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對視

對視

今天周一, 奶奶還在姨婆家沒有回來。

按照老樣子，溫厘知要想吃早飯的話，只能在學校門口那家早餐店買。

“阿姨, 要一袋甜豆漿和兩個包子。”溫厘知對着早餐店老板道, 她喜歡喝豆漿, 習慣就是買一袋豆漿和兩個包子。

“好嘞。”早餐店老板爽朗地笑, 然後把豆漿連帶着包子一塊遞給她，“一共五塊。”

溫厘知接過包子和豆漿, 又把錢遞過去：“給。”

她慢悠悠地把吸管插進豆漿袋裏, 還沒來得及吸上一口, 就聽見身後有個人叫了她一句“好巧”。

溫厘知咬着吸管回過頭，見是鄭迦文，她驚訝地輕“啊”了一聲：“是你。”

“好久不見。”鄭迦文騎着輛山地自行車，背着一個書包, 一身黑白色系的校服被他穿的筆挺又雅正。見到溫厘知, 他從自行車上下來, 含笑看她：“你喜歡吃這家的早餐啊？”

溫厘知錯愕了一秒：“也不是。只是最近剛好家裏沒人做飯。”

說起來, 她和鄭迦文其實并不熟, 也就打過一兩次照面的關系, 算是萍水之交。

“這樣啊, ”鄭迦文似乎有意要和她一起走，連自行車也不騎了，只是慢慢地推着，走在溫厘知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你借我的作文我看完了, 等會回班裏我還給你。”

溫厘知吸了一口豆漿，甜津津的, 她砸了砸嘴巴：“沒事兒，不着急，你想什麽時候還都可以。”

鄭迦文輕輕笑了一聲，他皮膚很白，文質彬彬的。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溫厘知又看見了學校圖書館勤工儉學的布告。

自從來飛鳥島的第一天，她錢包裏的錢被小偷偷走以後，她手頭緊湊了許多。以前媽媽為了讓她少出去玩，把多餘的時間用到舞蹈和學習上，幾乎不怎麽給她電子現金。所以，她手機裏也沒多少錢。

她留意了一下公告上的薪資，30元每小時，聽起來還不錯。圖書館周六周日閉館，這就意味着，她只能利用工作日的自習時間去兼職。

不過時間自由，一周內，她可以抽出一天中的兩個小時去兼職，這樣一個星期的早飯錢就有了。

她想了想，她周一有四節自修，完全可以利用周一的時間，在圖書館邊兼職邊學習，豈不美哉？

這麽想着，她咬着吸管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

“怎麽了？”鄭迦文看她對着兼職告示牌發呆，“想去兼職？”

溫厘知點點頭：“是的。今天下午我就可以去。”

鄭迦文輕笑了聲：“好啊。我也剛想去呢，要不一起？”

溫厘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啊，鄭同學你也缺錢嗎？”

怎麽看都怎麽不像啊。溫厘知認得他那個書包，是個奢侈品牌，要三千多。鄭迦文一看就屬于是那種家風家教極好，并不缺錢的文質少年。

鄭迦文溫柔地笑：“不是，我是想去看書。”

“啊——原來是這樣。”人家沒她那麽膚淺，根本就不是為了錢才去圖書館的，她誤會人家了。

溫厘知讪讪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上學的時候，她總習慣把頭發紮成丸子頭。

“讓讓。”這時候身後有個人要借過，溫厘知咬着吸管要往旁邊讓。

結果那人卻偏偏從她和鄭迦文中間穿過去。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

少年沒穿校服，穿了件無logo的黑色寬松短袖，松松垮垮背了個黑色匡威書包，步調散漫從他們中間走過去。

她一眼就認出來裴厭，興奮地跟上去：“裴厭，你來上學啦？”

裴厭挑眉看她一眼，故意道：“好巧。”

溫厘知：？

怎麽有點熟悉？這人剛剛是不是在偷聽她和鄭迦文的對話啊？

但她并不生氣，她不打算和裴厭計較：“你來上學就好。”

她步調輕快，咬着吸管喝了一口豆漿，甜甜的。裴厭走的好快，她有點跟不上。

只剩下鄭迦文一個人，推着自行車呆愣在原地，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退散。少女似乎是不太願意搭理他，連跟他說幾句話的時間都不願意賞給他。一見到裴厭就心甘情願地跟過去。

他五官英挺，膚色卻白的厲害，在陽光下他右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t嵌進肉裏，越疼痛，越窒息，越暢快。

他看着二人的背影，慢慢收斂了笑容。

裴厭真的有那麽好麽？為什麽所有人都拿他跟他比？

是。他承認裴厭聰明。

是。他們曾經是朋友。

是。他們也曾經是絡繹初中不分上下的雙傑。

但，那又如何？

裴厭他自甘堕落，髒的像條野狗，他現在，到底有哪一點比自己好？

可，為什麽，溫厘知還是更喜歡他？

他們不是朋友麽？可為什麽，從小到大，所有他喜歡的東西，裴厭都要跟他搶？

他冷笑一聲，陰翳瞬間布滿他那張清秀蒼白的臉。

好啊，那就，再來比試比試？

手、下、敗、将。

-

溫厘知和裴厭前後腳回了教室，她放下書包還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坐在靠門一邊的女孩子過來她叫她：“溫厘知，門口有人找你。”

溫厘知疑惑道：“找我？”

然後她扭頭看了一眼門外。

鄭迦文個子高高，手裏捏着溫厘知那個粉色試卷袋，溫柔地站在門外等她。

原來是他。

溫厘知說了聲：“來了。”起身就要往門口那邊走。

裴厭坐在位置上，面無表情地伸出長腿。

溫厘知沒留心腳下，猝不及防被他絆了一跤。

正要往前跌倒的時候，裴厭輕“啧”了一聲，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把她接住。

溫厘知站定，懵逼地看了一眼裴厭：“你！裴厭你幹什麽！”

裴厭微擡眼看她，薄荷音色淡淡：“看路。”

話裏話外的意思，怎麽還責怪起溫厘知來了？

溫厘知氣的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明明是你故意的！”

裴厭壞笑一聲，目光灼灼，一字一頓：“冤、枉、啊。”

溫厘知嘆了口氣，不跟他計較，轉身就要走。

裴厭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驚訝她的骨節好小。又小又軟，盈盈一握，輕輕松松就能包裹住。

“裴厭你到底要幹嘛？”溫厘知懵逼極了，她這個後桌今天又是怎麽了，一直在捉弄她。

裴厭壞笑：“不幹。”

什麽也不幹。

溫厘知說：“門口有人在等我。”

确實，鄭迦文已然在門口等了她好一陣了。可裴厭卻不放她走。

裴厭話裏話外都沒什麽情緒：“去吧。”

溫厘知瞪了他一眼：“你抓着我，要我怎麽去啊？”

裴厭回：“那就不去。”

溫厘知真是氣笑了，但還是耐下性子一字一句解釋：“有人在等我，我拿了東西就回來。”

裴厭：“那就去。”

溫厘知：“……你放開我。”

裴厭猛然一松手。

借着掙紮的慣性，溫厘知猝不及防又要往前摔：“啊——”

裴厭笑聲壓在喉嚨裏：“蠢。”

然後屈尊降貴地伸出大手撈了她一把。

溫厘知被他撈了個正着，此刻驚魂未定，悻悻地看了裴厭一眼。

裴厭也剛好擡頭看她。

四目相對間，又是那種熟悉的味道。

溫厘知看見裴厭眼睛裏，淬滿病态的瘋狂。像是獸類鎖定獵物後、居高臨下的打量。帶有天然的原始草木的氣息，強硬又毋庸置疑。獸類般本能地需要一種獨一無二性、排他性。

她害怕裴厭這樣看她。

于是轉身就去到門口。

鄭迦文站在門口，默不作聲将這一切都收進眼底，但他什麽也沒表現出來，仍是保持着光風霁月般和煦的笑：“你怎麽來的這麽遲？”

溫厘知不好意思地笑：“被麻煩纏住了。”

還是個不小的麻煩。

鄭迦文膚色白皙，他把粉色試卷袋遞給溫厘知：“這個還給你，有幾個缺漏的地方我給你作了訂正和補充。”

溫厘知接過來：“謝謝。”

鄭迦文聲音溫潤如玉：“話說回來，你的字挺好看。”

溫厘知謙遜道：“啊，謝謝誇獎。”

鄭迦文又笑：“溫同學好像有點謙虛。”

溫厘知撓了撓頭。是有點。

鄭迦文追問：“下午一起去圖書館，可以嗎？”

過道裏人流攢動，人來人往，大家都對鄭迦文投來驚嘆的目光。他們都紛紛驚訝于清冷學神居然沒有在班裏學習，反而還破天荒地站在十四班門口。

再仔細一看，原來學神在跟一個小甜妹說話呢。

小甜妹紮着個丸子頭，長了張粉芙蓉花般清純又秀氣的臉蛋。

溫厘知想了想，一起去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她初來乍到，在絡繹中學也統共不過一個月，還沒去過圖書館呢。于是她欣然點頭：“好啊。”

鄭迦文也不避諱其他人的目光，只是看着溫厘知溫和地笑：“那，不見不散？”

溫厘知擡頭看他，陽光下，鄭迦文皮膚白皙，五官英挺，笑起來溫柔又和煦，帶着幾分陽光般暖融融的色調。她回道：“不見不散。”

她拿了試卷袋回來，快走到位置上的時候，又看了裴厭一眼。

少年黑色碎發垂落在額，他靠窗而立，雙手抱臂，一臉興致缺缺地看她。目光裏，帶着幾分不滿和倦，像是随時随地要拷問和審判她。

看着他的眼睛，溫厘知心跳加速，莫名多了幾分心虛。

可為什麽心虛呢？她也說不上來。她只知道，她很害怕被裴厭這樣看。他的目光暧昧不清，每次似乎都打着要把她生吞活剝的主意。被他這樣看着，她覺得手心都在發涼，血液都在放緩流淌。

溫厘知低下頭，企圖避開他晦澀的目光。

少年冷笑一聲，語調漫不經心，卻強硬地不容置喙，他一字一頓：“溫厘知，擡、頭。”

不許低頭，不許避開他的目光。

他要她，直視他。

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