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是嗎？”

被他清亮的目光注視着，尹西只能幹巴巴道。

前方正好有個百貨大樓，陸少瑾把車停好，下了車彎下腰看尹西。

“在這兒等我。”

“你要去哪兒？久嗎？我媽媽讓我早點回去。”他本來氣場就強，再這麽一身黑在夜裏，活脫脫像危險份子。

“不久。”他往前走一步，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又回頭，曲手彈了機車油箱。“這是改裝過的夜路德，五十幾萬。”

他輕飄飄說完就走。

尹西一臉驚慌，趕緊朝車上靠。

這車既然這麽貴，他幹嘛不上鎖？？

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尹西總覺得經過的人都在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着陸少瑾五十幾萬的夜路德。

她已經被十萬的鞋折磨得寝食難安了，這五十幾萬可不能再出事了。

陸少瑾回來的時候，尹西小身子趴在車上，一臉警惕地望着四周，看起來賊兮兮的。見他回來，又慌慌張張爬下車。

“剛才人有點多，我怕有危險，所以爬了上去。”尹西趕緊解釋。

他從紙袋裏拿出一個東西，光線太暗，尹西看不清那是什麽，不過她覺得她的任務應該完成了。

“那……我先走了。”

“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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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陸少瑾把包裝拆開，尹西看出那是什麽了。

指甲油，金色的。

他不會讓她吃吧？尹西臉上寫着驚恐，她随便指了指一個方向。

“我……該回家了，我媽叫我回去。”

“不急，一會兒我送你。”陸少瑾擰開指甲油瓶蓋，示意她伸手，“手張開。”

尹西大概猜到他要做什麽了，停頓一下，手伸在他面前。陸少瑾指甲刷剛靠近，她又縮了回去。

“是要塗指甲嗎？”

陸少瑾擡眸看她，深色晦暗不明。“你不是喜歡塗？”

尹西想說“我不是”，可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話還沒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又老老實實把手伸出去。

“能塗好看點嗎？”

陸少瑾低頭輕笑，刷子在瓶口刷了刷。

“你覺得呢？”

“……那好吧。”

尹西不用看就知道他塗得有多可怕，指甲附近皮膚接二連三傳來涼意提醒她陸少瑾塗得有多狂野。

第一根手指終于結束，尹西探過頭看效果如何，和擡頭的他差點貼臉相碰。

兩人呼吸交纏幾秒，有種情愫在滋生。

尹西最先反應過來，身子往後退。

陸少瑾瞥她一眼，問：“鞋子上的星星怎麽回事？”

尹西抿了下嘴，輕聲說道：“我覺得，星星挺适合你的。”

“哪兒适合？”

尹西語塞，好一會兒才亂想出一句誇獎的話：“你和星星一樣閃耀。”

“哪兒閃耀？”

陸少瑾低笑出聲。

他高高瘦瘦，影子卻拉得意外地長，她被蓋了大半。

陸少瑾收了笑，微擡眸看她，光線被擋住，他頭往旁邊一偏，暖黃的路燈溫柔地瀉在她臉上。

他心裏有種空空的難受感，也一瞬間失了神。

“都閃耀。”

她這話聽着就假，心口不一的，可陸少瑾聽着竟有點開心。

“你這話很容易讓人誤解。”他聲音很低，很沉，帶着笑，讓人聽着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

尹西怔怔看他，後知後覺有點臉燙。“我不是那意思。”

“鞋子弄成那樣，你打算怎麽辦？”

“你不覺得好看嗎？”尹西小聲說，“我覺得比你之前的好看。”

黑夜在兩人相觸的視線中流淌，安靜的帶着點讓人悸動的溫情。

他一動不動看她的眼神有點悚人，尹西趕緊摸書包找昨晚他簽字的協約。

“你昨晚答應了的。”

陸少瑾抽走紙，一句一句地念出來。

“鞋子交接協議

經本人查驗，尹西歸還的白色運動鞋符合本人口味且完好無損。如今鞋子已帶走，鞋子事件就此結束。

陸少瑾親筆

2018年某月某日

”

陸少瑾一口氣讀完，抖了抖紙張，“誰告訴你符合我口味？”

“你昨天自己說的！”尹西壯着膽子指着上面的簽名，“喏，這不是自己的字跡嗎？”

簽名這事兒陸少瑾隐約有點印象，可這紙的內容十分陌生，甚至懷疑自己根本就沒看過這鬼協議。他腦子抽了，才會簽字。要麽——

他看向尹西的目光帶了點兒玩味兒，果然她便像被狼盯上了的兔子似的，眼睛瞪得老大起來。

她怎麽這麽好玩兒。

陸少瑾将她逼向機車，直到她無路可退，兩手将她圈在中間，困她在方寸之間。

變換角度後的光印着她的紅臉，陸少瑾好暇以整道，“我說尹西，你是不是用了下流的方法誘惑我？”

聽他用上了“下流”兩字，尹西有些氣急敗壞：“我沒有！”

見她急得要跳腳，陸少瑾笑意更深了。

“不是你急什麽？”

“誰讓你亂說。”

“說誰亂說，嗯？”陸少瑾臉朝她壓近。

眼看兩人就要臉貼臉，尹西後背已經徹底壓上機車，沒地方退了，她轉開臉，不看他眼睛。

就在兩人距離只剩幾厘米時，陸少瑾停下靠近，輕笑：“你害羞什麽？”

尹西推開他，陸少瑾身子晃了一下，腳沒動。

“我要回家。”尹西說。

“說好了我送你。”陸少瑾把指甲油蓋上，丢進紙袋裏給她，“拿着。”

“我可以自己回去。”

尹西沒接，陸少瑾直接挂她背包扣子上，他把頭盔戴她頭上。

“你走了，我怎麽懲罰你。”

他那帽子大得很，尹西一戴就歪，鏡片裏只看到半邊街角。她把帽子扶正，看他：“你要怎麽懲罰我？”

“上車。”陸少瑾上了車，側頭睨她。

大大的黑頭盔和她身體對比，看起來像誤打誤撞來了地球的外星人，在陌生國度裏不知方向。

“要不我去你家幫你除草？”尹西想把帽子拿下，可這帽子她根本就不會開。

“不缺你來當傭人。”見她還不上來，陸少瑾擰起眉，擡高音量，“你是想讓我用繩子捆着你在街上溜一圈還是？”

二選一，尹西只能上車。

為了防止兩人有身體接觸，尹西拿書包卡在兩人之間。陸少瑾開得很快，尹西好幾次差點飛出去。

耳邊的風呼呼呼地吹，尹西覺得衣服都要被吹飛了。

她點了點他肩膀，陸少瑾慢下車速，微側頭回應她。

“能開慢點嗎？”

“帶你去墓地待兩小時，你想早點去還是晚點去？”風将他聲音吹散了一些，聽起來有種幽深恐怖。

“你讓我下車！”

尹西要知道他用這種方式懲罰她，她死都不會上車，怎麽會有人懲罰別人去墓地裏待呢？尹西想到她孤身一人在墓地，就害怕得渾身發抖。

這時候，她想到陸少瑾殺人的事，以前還嘗試質疑這個說法的念頭瞬間消失，對他只有無盡的讨厭。

有誰會把女生帶去墓地裏待幾小時？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到！這個神經病！

尹西越想越氣憤，越想越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地流。

過了會兒，尹西覺得回去的路有點熟悉，她停止亂想和難過，四處看周圍建築，終于發現居然是回家的路。她現在碰也不想碰他了，書包頂了他後腰一下。

“還不夠慢？”陸少瑾問。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墓地？”

她話裏帶着鼻音，有點控訴又委屈，陸少瑾一聽就明白什麽情況了，他找了地方停下，尹西見勢要下車，被他抓着胳膊按在車上。

察覺他要摘頭盔，尹西掙紮着不讓。

“再動！”陸少瑾一聲警告徹底讓尹西不敢動了。

尹西死活都摘不下的頭盔三兩下便被他解開了。

落入陸少瑾眼裏的，是她一臉淚痕的模樣。他把頭盔扣在腰間，笑：“以為我真要帶你去墓地。”

尹西不想理他，眼淚卻因為他這話而來勢洶洶。

“再哭我把你扔這兒了。”

“扔就扔！”

尹西拿着包要下車，陸少瑾幽幽一句：“前段時間一個少女深夜獨自回家，被人拉進草叢裏進行猥亵。下吧，估計這兒他已經下班了。”

尹西剛着地的右腳頓時收了回去，卻還嘴硬：“我不信。”

陸少瑾表情随意，“那你下車呗，我想他一定很喜歡你做的新指甲，金光閃閃。”

尹西心一緊，下意識看了四周。前方果然有個高森繁茂的草叢，黑乎乎的，正是做壞事的好地方。

“要不要下？不下我繼續開了。”

尹西猶豫一會兒，重新坐好，說：“那……先回去吧，都回到這兒了，也不差這點距離。”

陸少瑾嘴角揚起笑，把頭盔給她。

“自己戴上。”

終于到了她家門口，尹西松口氣，她把頭盔給他，正要走，他突然拉着她背包往後扯。

“你幹嘛呀？”

“鞋的事你怎麽解決？”

“都給你了。”尹西心虛眨眨眼。

“尹西，你當我娘炮呢，一閃一閃亮晶晶地出門，我這臉還要嗎。”

“臉又不是鞋子給的，你好看，穿什麽都有臉。”

陸少瑾盯着她耳垂，而後到她眼睛，目光微妙起來，“你還挺會說甜話的嘛。”

意識到他誤解她意思，尹西辯解：“我的意思是，只要好看，穿什麽都有臉。”

“你可別告訴我，你這意思不是在誇我好看，如果不是在誇我好看，那麽穿什麽都有臉這結論就不适用在我身上，那你是自相矛盾。尹西，你說大話怎麽沒咬到自己舌頭。”

尹西奇怪他一個學渣邏輯思維還挺厲害，今兒他沒醉酒，知道不像昨晚那麽好哄，她只能無奈道：

“就是誇你好看的意思。”

陸少瑾這才笑了。

“這樣才像話。”

他挑起她挂在車頭的紙袋，塞到她手裏。

“拿着吧。”

尹西正要說不要，他單手撐在車頭微垂頭看她，表情霸道：“我給的東西可別亂丢，我會随時檢查的，要是找不到，我可不保證會發生什麽。”

在尹西身體裏四處沖撞的“拒絕”，頓時消停。

“為彌補你造成的損失，以後你要随叫随到。”

“我忙呢——”

“跟我打申請。”他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

打申請？他還以為是上屬和下屬？

“打了申請，我同意了，你就能去做別的事。”他把頭盔戴上，下巴往她家門一點，“回去吧。”

尹西原地沒走，他也沒走，就這樣一直看着她。等她進了門時，道路上轟鳴聲響起，黑色的身影才消失在昏暗的路燈裏。

尹西伸手看他塗好的指甲，原本冒出指甲蓋邊緣的金色指甲油不知何時不見了，只剩漂亮整齊的金色指甲。

老板娘說的沒錯，她真的很适合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