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扔的石頭？

陸少瑾沒回信息，扣扣裏靜悄悄的。

尹西猶豫要不要下去。這大半夜的，他找她有什麽事？想到隔壁大娘說他殺人的事，她頓時緊張起來。他不是為那雙鞋而殺她滅口吧？想想好像也不太可能，那鞋子雖然貴了點，可也不至于這樣……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尹西躲在被單裏，沒一會兒就悶出了一身汗。她把被單掀開，在床上靜坐了會兒，內心無比糾結。

這時手機又響了。

-我說，下來。

-有事嗎？

尹西等了會兒，還是沒等到他回複，索性扯了被單躺下，不理他。閉上眼，總想到陸少瑾把她拉進男廁，輾轉反側間，她來到窗口。

底下黑黑的，一道巴掌大的光在地面格外亮眼，印着旁邊人的輪廓，看起來蕭條又寂寥。

尹西驚異自己突然對他産生了同情心理。為了防止自己心軟，她快速把窗關上，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去才幾秒，又覺得良心不安，隐隐覺得陸少瑾突然找她，或許真有急事。

她實在無法對別人的求助視而不見。

尹西拿着手機出了房門。

夜很深，路燈在這廣袤無垠的夜裏發着微弱的光芒，四周是蟲鳴和偶爾飛馳而過的汽車聲。城市一半喧嚣一半沉睡。

尹西有點害怕，總覺得黑夜裏有怪物潛伏着，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沖出來。她不敢四處看，也不敢耽誤時間，飛速朝房子後方跑，手機電筒的光晃動幅度太大，她沒注意腳下的石頭，一絆上去，人就往前撲了。

“哎呀。”

尹西一聲驚呼把只剩一絲清明情緒的陸少瑾給叫醒了。

Advertisement

他看着尹西爬起來，拍拍灰，叽叽咕咕幾句，跑到他跟前。

可能是喝了酒，腦袋昏沉，陸少瑾覺得她身上帶着股讓人迷醉的香味，很淡，很勾人。

“噴香水了？”他的聲音帶着濃重鼻音，沙啞而又低沉。

尹西怔了一下，低頭嗅了一下自己：“沒噴，可能是洗發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察覺香裏帶着酒氣，她又嗅了嗅，警惕看他。

“你……喝酒了？”

陸少瑾起身，低垂眉眼看她：“怎麽那麽晚沒睡？”

“……你朝我房裏丢石頭……是頭猩猩都被你砸醒了。”尹西小聲吐槽。

陸少瑾酒喝多了，就只聽她嗡嗡嗡地在說話，聽得清她說了什麽，可那些話一過腦子就沒了，一點兒痕跡沒留。

“你說什麽？”

“沒事。”他聽不到最好，尹西才不會自讨沒趣找罵。“你找我有事？”

“給你帶點東西。”

尹西奇怪看他手裏的袋子，隐隐聞到超級麻辣的味道，她不由咽了下口水。

“是什麽？”

“給你補腦子的。”

尹西：“……我在重點班。”

“重點班又怎麽樣？重點班就不能有腦殘？”

“……”

尹西想反駁，可在他強壓的視線下不敢作聲。平日裏銳利明亮的眼睛如今覆了一層迷醉，可她還是怕被他看穿，不敢在心裏腹诽。

陸少瑾看她那一臉糾結的樣子，低笑：“這回聽話了。”

“什麽啊。”尹西明知故問，耳朵已經燙了起來了。

他已微彎腰，可還是高出尹西很多，察覺和他靠得有點勁兒，尹西後退一步，低頭看他手上的東西。

“燒烤？”

“嗯。”陸少瑾打包帶提到她面前，“給我唱首歌，我請你吃。”

她就知道沒那麽好的事兒。

尹西剛伸出的手又收回來，“我不會。”

陸少瑾把袋子打開，濃郁的香便在空氣中彌漫。他清晰看到尹西咽了下口水。

她長得真的很像布娃娃，齊眼的平劉海，長發垂在胸前，臉不是時下最流行的瓜子臉鵝蛋臉，有點嬰兒肥，眼睛大而明亮水潤，皮膚白裏透紅，眉眼乖巧甜美，眼裏還透着不合相貌的倔強。

明明很多次想反抗他，可卻都不敢，她這模樣讓陸少瑾好笑。

“想吃嗎？”

尹西猶豫幾秒，搖了搖頭。

“你不老實。”陸少瑾頭壓下，臉與她近在遲尺。

他溫熱的氣息輕輕拂在尹西側臉，方才滾燙的耳根還沒消退，如今再次沸騰。

“我哪兒不老實了！”尹西惱羞成怒，後退一步，不小心踩到身後的石塊，眼看人就要往後倒，陸少瑾抓着她手臂往前一拉，她便跌進了他懷裏。

“哎呀。”尹西怕站不穩，還抓了他手臂。

掌心的觸感結實又溫熱，尹西像抓了刺似的，趕緊松開。

她那一撞不輕不重，抵在陸少瑾胸口，有種難耐的感覺。

“還好我身體結實，不然你又要惹麻煩了。”見她慌慌張張，陸少瑾眯着眼看她，嘴角一抹笑。

“……哪兒有這麽脆弱。”

“沒看我喝酒了？”他一副理直氣壯，我說你錯就是你錯的表情。

尹西：“……”

“唱首歌給我聽。”

陸少瑾對這要求很堅持，尹西後悔自己一時心軟給自己找麻煩。剛才她就不該下樓，大半夜的唱歌，人家還以為她是神經病。

“我不會。”

尹西扭頭想走，被他從後面扣住脖子往他身上壓。

她沒想到他突然會碰自己，身體僵硬，腦子有一瞬的空白後，是臉火辣辣地燙。她話也說不出來了，察覺後背靠在他堅硬的胸膛，她猛地一個激靈起，拉開他的手遠離他幾步。

“身體這麽硬幹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陸少瑾笑出聲，說了會兒話，他覺得自己清醒了些。

吹來的風夾帶着她身上的馨香，陸少瑾結郁不暢的心情似乎好了點。

他慢悠悠朝她走去，食指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尹西以為要挨打，趕緊閉上眼。

見她乖乖忍受，他慵懶道：“不唱我就把你打暈了，塞在某個不知名的草叢裏。”

“你別！”尹西情急之下開口。

“別什麽？”陸少瑾壞笑朝她眼睛吹了下風。

尹西精神緊繃，大氣也不敢喘：“……你想聽什麽？”

“都可以。”

“兒歌？”

“睜眼。”陸少瑾目光停留在她緊閉着的雙眸，用命令般的口吻說道。

尹西趕緊睜眼：“兒歌行嗎？”

“會唱，能一首唱完，不忘詞就行。”

一首唱完不忘詞，這個要求有點難。

尹西小心翼翼看陸少瑾幾秒，問：“那……國歌，行嗎？”

陸少瑾微挑眉角：“行。”

尹西醞釀了會兒，憋着一口氣又忍着尴尬開始唱。

她聲音細細脆脆的，不算很洪亮，聽着有種小孩子裝大人般的假正經。陸少瑾聽着，莫名笑了起來。

尹西不明白他為何笑，以為自己唱得太難聽，想停下，被他一個眼神制止。她只好繼續唱下去。

一首歌很快，尹西唱完時，陸少瑾整個人已經陷入一種被沉默包裹的狀态。她不敢叫他，只能陪着他站。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手裏的袋子往她手指上挂。

“獎勵你的東西。”

尹西摸了一下，還熱着，她想吃，又不敢吃。誰知道裏面是不是放了什麽東西。

“我刷牙了，明天再吃吧。”

“明天還能吃？”陸少瑾猜到她心思，斷絕她的念頭。

“……晚上吃東西會胖。”

“要不，我喂你？”他冷不丁來這麽一句，尹西吓得趕緊開袋子。

“我還是，自己來吧。”

她打開袋子，找了一圈，不知從哪個下手。陸少瑾靠在牆上，眼睛瞟了一眼袋子，“先吃豬腦。”

尹西打開袋子的手一頓，“我不能先吃雞腿嗎？”

“不能。”

“……”

尹西只好把裝豬腦的袋子打開。

裏面麻油不多，它不知何時裂開了，露出白花花的腦幹。味道挺香，尹西看不出裏面放了什麽黑暗料理。

很不争氣地咽了下口水後，看他。

“那我吃了哦。”

“嗯。”陸少瑾淡淡瞥她一眼。

尹西蹲在地上，袋子放膝蓋，慢慢吃起來。吃下去比聞的味道還贊，雖然辣得她嘴都麻了，可不得不承認，美味可口。

尹西把吃完的袋子綁好，抽了下氣，太燙太辣了，她要噴火了。

陸少瑾給她遞瓶水。

“沒喝過。”

尹西辣得眼淚直冒，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接過水，咕嚕咕嚕地往嘴裏灌。

“好吃吧。”陸少瑾拿起地上的手機，踱着步子來到她身邊。

“嗯，好吃。”尹西點頭，開了個雞腿給他，“你吃嗎？”

“我不餓。”陸少瑾也蹲下。

兩個人面對面，感覺又點奇怪。

“那我……自己吃了。”尹西往後挪了挪，晃了晃雞腿。

“知道為什麽好吃嗎？”

尹西咬了一口，看他：“因為佐料。”

“錯。”陸少瑾手突然捂上她後腦。尹西懵了幾秒，以為他要說什麽，誰知，他突然道，“因為你這裏缺了點東西，知道吃啥補啥嗎？”

尹西沒反應，他突然變臉，兇道：“說話！”

尹西趕緊點頭。

陸少瑾的面部表情緩了些，放在她後腦的手變成了輕撫。“你吃了缺的東西，它高興，所以你就覺得好吃了。”

“……”歪理。

尹西：“你喝醉了吧？”

“吃了豬腦果然變聰明了。”

尹西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一個很絕妙的計劃。她快速把雞腿吃完。

“你在這裏等會兒，我回去給你拿鞋。”

陸少瑾蹲累了，他起身，懶洋洋道，“洗好了？”

“嗯。”

“這回不是假貨了吧。”

尹西趕緊擺手：“當然不是了。”

“去吧。”他如恩典般讓尹西回去拿鞋。尹西差點原地跳起，告訴他在這等她後，飛奔回家。

陸少瑾在底下等得犯困，尹西下來時，他已經打了不知多少個哈欠了。

“鞋子在袋子裏面。”尹西說，“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她就是看他困得要睜不開眼，才冒險說了讓他檢查的話，不過她覺得……他應該沒心情檢了。

“弄不好，我再找你麻煩。”陸少瑾又打了個哈欠，提着袋子往家方向走。尹西追上去，從口袋裏拿出準備好的紙和筆。

“你得在這兒簽字。”

陸少瑾睜着迷茫的眼睛看她，“簽什麽字？”

“鞋子給你了。”

“哦，筆給我。”

尹西害怕得心砰砰直跳，直到陸少瑾最後一筆落下，懸在她胸口的石頭才終于放下。

她朝他綻開笑，揮了揮手：“那，晚安。”

陸少瑾睡得昏昏沉沉，次日的課沒去上，睡到了大中午。

保姆打掃衛生時，看到扔在地上的鞋紙袋，她拿起來看了一眼。目光觸及那白鞋上，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星星時，她差點呼吸不過來，拿着雞毛撣子，就這樣滑倒在地。

這鞋她記得，陸少瑾買回來的□□她還看到了，十萬多一雙！好好的鞋怎麽多了那麽多星星？？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保姆哆哆嗦嗦起身，把鞋放回紙袋後，搓了搓手，跑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