着藥膏,均勻的塗抹在她的側臉上。

冰冰涼涼的觸感,很是舒服。

梁馥雲也不知道他們兄弟為什麽鬧成這樣,從她第一次見他們兄弟開始,兩人就像仇人似的。

她問:“是因為你們的父親不是同一個,所以你們才不和嗎?”

紀聞舟跟溫西亭之間的事,就像是紀家不可言說的禁忌,每回她問在紀家工作的人,各個都諱莫如深。

她只能猜測,因為兩人的父親不同。

這話要是擱在別人身上,他早就一拳揮過去了。

溫西亭算是他這輩子最不能提的三個字,誰要當着他面提,而且還是問他們之間的過往,一拳都是小的。

但看着她這紅腫的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語氣淡然,“紀家住着溫家人,就好比你跟秦昭的出租房裏多住進來一個人,他不需要付房租,還要用你們的水電、錢財、一切,你們願意嗎?”

“……不願意。”

“而且你還趕不走他,你會怎麽樣?”

“會恨他,巴不得他趕緊死。”

紀聞舟打了個響指,“有前途,這話我愛聽。”

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但又不太明白,如果溫西亭是強勢住進紀家的人,那溫西亭應該要害怕紀聞舟才對,為什麽溫西亭這麽恨他?

臉上的藥塗抹得差不多了,他松開手說:“行了,明天要還是退不下來就去醫院。”

梁馥雲看着他的背影,說道:“今天謝謝啊……”

雖然這句謝謝她很不想說。

他罵‘滾’的時候沒有半分留情,要打秦昭的時候也是真想打。

可今天要不是他,她肯定要被刁難。

“你這謝謝夠敷衍的,想點實際的。”

“總不能以身相許吧?”

他都有女朋友了。

話剛落下,紀聞舟就扭頭打量着她。

他想起他們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兩人接吻的畫面。她的嘴甜得有些出乎意料,軟綿綿的,跟吃棉花糖一樣。只可惜,吻了沒兩會她就發現真相,現在別說接吻,連牽手都難。

當然,他不是只考慮下半身的人,只是她突然提起來,他也就想起來這麽一回事了。

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緩緩走到她跟前。

梁馥雲被他這眼神t吓到,開始後退。

抿着唇說:“你要幹什麽?”

“你有女朋友了,別亂搞。”

他停下來,直勾勾的看着她說:“我真想搞,有沒有女朋友有區別嗎?”

知道他渣。

沒想到渣到這個地步,忍不住說道:“你考慮過你女朋友的感受嗎?你考慮過她會不會因為你在外面亂搞難過傷心流眼淚?”

祝顏難過傷心流眼淚?

嗯,還真有可能,不過肯定不是因為他。

紀聞舟唇角帶着笑意,逐步靠近,“梁馥雲,要不這樣,你跟我,我教你拉琴,我還給你錢,怎麽樣?”

“您往市中心看一眼。”她指着窗外市中心的方向,“您往那裏一招手多的是女人願意跟您。”

“那你是那些女人中的一個嗎?”

“之前是。”

現在不是嗎?

紀聞舟剛想問,電話就響起來了,他拿起電話一看,眉頭微微往上挑。

當着梁馥雲的面就把電話給接通了。

語氣依舊懶洋洋的,“是啊,祝顏是結婚了,我為愛做三,就這事也值得驚動您老人家啊?”

房間內很安靜,所以梁馥雲能清楚的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紀聞舟,你給我回來,把那個祝顏也給帶回來!我倒要看看,什麽樣的女人有了老公還敢出來勾男人!而且她之前跟過溫西亭!你居然能夠不棄前嫌的要她,真丢人!”

“消消火。”他吊兒郎當的回,“這就回去,別生氣。”

挂斷電話,他看着梁馥雲,“走呗。”

“去哪兒?”

“見我爺爺。”

“?”

“沒聽見嗎,他叫我把人帶回去。”

“我聽到的是他叫你把祝,祝小姐帶回去。”

“我帶她回去,是她想死,還是我想不開?”他拽着她往門外走,“我免費給你拉了一首曲子,你不得幫我忙?”

“……嚯,你這樣,以後誰敢聽你拉琴,誰聽了都得倒黴。”

她聽到他在笑。

而且是帶着沙啞性感的悶笑。

她就這麽被迫跟着他去見他爺爺了。

紀老爺子六十多歲,身體很是硬朗,到紀家老宅時,老爺子正在院子裏澆花呢,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模樣。

等紀聞舟領着梁馥雲進來,喊了一句‘爺爺’,他才回眸。

紀老爺子是見過祝顏的。

但明顯的,眼前的女人不是祝顏,卻比祝顏更漂亮,更讓人喜歡。

他推了推老花眼鏡,沖着紀聞舟問:“這位是——”

“正兒八經女朋友。”他摟着梁馥雲的肩膀,“帶來給您看看。”

梁馥雲愣住,怔怔的仰頭望去,就見月光将他的側臉照映得格外好看。

紀老爺子頗有些詫異,“你女朋友?那祝顏——”

“她跟她老公吵架了,拿我當擋箭牌呢。”

紀聞舟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笑着說:“您真以為我什麽女人都要啊?”

紀老爺子一聽這話,拍了拍大腿,“好事!好事啊!”

說完,就打量着梁馥雲。

這閨女說不上有多貴氣,應該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模樣長得太讨人喜歡了。

總之,不是祝顏就好,唐溪他也看不上。

這眼緣就是這麽奇妙。

紀老爺子一眼就看上了梁馥雲,喜歡得不得了,忙着打聽兩人的事。從名字年齡問到家庭,再問到兩人的進展。

梁馥雲被問得面紅耳赤,只能望向紀聞舟。

紀聞舟坐在椅子上吃着葡萄,聽到爺爺的話,不由得擰眉,“您問得是不是有點遠,婚都沒結就生孩子?”

“你都多少歲了,二十六了,我在你這個年紀都生你爸了,你的婚事也該定下來,別一天到晚往國外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國外玩的那些東西,都是要命的。”

“別聽他們胡說,我在國外好好的,沒做什麽危險的事。”

“那你跟小雲晚上就住這,我讓人把樓上的房間收拾出來。”

梁馥雲瞪大雙目,連忙說道:“紀先生,我——”

“叫我爺爺就行。”紀老爺子拍了拍她的手背,“閨女長得真漂亮,我孫子有福啊。”

紀聞舟難得見爺爺會這麽喜歡一個小輩。想當初他見祝顏時,那副嫌棄的表情,再到後來唐溪,幹脆連面兒都不出了,就讓他父母去見。他吃掉最後一顆葡萄,站起身來說:“行,這也挺晚了,上樓休息吧。”

說完,就牽着梁馥雲的手我那個樓上走。

等走到二樓的房間時,梁馥雲才甩開他的手,說道:“你怎麽這麽跟你爺爺說,我們又不是那種關系。”

“什麽關系重要嗎?”他睨她,“你有點尊老愛幼的心嗎?”

“?”她瞪他,心想着沒毛病吧?他強拉硬拽把她拽到這裏來,這會問她有沒有尊老愛幼的心?

她抿着唇,強忍着怒火,“那今晚怎麽睡?”

“一張床,我不會讓你,你要麽跟我睡,要麽睡地上。”

“……”

梁馥雲趕緊看了看床。

床很大,至少兩米寬。想當初她跟秦昭擠在一張床上,那張床只有一米多,兩人勉勉強強湊合睡,沒理由這張床這麽大不夠睡的。

她大大方方走過去躺下,“我也不會讓你。”

紀聞舟笑着躺了下來。

兩人看着天花板,周圍安靜得要命。

突然,他開口,“剛才我爺爺問你爸媽的事,你不太願意回答,是因為家境不好麽?”

旁邊的人沉默了很久,才說:“不是,而是我出生在一個很荒唐、很荒唐的家裏。”

“有多荒唐?”

“我媽叫我給我繼爸生孩子,他們為此還離婚了,只為讓我名正言順的生。”她扭頭看着他,“荒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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