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沒有喜歡的人尹西覺得是好事，可岑歡看起來并不開心。她平時都是笑嘻嘻, 如今突然平靜, 讓尹西有些不适。

“沒有才好吧。”尹西說。

岑歡突然很認真地看她, “或許吧。”

她不笑的時候有點可怕, 目光灼灼, 尹西不安，但盡量掩飾。

“謝謝你帶我出來。”

岑歡笑了。

“舉手之勞。”

但是，她為什麽要幫她？

還有，既然她、周斯然、高量達都與陸少瑾和死去的女孩有關系, 那麽，她是不是知道什麽？那天吃飯的時候, 高量達說的那句“別以為當年的事沒人知道”，“當年的事”又是什麽事？

“尹西。”

岑歡突然的輕喚打亂了尹西的思緒，尹西有點緊張地看她。

“你覺得陸少瑾怎麽樣。”

“還行。”

岑歡笑了，“他很帥，是吧。”

尹西臉一紅, 抓着地鐵鐵柱的手微收緊：“也還行。”

“那你覺得, 他會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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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西睜大眼, 她沒想到岑歡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她百思不得其解，還沒想好措辭如何回答，岑歡又說話了。

“你見過宸年了嗎？”

尹西點點頭。

岑歡歪了下頭，表現出與平時不符的調皮，“要不這樣吧, 現在還早，我帶你去個地方。”

尹西愣愣看她，此時的她有點像被巫女蠱惑的傻丫頭，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岑歡知道她的想法，道：“可能對這件事有幫助。”

“會對确定陸少瑾沒殺過人有幫助嗎？”

“應該是。”

“嗯，請你帶我去。”

岑歡帶尹西去的地方是個廢舊荒蕪的小樓，在城南的最末端。小樓周圍全是野草，還有幾輛破敗不堪的廢車。她們到的時候，草叢裏蹿出了兩只野貓，嗖一下就飛進了草叢裏。

這個房子，才是真正的像鬼屋。

“這是什麽地方？”

岑歡擡頭看這房子某一處，幽幽道：“秘密基地。”

尹西腳步一頓，“秘密基地？是什麽？”

岑歡率先往前走，“進去就知道了。”

雖然有點害怕，可尹西還是跟上去了。

小樓是民國風格的建築，樓梯在房子外面，螺旋槳似的一直向上。

尹西跟着岑歡上了二樓。

二樓的樓梯口有個門，岑歡輕輕推了一下，門吱呀一聲開了。

裏面靜靜的，幽深又有些神秘。尹西在門口看了一下，突然心跳加速。

她不自覺地壓低聲音問岑歡：“岑歡，我們要進去嗎？”

“嗯。”

“會不會被人發現？”

“這裏已經沒有人了。”岑歡說完，往裏走。“我也很久沒來過這裏了。”

門裏進去是條走道，左右兩邊都是房間，岑歡往右邊走，那裏有個很大的房間。房間是長方形的，很寬很大，布局規劃跟學校裏的教室有點相似。

“你相信人的性格和人格能夠私人訂制嗎？”岑歡問。

“啊？”性格和人格私人訂制？“應該是不能的吧。”

岑歡笑了。“這世上有什麽是做不到的呢。”

尹西奇怪：“這是你們待過的地方嗎？”

“嗯。”

尹西原地轉圈。這地方很大，她實在不明白她所謂的‘秘密基地’指什麽。

“你們來這裏幹嘛呢？”

“秘密基地啊。”岑歡往前走，來到正對門口的中心位置，“我們就是這裏的秘密。”

尹西更加聽不懂了。

“我，周斯然，陸少瑾，宸年，高量達，那個死去的女孩，還有很多已經不在高陵，或者還在高陵的男生女生，我們都是這裏的秘密。”

“這裏，毀滅了很多東西，但也讓很多東西重獲新生。”岑歡突然看向尹西，“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尹西沒反應，岑歡自嘲般笑了。

“覺得匪夷所思吧，我的話這麽奇怪。”

“這裏是培訓班嗎？”這是尹西唯一能從尚且還有一絲清醒情緒中提取出來的信息。

“嗯，差不多，準确的說，這裏是人格塑造實驗中心。”

尹西呼吸微滞，她瞪大眼睛，仿佛是自己聽錯了似的。

“人格塑造實驗中心？”

岑歡嘴角一勾，“沒錯，我們是其中的學員，也算是實驗人。”

可，陸少瑾來這兒幹什麽？他要塑造什麽人格？

尹西覺得腦子很亂。

“是誰讓你們來的呢？張老師不管嗎？”

可能是尹西眼花，她竟看到了岑歡嘴角的一抹嘲諷。

“把孩子變成自己所期待的模樣，這不就是家長們的心願嗎？”

“可是……可是那樣也太離譜了。”

“你也這樣覺得嗎。”

“可是，這和那個死去的女孩有什麽關系呢？”尹西盡量不說得太明顯，其實她想問的是，這跟陸少瑾沒殺人有什麽關系呢，但又怕如此問出來，會給岑歡一種她不信任陸少瑾的感覺，所以她換了個問法。

“你是想問，這和陸少瑾有沒有殺人又什麽關系吧。”

尹西語塞。

岑歡也沒直接回答，她想了會兒，問：“這樣吧尹西，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陸少瑾真殺了人，你還喜歡他嗎？”

尹西答不出來，她心裏一直偏向的是陸少瑾沒殺人，所以才會不顧她媽的警告，義無反顧地和他糾纏。

“他不會殺人的。”

“現在你沒證據，而且，他殺了人，這是他自己說的。”

尹西的心突突地直跳，這個問題太難了。

陸少瑾會殺人嗎？有可能，比如遭遇威脅了，他不得不反抗，對的，一定是這樣的。

“他承認的事，不一定就是他做的。”

“你覺得他是在保護別人？”

尹西沒說話，如果這個可能性為真，那麽那個人只能是宸年。不管這兩者中，是誰殺了人，結果都不好。陸少瑾若是真的替某人背了鍋，那麽那個人在他心裏一定很重要。

“你帶我過來，不就是想讓我知道什麽嗎？”

對于岑歡的問題，尹西答‘是’不對，答‘不是’也不對，糾結許久，發現自己好像被她繞進去了。

這地方她并沒提出要來，而是岑歡主動帶她來，這說明，岑歡應該是有某些信息想要告訴她。

再結合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帶她出來和陸少瑾見面，還有之前高量達說她是因為宸年而回來的話，總覺得岑歡和這個事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具體是什麽，她目前也不得其解。

岑歡頗顯意外，似乎沒想到尹西會這麽說，但那表情稍縱即逝。

“說不上想要告訴你什麽，我以為你想知道什麽。”

“你知道那個人不是陸少瑾。”

“你說這世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既然這個人沒做，那為什麽不是另一個人做的？”

岑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殺人的矛頭指向了宸年。

“你的意思是說，殺人的人是宸年？”尹西忍不了她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直接把自己的理解問了出來。

岑歡手機響了，尹西媽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該回去了。”岑歡挂了電話對尹西說。

“現在嗎？”這小樓這麽大，有些地方她還沒走到，現在就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出來。

“嗯，梁阿姨在催了。”

“那你明天還能帶我出來嗎？”

“有時間我會去找你，但明天不行。”

岑歡把尹西送到家時，尹西媽也剛好從外面回來，她邊鎖車邊朝兩人走來。

“去哪兒玩了？”

“我們去玩游戲了，公園裏面。”岑歡說。

尹西沒看她媽，低着頭看腳尖。

尹西媽看了她一眼，又沖岑歡笑了笑：“謝謝你岑歡，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能回去。尹西你今天也玩累了，好好休息哦。”

岑歡一走，尹西媽就帶着尹西進屋。

“玩得開心嗎？”

“還行。”

她媽把鑰匙放桌上，“西西，媽媽想和你談談。”

尹西一直低着頭，她說要談，她也就點點頭。

“坐下吧。”

尹西兩只手放在大腿上交握，等她說話。

“知道你這次錯在哪兒嗎？”

尹西想了一下，點頭：“知道。”

“說說看。”

尹西喉中一梗，輕聲說：“欺騙你。”

“還有呢？”

“和陸少瑾待一塊兒。”

她媽在心裏嘆氣，語重心長道：“西西你要明白一點，媽媽不會害你。你覺得你這個時候和他玩這個，有意義嗎？”

尹西沉默不語。

她媽繼續說：“你現在的任務是學習。”

尹西眼眶一熱，應了聲“我知道了”。

她媽看她幾秒，略有無奈。

入了夜，尹西和她媽吃完晚飯，來了個意外的客人。

陳老師居然找上門來了。

尹西媽有些意外，她把收好的碗筷讓尹西拿進廚房，她自己朝陳老師而去。

“陳師兄。”

“我聽德林說你來了，但一直沒機會來看你。”

“沒事，你也忙，進來坐着吧。”她招呼尹西上茶。

陳老師朝廚房方向看了一眼，“尹西在裏面？”

“嗯，你應該見過。”

陳老師笑着點頭：“我确實見過，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是你女兒。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你和德林的孩子都這麽大了。前不久我和德林去看了老師，他狀态還不錯，他還提到了你。”

尹西端了茶出來。

陳老師沖她笑笑：“尹西在學校表現不錯，老師們都在誇她。”

想到她鬧的事，尹西媽又一陣頭疼。

“也就你這麽說了。”尹西媽回頭看尹西，“你先上樓寫作業吧。”

她媽這麽說，尹西也就上樓了。

确定尹西身影消失在樓道，陳老師才開口：“我就不繞圈子了，師妹，那件事你做得有些過分了。”

尹西躲在二樓的角落裏偷聽他們說話，她有預感，陳老師和她媽要說的事，應該和那晚她媽在公衆場合說陸少瑾是殺人犯的事有關。

陳老師對陸少瑾是真心的好。

“師兄，我聽李老師說你對陸少瑾很是關照，但我覺得是不是關心過度了？你知道他做了什麽事嗎？他引誘尹西早戀，就光是這點，我罵他一點都不冤枉。”尹西媽音量有點高，但像是怕被尹西聽到似的，她又壓低聲音，“至于說他是殺人犯的事，我承認我沖動了，可你說人要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麽承認？師兄，這個他不冤枉，他自己不清白，怪不了別人對他指手畫腳！”

“阿池，你先別激動。”陳老師安撫她，“陸少瑾他确實是承認了自己殺人，可警方的通報結果并沒認定他是殺人兇手，你這麽說，那不是謠傳？”

“不是殺人兇手他們家心虛什麽？連夜把那家人送出高陵？而且案發當時，只有他靠近了死者，身上臉上全是血，你說他冤枉嗎？”

陳老師：“他有不在場證明。”

尹西媽靜下來，但語氣還是很強硬：“總之，他也不冤枉。鬧了這麽大的事，他媽讓在警方任職高層的娘家人封鎖了一切消息，明顯就是做賊心虛。不在場證明，誰知道是不是他們故意弄出來的假證據。”

“證據哪兒能作假。陸少瑾當時身上是有血，但塗抹痕跡太明顯，那女孩致命傷在頸部。大動脈啊，割開了血是往臉上抹的啊？陸少瑾若是殺了人，身上的血應該是噴發狀。”

“那只能說明他當時擦了臉。”

“那衣服呢？”

“他當時拿東西擋着呗。”

“沒東西擋。血噴的方向正對門口，警方模拟了當時血液的噴出場景，和勘查的結果一模一樣。”

尹西媽：“師兄，這也代表不了什麽。如果陸少瑾是從女孩背後割喉，那麽他身上沒血也不奇怪。”

“女孩沒反抗。”

“被下藥了。”

“屍檢報告顯示，女孩并沒食用任何安眠藥物。”

“要麽她睡着了。”

陳老師無奈：“阿池，就算是睡着，被割喉的那一刻也不會立即死亡，她會驚恐而又疼痛地捂住喉嚨。可女孩的表情很平靜，手上也沒血。說明她視死如歸。”

“凡事都有例外。”

陳老師見這點和她說不通，只好說別的。

“那監控錄像呢？監控錄像裏，陸少瑾是在女孩死亡前半個小時左右進的酒吧，到了酒吧後他去了廁所，并且暈在了裏面。醒來的時候，女孩已經死了。”

“如果他沒殺人，他為什麽要承認？”

“阿池，你還不明白老師的手段嗎？陸少瑾根本記不清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他坐在一堆血裏，面前還躺着一個死人，又被服務員撞到，他能怎麽說？”

“師兄，我知道你對老師的實驗一直很反對。”尹西媽捏了捏眉心，柔下聲，“但這話如果說出去，你知道會給老師帶來多大的麻煩？”

陳老師眸光閃了閃，他說：“所以呢？”

“這件事跟我們沒有關系，他陸少瑾是不是殺過人，我們沒有必要弄那麽清楚。他是實驗失敗案例之一，這是毋庸置疑的。就像機器，再完美的技術也會産生出一兩個殘次品，就當他是殘次品好了。”

陳老師瞪大眼睛，喃喃：“那怎麽可以，那個孩子本不用承受這些。”

尹西大駭，往後退步時不小心撞上了角落的櫃子，咚地一聲響，打斷了她媽和陳老師的談話。

尹西媽警惕擡頭：“西西？”

尹西捂着嘴脫下鞋往房間走。尹西媽起身又叫了她一次。

尹西穿上鞋假裝從房間跑出來。

“怎麽了？”

她媽松口氣，“剛才是什麽聲音？”

“我想拉凳子整理書架。”

“哦，你鼻炎別弄，我晚點再幫你整。”

“好。”

尹西媽回頭看一臉失落的陳老師：“師兄，這件事到此為止吧。老師，現在也老了，讓他安安靜靜地度過剩餘的時光吧。”

尹西趕緊拿出陸少瑾給的手機和他聯系，叮囑他晚上別忘了見面。她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告訴他……

陸少瑾入了夜才來。尹西為了等他，一直捱到深夜，他消息一到，尹西就去确定她媽是否真的睡了。

她在外面倒水喝水、甚至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各種大動作都做了，沒見她媽有反應，才蹑手蹑腳地下樓。

想到今天聽到的事，她心跳得飛快，她祈禱着這次不要再被她媽發現了。

她出了門就拉着陸少瑾往外跑。

“怎麽了？”

“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尹西跑得直喘氣，回頭沒見人盯着，她又繼續跑。

夜裏她們家房子就像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緊緊跟随尹西的身影不放，猶如她媽在夜裏淩厲的視線。尹西對她媽的陰影已經上升到房子，她覺得只要看不見她們家房子，那才是真正的安全。

終于來到一處安靜的角落，尹西拉着陸少瑾往草叢裏蹲。

“怎麽了？”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還不時起身查看來時的路，看起來害怕又緊張，陸少瑾以為出了什麽事。

“這裏，安全。”

她口幹幹的，一開口就疼，四個字都要停頓來說。

陸少瑾捏着她手笑了笑：“口渴？”

尹西懵懵點了點頭。

“要不我幫你潤潤？”

尹西微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陸少瑾頭就靠了過來。

他的氣息和別人的不太一樣，至少對尹西來說很有辨識度。

她喜歡他的味道。

陸少瑾親得很慢，一點一點的。尹西随着他的慢節奏裏漸漸平複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