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高一下學期期末考試前的最後一個雙休，李夢夏騎車回舅舅家，放學過後她習慣性地磨蹭，等校外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她才去車棚。

“李夢夏，能一起走嗎？”

李夢夏才把自行車從車棚裏推出，擡眼就見着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梁文軒的自行車是山地車的款式，他一腳踏在地上，回頭看她，很明顯，他在等她。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受寵若驚，算算日子，自從梁文軒對她說出那句生日快樂之後，他們已經有一個月沒講過話。

每每遇上他，她的腦子就會變得遲鈍，鬼迷心竅地答應了，兩人共同駛過一段路，誰都沒有開口，路上異常的安靜。

李夢夏跟在梁文軒的後頭，她想既然他邀請她一塊走，那怎麽不和她說話呢？她兀地又想起有好幾次他讓她一塊走，他也不怎麽說話，估計是沒有別的意思，只想邀請一個人同行而已。

下一個路口，紅燈，梁文軒停下，他們不順路了，就要分別，他對她說了一句再見。

“再見。”

梁文軒回過頭專注地凝視觀察她，平和地說：“你好像每天都不怎麽開心。”

李夢夏聽見他的話，只覺得心震了震，無法否認，她是一個被悲傷籠罩的姑娘，擁有一個在淚水中浸泡的靈魂。

她不陽光，很喪氣；不開朗，很自閉；不樂觀，只會哭；不漂亮，只有幾道疤痕和脆弱的心髒。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點了點頭，沉默應對。

“有沒有想過去看心理醫生？”他問。

李夢夏搖搖頭，她最害怕去醫院看醫生了，而且她沒錢。本來就已經是個累贅，怎麽好再去麻煩舅舅一家，大多數時候，她都會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正常人。

“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随時來找我。”

這是第三次，他對她說這樣的話，李夢夏心裏暖暖的，這種關心對她來說彌足珍貴。

“謝謝班長，不麻煩了，我沒事的。”她拒絕了他的好意，兩人分道揚镳。

獨行路上她腦海裏回響着梁文軒說的那幾句話，她心中又喜又苦澀，忽覺鼻頭一酸，豆大的眼淚啪啪往外掉。

梁文軒真的，他身上有光，好溫暖。

可是她太冷了，她不敢靠近他，即使他對她抛出橄榄枝，她也不敢接，接了，就意味着擔驚受怕和胡思亂想。

她總是擅長把事情弄糟，比起現在的客氣疏遠，她更害怕當梁文軒透徹的了解她之後會不喜歡她，讨厭她，那簡直比殺了她都還難受。

像她這樣怯弱膽小的人，暗戀大概只有無疾而終。

*

高一下學期結束了，李夢夏暑假鼓起勇氣去做了兼職，好多地方招人都問她的年齡，他們不要她這樣小的女孩子，她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和準備，一家一家挨個問了好久，終于有一家餐館的老板急用人，她就在人家餐館的後廚洗了一個半月的盤子。

這件事情，她沒有告訴舅舅外婆她們，她只說市裏新修了一個圖書館，她每天就去那裏學習，下午再回來。

張平波聽了之後連連點頭，說她愛學習，好，以後考上一個好學校就更好了。

初中畢業的那個寒假她就提過出去做兼職，但是他們都不同意，都覺得她太小了。

她看得出來，劉芳梅純是心疼她，而舅舅舅媽則是好面子，因為這叫街坊鄰居知道的話，免不了說幾句閑話，會覺得他們對她不好，苛刻甚至是虐待。

她想給自己買個禮物，用兼職賺來的錢，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在相機和銀手镯之間她糾結了好久，最後她用兩百塊買了一款比較便宜的小相機，很袖珍，很迷你。

在這個相機裏，她拍下的第一個人是劉芳梅，第二個人就是梁文軒。

高二上學期開學，都說新學期新氣象，吳肖在開學當天的晚自習就宣布了要重新分組，看見自己被分進梁文軒那個小組的時候，李夢夏愣住了，随即一股狂喜将她淹沒。

吳肖在黑板上寫分組名單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如果能和梁文軒在一個小組就好了，當然她只是想想，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能夠心想事成，這讓她的嘴角有了一點輕輕的微笑。

她仔細地看着梁文軒小組裏還有哪些人，很快她就沒那麽高興了，因為貝玲也在梁文軒的組裏。

貝玲是她很喜歡的女生，能和她在一個組裏，那當然是好的，可前提是沒有梁文軒。

她從嘴裏嘗到了一點苦澀，新的小組在六組，她拖着自己的桌子過去的時候，梁文軒的桌子就在第一排，他對面是郭子俊。

她和貝玲幾乎是同時來的，說實話她很想坐在梁文軒的旁邊，但是貝玲來了，她似乎也有意願坐在梁文軒的旁邊，于是她拖桌子的速度猝然慢了下來，幾近停滞不前。

她垂了眼，郁郁寡歡地将自己的桌子往後拉，給貝玲騰出位置。

“要幫忙麽？”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按在了她的桌沿，梁文軒将她的桌子搬走放在他旁邊時李夢夏恍惚極了，因為只有夢裏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坐在了梁文軒的旁邊，而貝玲坐在了她的旁邊。

“謝謝。”李夢夏低頭和他道了一句謝。

“不客氣。”

她假意整理書桌上的東西，實則用餘光一直注意着他，她成梁文軒的同桌了，不出意外的話她會這樣和他坐一個學期。

李夢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還是感覺像做夢。

開學的第一個晚自習，很輕松，沒什麽作業，班裏許多同學都在看各種閑書，李夢夏在進校之前買了一本言情雜志，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翻看。

第一個故事講的是校園暗戀，李夢夏看着看着就覺得裏面的男主和梁文軒好像，人好溫柔、成績優異、會彈鋼琴、都是班長……不過故事的結局不好，男主有喜歡的人了，是一個甜甜的女生。

最後的最後，女主甚至沒辦法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和李夢夏一樣膽小。

從此山南水北，再無相逢。

李夢夏沒有為這個故事感到惋惜，她只是覺得很真實，真實到像是在寫她一樣。

能和他相遇，她就已經很感恩了，對梁文軒，她從來都沒有別的奢求。

她是幸運的，能和他成為同桌。

以後，她可還以光明正大的每天都和他說上兩句話。

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心裏就甜絲絲的，人一旦有了期待，悲傷就會遁入地底。

因為期待和他說話，故而在這個漫長的盼切等候中，她都是開心的。

李夢夏的書都堆在自己的左手邊，梁文軒的書桌用書立架着一排書，她稍稍往右邊看，就能看見他骨節分明的手，她幾乎能想象到這雙手彈起鋼琴來是什麽樣子。

她想起小說裏時常會形容男主身上的氣味，什麽雪松味，薄荷味，煙草味，檀香，竹香，冷香……

太過入迷，李夢夏腦子一抽，忽然想聞聞梁文軒是什麽味道的，她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身子往他旁邊偏了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

她嗅了嗅，沒聞到。

上學期，他給她的那件外套上有香味，具體是什麽味道她已經記不得了，她只覺得那件外套好溫暖，和他的人一樣。

如果溫暖是一種味道，那一定是用來形容梁文軒的。

李夢夏神飛天際，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就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盯着梁文軒的手很久了，從偷偷到不加掩飾，等她察覺的時候，郭子俊已經一臉興味地看着她。

她匆忙收回視線，耳根紅透了半邊天。

好尴尬，她又犯蠢了。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郭子俊和貝玲都出了教室，李夢夏收好自己的雜志，認識梁文軒一年了，她從來都沒有主動和他說過一句話，兩個多月沒見，她想和他說話的心到達了頂峰。

李夢夏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她手裏握着筆，緊張地摳着筆身，“班長……”

“嗯？”梁文軒偏過頭看她。

完蛋，李夢夏心道。

她正在心中演練要和他說什麽話呢，誰知道竟然喊出了口，可是她還沒想好要和他說什麽，于是她整個人呆滞了起碼三秒鐘，然後才後知後覺，硬着頭皮接話道：“那個，我……嗯……”

李夢夏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謝。”

終于酷刑結束了，她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回，尴尬死的。

梁文軒有些好奇：“謝什麽？”

李夢夏抿唇，千算萬算她都沒有算到梁文軒會追問，她靈機一動，找到說辭，瞧他一眼後飛速挪開目光，“我以後可以問你問題嗎？”

“當然。”梁文軒說。

“那我提前跟你說聲謝謝。”她巧妙地圓了回來。

李夢夏感覺到梁文軒好像笑了一下，她探究地去看他，正好也對上了他探究的目光，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有點笨，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

“我會盡量少問一點，不麻煩你的。”李夢夏保證道。

梁文軒說：“不麻煩，你可以問我任何讓你感到困惑的題目。”

“嗯。”她低頭淺笑，從桌肚裏拿出一顆糖放到梁文軒的桌子上，她的視線從梁文軒的眼睛慢慢地落到了他的唇上，看起來有點好親。

李夢夏懊惱地收回視線，罪過罪過，她怎麽可以亵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