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和好

尹華珞足足在304教室待了兩個小時,靜校了,喊破喉嚨也沒人聽到她的呼救聲。

彼時夜幕已徹底降臨了,四面一片漆黑,外面狂風大作,她坐在一堆泛着黴味的泡沫和廢紙裏,偶爾還聽到角落裏傳來沙沙輕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老鼠蟑螂。

先前關于A座的種種恐怖傳言,依次在她腦海中過了一遍,縱然她是重生的勇士,也依然保留了大部分女生都擁有的弱點,怕鬼。

但她如今的性格,早已不像上輩子那樣軟弱了,即使在困境中,也總能生出一股絕地反抗的沖勁兒。

既然求助無門,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更何況從今天開始西城中學就放寒假了,她難道要被困死在這嗎?

尹華珞站起身來,借着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亮,仔仔細細打量四周環境,最終她将目光鎖定在了那扇窗戶上。

這裏是三樓,從窗戶跳下去自然是不現實的,可如果是将身子探出窗外,遠離信號屏蔽器的屏蔽範圍,或許能僥幸撥通手機。

她用力推開生鏽的窗戶,見窗外是裝了鐵制防護網的,只是那防護網有些松動了,踩上去不曉得安不安全。

她思考良久,索性下了決心,将身上穿的大衣脫掉,将兩只袖子在窗框上緊緊系住。

然後她費力地爬上窗臺,一手拽着大衣,一手拿着手機,小心翼翼踏上了防護網。

防護網搖搖晃晃,讓她有種下一秒自己就要墜落的錯覺,冬天的風極冷,吹得她全身麻木,她哆哆嗦嗦把手伸得更遠一些,半晌,終于看到屏幕右上角恢複了兩格信號。

她成功撥通了喬月曦的號碼。

“月姐……你還在學校嗎?我在A……A座辦公樓304,你快來救救我……”

那邊的喬月曦高喊:“再堅持堅持!等我們五分鐘!”

喬月曦用的是“我們”,而不是“我”,也就是說在場的不止一個人。

不過尹華珞暫時沒工夫思考這些,她将手機塞進口袋,打算踩着防護網再爬回屋內。

誰知防護網年久失修,連接處脆弱至極,承受不住她的重量,還未等她登上窗臺就轟然斷裂了。

她尖叫一聲,雙手仍死死攥着大衣的衣擺,才勉強懸在窗外沒有摔下去,可是要爬上去也是很有難度的。

這下糟糕了,恐怕骨折是避免不了了。

風硬得跟刀子一樣,她只穿着校服和一件薄毛衣,手被凍得通紅發紫,滿心恐慌,逐漸失去了力氣,眼看着就要抓不住了。

這時她隐約聽到了一些響動,門外好像是來人了。

“月姐!月姐——”

喬月曦重重一腳,把門外的信號屏蔽器踩了個四分五裂:“我聽見尹華珞的聲音了,要不要把門撞開?”

“你撞不開的。”段雪烨低頭研究着那根系在窗框上的鐵鏈,“得先把這個解開。”

齊南楓沉默上前,強行将打了複雜死結的鐵鏈一點點扯開,他的手背青筋畢露,手指因過分用力而被粗糙的鐵鏈磨至出血,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鐵鏈“滄啷”一聲落地的瞬間,他猛地回身踹開了教室門。

屋內并不見尹華珞的身影,他舉起手機照亮,一眼看到了窗戶上那熟悉的半截杏色大衣。

他呼吸哽住,幾乎失了聲音,登時踉跄着撲到了窗前。

還好,尹華珞還倔強地挂在那裏,仍未松手。

“……齊、齊南楓?”尹華珞吃力地仰起頭來,不禁怔住,“你怎麽也來了?”

而後下一秒,她忽覺身子一輕,人已經被他半拖半抱地扯回了屋內。

齊南楓脫下自己的外套,将她嚴嚴實實地裹起來,他把她摟在懷裏,一遍又一遍撫摸着她淩亂的長發,低聲安慰。

“沒事兒了,吓着了吧?”

尹華珞差點被凍僵了,她紅着眼眶驚魂未定,蜷縮得像只小小的流浪貓,顫抖着搖頭:“沒有,還……還好……”

齊南楓嘆了口氣,頓時摟她摟得更緊了:“可你快把老子吓死了。”

她忽而心底一酸。

這種出于本能的感慨,往往是騙不了人的。

喬月曦環着雙臂靠在牆邊,神色古怪地目睹這一幕:“我是不是有點多餘了?小可愛,咱們改天再約,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段雪烨道,“或許我們還可以去吃個夜宵。”

“抱歉,我沒跟你吃夜宵的興趣。”

喬月曦和尹華珞打了個招呼,轉身就走,段雪烨也不管她答不答應,自行跟在身後,緩步離開了A座。

于是狹小的304教室內,就只剩下了相擁的兩個人。

外套上仍帶着齊南楓的體溫,将尹華珞周身的寒意驅散不少,她安靜了很久,直到遲鈍的大腦又重新變得活泛起來。

所以他究竟為什麽也在這裏啊?

她下意識推開他,斟酌半天,這才尴尬開口:“那個……謝謝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齊南楓眸色沉沉地看着她:“這不像年級第一的用詞水平。”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恩之心。”尹華珞小小聲為自己打圓場,“剛才要不是你及時拉我上來,我肯定得摔下去。”

“你挺厲害的,都敢爬到窗戶外面去了。”

她很委屈:“我只能這麽做啊,有人在門外放了信號屏蔽器,我沒法打電話求救。”

“是誰把你騙到這來的?”

“兩個咱們學校的男生,但我不認識。”

他冷笑一聲:“沒關系,遲早能找到。”

這件事,絕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尹華珞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又乖乖點了下頭,月光透過窗戶照進昏暗的教室,映着齊南楓俊俏的臉,她能感覺到他仍注視着自己,以及他由急促趨于平穩的呼吸聲。

不知怎的,她的心跳也有些慌亂起來。

算一算,她和他大約有一個多月沒正式說過話了,偶爾在校園裏碰見都要刻意避開,可現在居然又靠得這麽近,就像之前根本沒有冷戰似的。

正轉着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她忽聽齊南楓又道:“走,別在這鬼地方待着了。”

“去哪啊?”

“回我家。”

她趕緊擺手:“不用了,我還是回自己家吧。”

齊南楓伸手在她頭頂揉了一把,他不悅反問:“回你家?萬一這事兒又是你繼姐設計的呢?在沒查清之前,你最好別跟那一屋子豺狼虎豹有過多接觸。”

“可是我……”

“我會發信息通知你父親,就說齊家有點事兒想請你幫忙,寒假開始這幾天先不回去了,他會同意的。”

“……”

的确,尹志國一定會同意的,他怕是巴不得将女兒賣給齊家換錢呢。

尹華珞原本還想反駁兩句,奈何齊南楓态度強硬,拽着她的手一路走出了A座辦公樓,沒再給她拒絕的機會。

好容易失而複得,這次他絕不肯再輕易放手了。

尹華珞發現,所謂命運真的很奇妙。

上輩子她沒覺得自己和齊南楓有這麽多交集,可這輩子她如同身處巨大迷宮,無論走向哪一條岔路,最終都不可避免地要與他相遇。

她局促地坐在沙發上,看齊南楓從廚房走出,給自己端來了一杯熱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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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只有這個了。”他低聲道,“明兒我出去買點紅糖,女孩子是不是要喝姜糖水才對身體好?”

“不用這麽麻煩,我喝什麽都無所謂……诶?”尹華珞接過杯子的一瞬,瞧見了他掌心被鐵鏈磨破的傷口,“這是剛才弄的?”

齊南楓垂眸掃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鎖門的鐵鏈子上有倒刺,不礙的,早不流血了。”

“那也不行,得擦點藥。”

她不是第一次來他家了,輕車熟路就找到了藥箱,以往都是他幫他擦藥,她從未幫人上過藥,實際操作起來,難免有些笨拙。

酒精棉球刺激傷口,灼燒痛感明顯,齊南楓微微皺了下眉,然後便看到她低頭湊近,小心地替他吹了吹。

她聲線溫軟地問他:“疼麽?我輕點。”

記憶裏,他好像也問過她同樣的話。

齊南楓的心像陽光下被海水浸泡過的沙灘,又暖又軟,他盯着她笑了:“不疼,你弄你的。”

尹華珞繼續認真給他塗藥膏,她囑咐他:“今晚最好還是不要沾水了。”

“行,都聽你的。”

誰能想到平時在學校裏叱咤風雲的齊小少爺,私下居然這麽聽話呢?怪事。

上藥完畢,尹華珞收拾好了藥箱,随便找個借口逃離了這略顯微妙的氣氛。

“冰箱裏還有東西嗎?我去做個飯。”

“只有幾袋泡面了。”

她知道他不會做飯,獨自在家時,一般都圖省事,所以倒也不覺得多麽意外:“好吧,那咱們就煮泡面。”

其實泡面也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區別,她的火候掌握得剛剛好,又計算着放調料的時間,将面煮得筋道入味,又特意卧了兩個溏心蛋,這才端上桌來。

兩人對坐吃面,誰都沒再開口,最後還是尹華珞按捺不住,試探着輕聲道:“我能問一句麽?”

齊南楓擡眸看向她:“你問。”

“我明明是打電話給月姐求助,你……你怎麽也會來?”

“喬月曦找不着你,就通知了老段,老段又告訴了我。”

“那你當時在……”

“在陪周婧過生日。”

尹華珞挑面的動作一頓,她垂眸盯着眼前的筷子,半晌才“哦”了一聲:“那我豈不是耽誤了你的學姐的約會?”

齊南楓沉下臉色:“你就這個反應?”

“啊?我應該什麽反應?”

盡管齊南楓總愛叫她小傻子,心裏卻明白,她一點也不傻,只是大部分時候都在裝傻罷了,譬如此刻。

他迎着她那雙無辜清澈的小鹿眼,想生氣又不好發作,只能強忍着火氣問她:“是不是我跟誰約會,對你來說都無所謂?”

“我早說過了,我無權幹涉你和任何人約會的自由。”尹華珞嬌聲回答,“更何況周婧學姐,還是所有人眼中的、和你門當戶對的女朋友。”

她将“門當戶對”四個字咬得極為清晰,仿佛是在刻意強調些什麽,齊南楓聽着有些耳熟,他突然意識到,這是自己曾講過的原話。

原來她始終記着那晚的事,那是不是就代表,她一直在為了這句話而生氣?

她确實在為了他而生氣啊。

滿心陰霾剎那間消散無形,光又回到了齊南楓的眼神裏,他挑眉笑道:“我要是真當了周婧的男朋友,你吃不吃醋?”

尹華珞沒料到他問得這麽直白,一時無言以對。

不得不承認,她是在乎的,否則那天在操場上,她也不會為了氣他,故意去接馮安的零食,還與馮安談笑風生。

她并非沒反思過,做這樣幼稚的報複行為意義何在?這根本也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連他随口講的一句話,都能輕而易舉牽動她情緒了呢?

可思考歸思考,她嘴上仍舊否認。

“嗯?我以為你早就是周婧學姐的男朋友了。”

“……我不是。”

“不是嗎?可全年級都在傳呢。”

齊南楓又好氣又好笑:“你盼着我當別人男朋友,以後就不會再來纏着你了對不對?”

尹華珞默不作聲,站起身就要去洗碗。

誰知就在她進入廚房的前一秒,齊南楓追上來,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她手一抖,險些把碗摔在地上。

片刻靜默,她聽到齊南楓沉聲開口:“是我錯了,門當戶對什麽的,不是我真正的意思。”

“……”

“我向你保證,這種混賬話,以後絕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

“以及,我跟周婧走得近,只是因為兩家要合作,沒有任何特殊關系。”

這番解釋,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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