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屋裏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

衆人臉色五彩紛呈。

阮榛托着自己的腮,微笑着往下看。

怎麽了,不是說一家人嗎?

炒倆菜很正常啊,他剛從外面淋過雨回來,準備去洗個澡,出來後肯定會餓的。

“西紅柿炒雞蛋,放點糖。”

“再炖個雞湯,喝熱的胃裏會舒服點。”

阮榛說完,頭也不回地繼續走了,紅木臺階被歲月洗刷,散着明亮的炫目色彩,和頭頂的水晶吊燈一樣,古樸而典雅。

宋家這是祖宅,歷經幾十年的老式別墅了。

為了保持當初的模樣,沒有配備電梯,是最典型的三層小洋房。

當初主要是宋琴文在這裏住,四位成年的少爺都有自己的房子,平時不怎麽過來,只有周末的時候,一大家子人才在客廳坐下,共用一餐飯。

阮榛踏過最後一級臺階,看向三樓的走廊。

盡頭,是一株茂盛的鳳尾竹。

稀疏的陽光灑上葉片,又從枝桠間漏出斑駁的光點,落在地上,像一枚枚的小金幣。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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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榛推開次卧的門,反鎖,又搬來了一把凳子頂上。

然後才長舒一口氣,脫掉已經半幹的衣衫。

鐘表下擺規律地晃動,時針停在七上,阮榛用毛巾擦着頭發,剛坐在床上,內線電話就響了起來。

他按下擴音鍵。

“喂,小媽?”

是宋夏雨的聲音,憨厚,平平無奇。

阮榛垂着睫毛,沒有應聲。

他其實,非常讨厭這個稱呼。

“飯菜已經做好了,需要我上樓接你嗎?”

“不用。”

阮榛把毛巾拿下,冷冷地回答:“我很快下樓。”

電話挂掉,他重新穿好衣服,松松地挽了下頭發——阮榛留的是長發,沒什麽別的原因,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出現,直到那天突然覺醒,像是抹去了玻璃上的一層浮灰,露出清晰的世界——

不對勁的世界。

太癫了。

阮榛咬着皮筋,沉默地紮頭發。

按照原來的設定,他其實在這本書開局沒多久,就死去了。

故事線不多,算是活在背景設定中的人,所以因為原書作者的敷衍,或者是刻板印象,他就是這麽一個形象。

美豔小媽。

當然要留着長發。

說不定還要穿上旗袍,戴上冰冷的腳環,于陰森的古宅中,推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出現。

再于偶然間的一瞥,與二樓的哪位少爺不經意地對視。

眼眸流轉。

奸情就這麽埋下隐患。

……真特麽的典。

而那種按照原書劇情走,被欺負得唯唯諾諾的性格,也不是真正的阮榛。

他的血肉不是寥寥幾筆描繪,而是在小巷子裏,于張老頭和黃狗的陪伴下,逐漸長大。

阮榛低着頭,摸了摸左手的紅繩。

-

“小媽,”

宋春風拉開椅子,笑意盈盈地看過來:“我們都在等着您下來呢。”

長條形的餐桌上,擺着精致燭臺,菜肴堆滿桌面,飄着熱氣騰騰的香。

宋夏雨和宋冬柏也跟着站了起來,一個憨厚,一個冷淡,但表面上的态度都很恭敬,看向一步步走來的阮榛。

主座的凳子拉開,阮榛平靜地坐下。

“來,放糖的西紅柿炒雞蛋!”

宋春風殷勤地把這道菜挪到最前面:“小媽,您嘗嘗?”

阮榛擡頭,飛快地掠了對方一眼。

“說吧,還有什麽事?”

“咱們現在是一家人了,”宋春風笑嘻嘻的模樣,“所以有什麽話我也不瞞着……算了,夏雨,你來說。”

宋夏雨憨憨地笑了下:“說實在的,您還這麽年輕,真的為我父親守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将來肯定還會再婚的,對嗎?”

偌大的餐廳裏,燭火跳動,在潔白的餐布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沒錯,”

阮榛嘗了口西紅柿炒雞蛋,甜的,味道不錯:“你們說得很對。”

他才二十二歲。

以後的人生還有大好年華,怎麽可能因為一個變态,給自己禁锢在陰暗的室內?

再說了,他和宋琴文壓根沒有領證,沒有任何法律上的效力。

更遑論,也沒有一丁點的感情。

差了三十多歲,又是被強逼而來,阮榛願意給他穿一次喪服,都算是給他臉了。

但是目前看這幾位少爺的狀态,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給人家爹骨灰揚了的事。

“但是父親的遺囑中交代了,您需要為他守寡三年。”

宋春風摩挲着自己的扳指,表情暧昧:“這樣一是圓了他的心願,二來,您也能因此獲得不菲的報酬。”

“三年?”

“是,”宋夏雨點頭,“我們也是今天才聽到律師說的。”

死老頭子。

物理上給他戴上貞操.鎖不夠,還要立下遺囑,用金錢誘惑,讓他留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反正就是強行在劇情層面,給阮榛禁锢于此,折斷他的翅膀。

“好啊,”

阮榛慢悠悠地喝着雞湯:“這段時間內,我需要成為你們家的……小夫人?”

“是,三年後你會拿到北郊那塊地,”宋春風抓緊插話,“還有每年的分紅,但是在這段時間內,你必須保證貞……”

最後這個詞在他嘴裏轉悠了圈,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因為阮榛仿佛沒聽見似的,繼續享用那碗雞湯。

表情很認真,非常珍惜地對待食物。

前幾天可能是又餓又累,整個人都疲憊蒼白,這會兒捱到葬禮結束,可能是休息好,又吃飽了飯,皮膚泛着淡淡的光澤,嘴唇也顯得很是紅潤,垂着睫毛的時候,兩縷頭發滑落下來——

宋春風吞咽了下。

那份遺囑的真實性,律師其實提出了質疑。

因為太不符合邏輯。

要求人家守節三年,怎麽守,不談戀愛,還是不和他人締結婚姻?更重要的是,根據律師的查證,阮榛根本就沒有和宋琴文存在法律意義上的關系!

認識都沒幾天,連事實婚姻都算不上。

就是宋琴文去世前,一時新鮮,收到自己房裏的一個小玩意。

按照宋春風他們之前的打算,葬禮都不準備讓其參加,畢竟上不得什麽臺面,但又實在好玩,所以給人關在家裏,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就好,誰曾想阮榛居然跑到靈堂,一身喪服,站在最前面的地方。

這就不能怪他們了。

宋春風眼裏閃過狡黠:“我身為長子,不必廢什麽心思,夏雨和秋光虛長您幾歲,但其實還是孩子,小早他們更不必說,還在讀書的年紀,都需要您照顧了,千萬不用客氣。”

阮榛把雞湯放下,抽出紙巾。

很好。

男人至死是少年對吧?

哪兒來的巨嬰。

“當然會照顧的,”他淡淡開口,“秋光不懂規矩,我紮了他的手,這不就是教育孩子嗎?”

宋春風明顯怔愣了下。

他差點給這個還躺在醫院的弟弟忘了。

“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阮榛站了起來:“別讓阿姨費心,你們幾個給碗筷收了,地好好拖一遍,窗戶大開都通通風……剛下過雨,空氣正新鮮呢!”

而他,則要回屋好好睡一覺。

夜還長着呢。

三樓當初主要是宋琴文辦公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露天花園,栽滿了玫瑰等花卉,阮榛住進最裏面的一處小卧室,面積不大,倒也安靜,而那幾位少爺,都在二樓住着。

阮榛鎖上了門,早早就歇下。

屋內暖和,睡得很舒服。

被吵醒的時間,比想象中來的更晚一些。

“砰砰砰!”

淩晨兩點,雜亂的敲門聲突兀響起,恍若迷了路的饑餓惡鬼,随機地挑選一位倒黴的路人。

屋內的人酣睡香甜。

宋春風的心跳得有些快,他很久沒有這樣興奮了,一想起阮榛這時在床上躺着,可能穿着睡衣,可能渾身赤.裸,他就激動得要發抖。

不知道父親臨死前,有沒有碰過對方。

對于宋春風而言,他希望是有的。

一塊被剝開的蛋糕,于他而言,更有吸引力,那種熟透的散發糜爛氣息的桃子,也令他更想把腳踩在上面。

“啪叽——”

肆意踐踏。

沒上過父親床的小媽,還能叫小媽嗎?

“小媽,睡了嗎?”

宋春風吞咽了下:“是這樣的,冬柏晚上總是蹬被子,我能不能請您過去看一看,吵他兩句?”

沒有人回應,屋裏靜悄悄的。

宋春風不死心,繼續敲着門,這種拙劣的借口無所謂,只要能把門叫開,看一眼衣衫淩亂,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阮榛,他就能得以滿足——

現在,還不是真正給對方搞到手的時候。

好吃的東西,要留在最後。

他向來有耐心,擅長等待,等着腳步聲的逐漸靠近。

門開了。

宋春風激動得胸口劇烈起伏,但面上還強撐着不顯,之前宋秋光那白癡沉不住氣,還沒見人呢就伸手去摸,被剪刀戳也是活該,他記着教訓,當然不着急一親芳澤。

只是,門後空無一人。

仿佛悄然打開,是風兒的舉手之勞。

宋春風站在門口,沒敢往裏進,小心翼翼地往裏面看去。

太安靜了。

屋內昏暗,窗簾緊緊地拉着,僅僅從縫隙裏漏出那麽點月光,不夠看,看不清,只能隐約看到床上人影的輪廓。

背對着自己,呼吸均勻。

“小媽?”

宋春風試探着,又叫了一聲。

依然無人應答。

但很多情況下,沉默也算得上一種邀請。

宋春風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滿心狂喜,還要強撐着不鬧出大動靜,怕給樓下的弟弟們吵醒——

他反手關上了門。

幾乎用了最大力氣,才克制住直接撲上去的沖動。

就在這個瞬間,床上的人低低地洩出一聲氣音,有點啞,有點難耐,仿佛夢中也在忍受痛苦。

宋春風悄悄坐在床邊,掀開被子的尾端。

看到了。

黑色天鵝絨床墊上,一雙赤着的腳。

雖然沒有想象中小巧,也不夠潔白,阮榛畢竟是個男人,宋春風能夠理解,他興奮得忘乎所以,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的貪念,一把捧起那雙腳,低頭就吻。

“啊!”

睡夢中的美人終于驚醒,可尖叫聲還沒發出,就被宋春風一把掐滅。

他一手抓着那瑟縮的腳踝,另只手撈起被子,使勁兒往對方頭上一蒙:“別怕,是我,是我!”

被他牢牢擒住的人嗚嗚咽咽,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宋春風不管不顧地壓上去,兩只手胡亂地摸着,嘴裏也跟着開始說胡話。

一會說父親已經老了……啊不,父親已經死了!

又說小媽你還年輕,你真好看!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掙紮得厲害,不是那種欲擒故縱的羞澀,也不是劈手給個耳光的氣勢洶洶,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別扭。

但屋內好昏暗。

宋春風又太過激動。

以至于看到手背上帶血的紗布時,他才心跳停止般的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宋秋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哥,”

他抽抽噎噎的:“我說停,你還不停,你一直在摸我嗚嗚嗚……”

對方衣衫淩亂,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也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印子。

宋春風咬着後槽牙:“閉嘴!”

他連滾帶爬地跳下床,表情冰冷:“不許說出去!”

宋秋光繼續哭:“我手上的傷口裂開了……”

“裂開就找醫生!”

宋春風又氣又急,又羞又惱:“我又不會治病!”

大意了,萬萬沒想到被子一掀,居然不是阮榛。

他不由得後怕,幸好沒真的發生不可告人的事,雖說宋春風道德品質沒那麽高,但,這可是自己的親弟弟啊!

而此刻,他的親弟還舉着自己包着紗布的手,眼神居然有些羞澀:“可是,大哥……”

宋春風頭皮發麻,嘶吼道:“可是什麽可是,閉嘴!”

“我、我就問最後一句。”

宋秋光擡起胳膊,使勁兒一擦眼角的淚花,臉頰泛起紅暈。

“哥,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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