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節

的幼稚無知。

我聽到這話,才明白為什麽一開始,他從來不喊我的名字,只用“您”來代替所有稱呼,這場無疾而終的愛在他的心裏留下的傷痕比火山噴發帶給地球的傷痕更為嚴重。

“不光如此,”他這麽說着,伸手去撫摸脆弱的玫瑰,“我看見玫瑰,看見月色,看見綠冬河,都能夠想起他,想起那個立在綠冬河裏絕望而脆弱的青年。他總是以一種格外鮮活的幻象出現在我面前,以至于我常常忘了,他早就已經埋在了綠冬山河之下,腐朽成使綠冬茁壯成長的養分。”

“他說,月亮裏有他的一顆心。”

“您肯定不知道我有多想多想多想摘下天邊的星月,瞧一瞧裏頭是否藏着他那一顆心。”

柳熠回頭看我,我看見了他臉上兩道淚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如他的名字那般閃耀。

我放下畫材,走向了他,我希望此時此刻的他渴求着我的懷抱,我願意成為他的另一個“趙妙”,一個不會抛棄他的“趙妙”。

在溫暖的陽光和呼嘯而過的南風裏,我抱住了柳熠,緊緊地抱住了他,生怕下一秒柳熠就幻化成柳絮随風而散了。

“柳熠,別怕。”我說着,輕輕撫着他的蝴蝶骨,“柳熠,不會再有人離開,包括我。”

柳熠的身體愣了一下,我想這一回,我将我的愛慕之意表達的足夠明顯,我只是個畫家,不是什麽詩人作家,沒有漂亮浪漫的詞彙去向他訴說我內心的熱烈,盡管是如此笨拙,如此枯燥,如此呆板的我,也仍想為自己在柳熠的心裏博得一席地位啊。

“留下吧。”我說,“今晚留下吧。”

“我帶你去找他那藏在月色裏的一顆心。”

柳熠擡頭看我,聲線裏埋着疑惑的幼苗:“趙老師,您喜歡我嗎?”他這樣問我,“為什麽呢?”

面對他如此赤裸而坦白的問題,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言語去回答他,才能夠純粹的完全的表達我的內心情感。

我的腦海裏回想着一首歌的旋律,歌詞裏唱到:他的眼睛,閃亮如燈火,讓我不覺被迷惑,他看着我,像是在說什麽——仰望天空,那淡藍的顏色,好像他的眼睛在閃爍。

為什麽?因為你是精靈,天地之間輕盈的精靈,跳躍在我心尖和畫紙間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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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如此短暫的午後卻承載了我與他的往事,僅僅只是一個午後的時光,我似乎就跨過了時空的縫隙擁抱到了存活在過去的柳熠的身影,我們的故事由此發生交集,由此步入對方的生命線中。

一場深刻的交談勝過所有虛無缥缈的情話。

一次關于故鄉童年、玫瑰月色、死亡戀人的旅途,足以讓我徹底明白柳熠這漂亮的軀殼裏藏着多少苦難。

18

發表于 10小時前

他答應留下過夜,沒有推脫,這令我感到十分的意外。

到了夜裏,月色照例籠了過來,我站在二樓的陽臺向遠處眺望,山頂浸泡在明晃的光暈裏,充斥着濃郁的浪漫,唱片機裏蕩着的是德彪西的月光,格外襯景,更加襯人。

柳熠穿着那件寬松的襯衣立在花園裏,面朝着綠冬河的源頭看去。

我點燃了一根煙,陪他一起欣賞着月夜下的綠冬之景,但我明白,我和他所懷揣的心情天差地別,他在懷念逝去的戀人,而我則在儲存與愛慕之人處于同一片夜景下的美好片段。

我點起一根煙,煙霧随風缥缈在黑幕中,我問他:“冷嗎?”

柳熠回頭朝我笑了笑:“快入冬了,有些冷。”

“你會害怕嗎?”我靠着陽臺的欄杆,問道。

“害怕什麽?”柳熠将頭轉了回去。

“害怕冬天。”

“有什麽可怕的。”柳熠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就好比我吐出的這口煙,只要一陣微弱的風,就能将其掩蓋,“最寒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走吧。”我說着,掐掉了手中的煙。

“去哪兒?”

“我說過,要帶你去找他藏在月色裏的那一顆心。”我轉過身從衣櫃裏取出一件黑色的外套,下了樓,外頭的風随着夜的更深而越發寒了起來。

綠冬的秋天過得很快,仿佛一眨眼之間,就從暮夏進入了初冬,再怎麽不寒冷的冬日仍舊是冬日,始終有着冬天該有的威嚴。

我将外套披在柳熠的肩頭,牽住柳熠的手,我握了握:“你的手可太冷了,換季的天,容易生病。”

柳熠忽閃着眼看我,他的眼睛裏似乎淌着一條漂亮璀璨的銀河,讓我心甘情願沉溺其中,我清楚地知道,我在下墜,在他那雙眸子裏下墜又下墜,渴求下墜到他的心窩裏,至此安家,再不離開。

我們追随着月色的步伐,踏過綠冬濕潤的泥土,萬物的朝氣與死亡在周身蒸騰彌漫,将我的頭腦包裹,我想,綠冬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綠冬河仍然以一種不緊不慢的态度流淌着,它清澈源長的身軀裏包裹了多少在世之人的眷戀和懷念?它那無盡綿綿的生命裏又汲取多少鮮活的靈魂?綠冬得以蓬勃,得以伫立,是埋葬了多少祖先的血肉才走到這個地步?

我無從知曉,這不是我的故鄉,在這裏,我沒有根,沒有同他們相連的血脈。

但我感謝綠冬,感謝這個暮夏--我遇見了柳熠,在月色裏的柳熠,在樹林的柳熠,在綠冬河裏停滞的柳熠,我試圖帶他走出他的苦難,我試圖用我的臂膀給予他一個可以安睡的港灣。

我們來到了綠冬河的源頭,在河畔停下了步伐,水流聲在寂靜的夜裏被不斷的放大着。

他擡頭看着那山頂上懸挂的明月,而我則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良久,我說道:“夢游的你總滞留在我的花園,擡頭眺望着遠方的月色;又或是一路尋至此處,呆望許久。柳熠,你仍然想念着他,不論是有意識的你還是無意識的你,你仍舊愛慕着他嗎?”

柳熠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任何一個音節,他站在月色裏,黑暗從他的腳底生根,順着腳踝、骨骼,侵襲着肆虐着他的軀殼,我看着他靜默着流淚,那清澈如綠冬河的淚水在無聲中訴說着他內心最真切的念頭。

“你的人生還漫長。”

“你還會遇到如同趙妙一樣的存在。”

“你依舊會擁有屬于你的玫瑰。”

“小熠。”我這麽喊道。

他片刻的失神被這句稱呼給拉了回來,恍恍惚惚地回應我:“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趙妙的脆弱,不甘心自己的無能,不甘心生命的不幸與不公。

“趙妙他--沒有人能和他一樣。”柳熠舔了舔幹燥的唇,“不會有人能夠取代他的。趙老師。”

我想我可能輸給了時間,又或者,我确确實實的不及趙妙萬分之一,柳熠故事裏的趙妙,于柳熠而言,就如同柳熠于我而言,我早就明白萬事萬物都有其定律,生死有命,舍取有章。

我笑了笑,拉起柳熠的手貼在柳熠的胸膛上:“他那一顆心不在月色裏,在你的身上。”

月色缥缈,月下人如燈火熠熠。

19

我從來不是個輕易言放棄的人,否則我也不會成為一個畫家--畫家之路遠不是你們所想的那麽簡單,瞧着我的那些畫,在早年的時候都是從血淚裏浸泡出來的,我的母親作為一個職業舞蹈家尤其對我嚴苛,畫錯一筆,偷懶一時,得都讨來一頓打罵。

父親憨厚老實,卻也疼我,每每見母親如此待我,便也撲上來替我求情。

你們猜怎麽着?--多數時候,母親會連着父親一塊兒揍了,大罵父親對孩子不負責,父親又哭又嚷,向母親認錯,彼時母親便氣消了,不會再揍我。

我敬愛我的父母,于是我在此時此刻懷念着他們。

那日之後,柳熠沒有和我斷絕來往,也沒有與我更近一步,他時常在午後來我這兒,和我一起窩在花園裏感受着短暫的秋風,一喝茶一看景就是消磨一下午,偶爾我會留他吃晚餐,他若拒絕,我便不強求,他若答應,我便高高興興地去準備豐盛的晚餐。

他來看書,有時候抱着沈從文的,有時候是尼采的,偶有時候又是一些不知名網絡作家的,我戲弄他,說他讀百書,百書都不精。

柳熠從來不惱,只拿着書跑到我跟前,指着某一段落,高興地和我說:“趙老師,您看這段,寫得可真好。”

我看看書,再看看他,想了想,再好都沒有他好,可我不敢說,我害怕我的越軌行為令他感到為難。

再提及柳熠的夢游症,雖然沒有痊愈,但明顯有了改善,從每日每夜的夢游成了三天一次、四天一次,我顧忌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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