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終于放學,尹西顧不上身後一直喊她等等的顏枝雲, 拉了背包就往外跑。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陸少瑾了。

陸少瑾一幫人圍在一起玩牌, 他靠在車上, 漫不經心地。

周末放學, 隔壁學校的學生都放學了, 幾個小女生站在街角偷看陸少瑾。

尹西放輕腳步偷偷過去。高量達餘光看到她,正要開口,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高量達切了一聲,抽了張小王。

陸少瑾沒讓他, 順着出了大王,把高量達的小王壓得死死的。

高量達啧了一下, “我說你讓我一回會死?”

“會。”

陸少瑾出了個長長的順子,手裏只剩一張牌。“要不要?不要我贏了。”

“艹,你是不是作弊!”高量達咬牙切齒把牌往車上一甩。

“你這種智商我還需要作弊?”陸少瑾下巴往李銳身上點,“洗牌。”

李銳動動嘴,沒反抗, 乖乖地把牌洗了。

“贏你讓人家洗, 輸也讓人家洗, 你就不能自己動會兒手?”

“幹嘛要我動手?他沒手?”陸少瑾說得理所當然, 李銳很想把前幾晚誇他是個好老大的話收回來。

陸少瑾霸道的時候,讨厭程度和高量達有的一拼。

這兩個人都很惹人讨厭。

“你自己不也有也手?”

“你再逼逼一邊去。”陸少瑾簡直煩死他了。

高量達努努嘴。

尹西來到陸少瑾身後,想玩個老掉牙的游戲。手剛擡起還沒到他肩膀,他突然轉身。

尹西的手僵在半空,腳還踮着:“你怎麽知道我在後面?”

“心靈感應。”其實是陸少瑾記得她護手霜的味道, 剛才他聞到了。

尹西無趣把手放下,“你都不配合我。”

“喏,我配合你。”陸少瑾彎彎唇,轉過身,繼續玩牌。

“沒意思了。”尹西看他手綁得像豬蹄,疑惑,“你手怎麽了?”

陸少瑾随意道:“哦,燙到手了。”

高量達呵呵一聲。陸少瑾踹了他一腳,連帶一個警告的眼神。

“怎麽突然燙到手?”

“哎,我說你知道摩擦生熱嗎?”高量達決定給陸少瑾點厲害瞧瞧。

“啊,知道啊。”這不是簡單的物理常識?

高量達指了指陸少瑾,“他打飛.機,摩擦生熱,手廢了。”

“我艹!”

陸少瑾生平第一次覺得無地自容,關鍵還是因為一個無厘頭的謊言。

尹西也是吓愣了,就算她再乖乖女,也知道“打飛機”是什麽意思,更知道高量達說的“摩擦生熱,手廢了”代表什麽。

臉太熱了。

高量達是個神經病,陸少瑾也是神經病。想到他逼她交往那會兒,他總是塞給她的言情小說,尹西更是渾身滾燙。

更堅定這麽猥瑣的事情,陸少瑾肯定經常做!

兩個狐朋狗友!

“我自己走了!”

尹西轉身離去,陸少瑾拉住她手,“瞎聽他的幹什麽,他嘴裏能說出什麽好話。”

尹西不走,但還不想看他。

“不玩了。”陸少瑾把牌放下,轉正她身體與自己相對。“他這人龌龊,聽他的話你就是傻。”

“他傻不傻我知道,你有沒有做我可不知道。”

高量達覺得無語,他什麽時候傻了?他們吵架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扯上他???

陸少瑾笑:“想知道我做沒做。”

“你神經病!”

陸少瑾知道她這是在害羞,也沒生氣,以抓着她肩膀往車旁走。

“走,給你過生日。”

他這麽說,尹西才擡頭看他。

她臉上的坨紅還沒褪,白嫩帶粉的,十分可口。

陸少瑾身子往前站,擋住校門口方向,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尹西像只受驚的兔子似的,趕緊捂住臉,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老大。

“這裏是學校!”被人看到怎麽辦?!

“學校又怎麽樣。”他的女朋友,他愛在哪兒親就在哪兒親。

“誰敢說出去。”他往對面一字排開的機車隊伍說,“那些都是我的大軍,雞大軍。”

他指那十八只雞,哦,準确的說,十七只。

十七只雞看把他能的,十七只很厲害?

想到剛才的歡樂場面,尹西又笑起來。

“以前我覺得我的屬相挺難堪的,你這麽一弄,我竟然覺得它還有點可愛。”

爬牆的雞,給她送巧克力的雞。

想到巧克力,尹西把它拿出來。

“這上面的是我?”

“不然?”

“你怎麽想到弄這個的?”

“聰明呗。”

“好好說話。”

“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都是那些天天琢磨談戀愛的人給他支的招。

尹西想起他會畫畫的事,靈光一閃。

“陸少瑾,要不我們今晚玩個游戲吧。”

“什麽游戲?”

“我先不告訴你,我們找個地方,能做燈籠的。”

“想要燈籠?”陸少瑾打手勢,讓其他人先走。

陸少瑾本就是風雲人物,在聖賢高中挑戰全剛全勇的消息傳出,更是名聲大噪。

出來的人無不在看他,很多同學都和他套近乎。

“你今晚不回學校了嗎?”

“怎麽,”陸少瑾輕輕彈了下她耳朵,“要趕我走?”

“誰敢趕你。”她只是問問,雖然讓他逃課不好,但她就想任性一次。

尹西跳到他身邊,剛挽起他胳膊,想起此時還在校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又快速放開。剛才他親她,那是他臉皮厚,她可做不來。

剛才尹西跑得快,出來的時候校門沒幾人,如今除了人還是人,還有老師家長在其中,要是被看到,肯定會全校通報。

陸少瑾把安全帽給她戴上,尹西乖乖站着,“你是不是長個了?”

“我十八了,十八還能長?”

陸少瑾低頭,她今天穿了雙小皮鞋,跟比平時高了點,他嗤笑:“穿高跟鞋了。”

尹西惱羞:“這是高跟鞋嗎?明明是平底跟,前面後面都一樣高的!”

尹西這樣的女生愛美都是偷偷來,根本不敢光明正大,被陸少瑾這麽一說,她瞬間就惱羞成怒。

雖然買這鞋的時候,她是想過這個因素,可致使她下最終決定的,并不是這個呀。

陸少瑾才不聽她解釋,對于他來說,顯得高的跟都是高跟鞋,誰管他高多少。

女人什麽時候會穿高跟鞋?約會的時候。

他喜歡她的這份覺悟性。

吾家女朋友要長成了,陸少瑾心情莫名很好。

“上車。”他上了車,啓動車子。

高量達和李銳他們車先走了,就陸少瑾車在後面。

尹西慢悠悠地上了車,手随意放在他腰上,她手指點了點他精瘦的腰。

“你可得開慢點,如今我身份不同了。”現在是你女朋友。

陸少瑾不由好笑:“對,身份是不同了。”

尹西哼哼,“你要是敢讓我受驚,我削你。”

“小的,不敢。”

陸少瑾騎單車開得很慢,一點一點的,尹西坐在後面都有點犯困了。

“陸少瑾。”

“嗯。”

“你今晚住哪兒啊?”

“沒地兒住。”

“那你去杜洋凱家呗。”

“他家有什麽好的。”

“但至少能住人。”

“不愛,老爺們住一塊兒有什麽好的。”

“那你還想怎麽樣?”

“和你一塊兒。”

“想得美。”尹西下巴靠他肩膀,問,“陸少瑾,你想考哪所大學?”

“你覺得我這成績能考什麽大學?”

尹西撅撅嘴:“你明明也可以學得很好的。”只是你不願意。

“都一樣。”

陸少瑾帶尹西去的地方是宸年以前和她親媽住的房子。

陸媽給鑰匙的時候,他還不想要,沒想到如今這裏是他在高陵的唯一容身之處。也許當時陸媽早就預示到了這天,真是天意弄人。

陸少瑾推開門讓尹西先進去。

房子裏空蕩蕩,尹西看了一圈又去陸少瑾身邊。

“宸年小時候就住這裏?”

“嗯。”陸少瑾把買來的紙和筆放下,“就在這兒吧,大廳裏。”

尹西蹲下來:“需要我做什麽嗎?”

陸少瑾看她幾秒,她像幼兒園裏等待分配任務的小孩,好像被老師分配到任務,才算是得到老師的看重。陸少瑾當然不忍心讓她失望:“幫我削筆吧。”

“好咧。”尹西還沒見過他畫畫呢,整個人都要跳起。

怼天怼地的陸少瑾要畫畫,這是多麽難得的一幕。

“我對削鉛筆很在行。”尹西說。

“怎麽個在行法?”

“削得很美觀,機器弄出來一樣。以前小學的時候,班裏其他同學的鉛筆都是我削的。”

看她得意的小模樣,陸少瑾勾唇一笑。“這麽乖。”

尹西下巴靠在腿上擡眸看他,他安靜的時候可真太好看了,同齡的男生臉上不是疙瘩就是青春痘,他白白淨淨的,什麽也沒有,像畫出來似的。

“我臉上有花?”

“這不在看能不能長出花兒嘛。”

陸少瑾笑笑,撕了張紙給她墊着坐。

尹西坐下來,整個人就更小個了,看他用得仰頭才行。

“你也坐着。”

“坐着不好做事。”陸少瑾看她像看一起幹活幹累了在休息的小媳婦,眼裏都是笑。

尹西也不知道他笑什麽,腳尖使壞踢踢他鞋子。

“畫畫你自己學的?”

“用得着自己學?随便畫就出來了。”

“那你幹嘛藏着。”

“這麽寶貝的技能當然要藏着。”

“就你貧嘴。”尹西把削好的筆給他,“喏。”

還真挺美觀。

“還行。”

“何止還行!”

燈籠架子做好,陸少瑾開始畫畫。尹西一旁目不轉睛看着,生怕自己錯漏哪一點沒看着。

陸少瑾下筆很快,看着是熟手,他畫什麽沒告訴尹西,尹西只能根據他下筆的線和弧度猜測。

“這是豬嗎?”

“豬長這樣?”

她當然知道不是豬,豬能有頭發嘛,她這不是氣他什麽都不肯說,所以亂說的。

“不是豬那是什麽?!”他一直不說,尹西有點生氣了。

“反正就不是豬。”

尹西看他眼神都變了,“你真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陸少瑾好笑:“哪兒不合格了?”

“都不合格。”

陸少瑾停下筆,傾身向前,親了她一下:“這樣都不合格?”

尹西讨厭他總是走捷徑,明明知道每次親她她都心軟。

“零分!!”

“那怪可惜的,我給自己打了一百分。”

尹西哼哼去了一邊不理他。

等他畫到一半尹西才知道那是她和他,是他們相識的經過。

有他噴水槍的,有她買假鞋的,還有一起坐車去學校的,很多很多。

陸少瑾畫筆成熟,線條流暢,看着是經常練的。學習他都丢了,沒想到畫畫這東西還能保持這麽久。

“你每天都畫?”

“差不多。”

“喜歡?”

“還好。”

“你學習要是能有這麽努力,現在說不定比我厲害。”

陸少瑾輕笑看她:“不是說不定,是一定。”

“你怎麽那麽肯定。”

“就是能肯定。”

所以呢,為什麽不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那你幹嘛不努力?”

“習慣了吧,當學渣什麽都不用想,不用努力是一件挺舒服的事。”

“歪理。”尹西手指在他畫好的紙上畫圈圈,“吶,陸少瑾,你那時候怎麽突然不喜歡讀書了?”

“就為了一口氣吧。”

“一口氣?”

“嗯。”

一般怄氣都是因為父母,陸少瑾是故意惹陸爸陸媽生氣?

“什麽一口氣?”

尹西再問時,他卻又不願意說了。他就這樣,一些問題不想說他就裝啞巴,尹西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最有可能的就是當時陸爸在外面有了新家庭,忽視了陸少瑾和陸媽,陸少瑾想以這樣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讓陸爸産生迫切感——要家庭還是要外面的誘惑。

可惜陸爸這個渣男,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陸少瑾一定很失望吧。

世上很多東西要考證,可做父母卻是随意而來,他們自己是大人,卻做着大人不該做的事,後果卻讓孩子承擔。

這就是父母。

尹西對她媽也有一絲反感,以前自我意識還沒覺醒的時候,她都會順從地聽從媽媽的安排,後來久了,再發生前段時間的事情,尹西覺得她媽變了。

其實或許并沒變,只是她自己的心态發生了變化。

陸少瑾走後,尹西媽就沒再監視她了,上學放學不會專門把她送過來,只是偶爾有空閑就來一下。

經過人格矯正培訓的事暴露後,她就極少和尹西談起岑歡的事。或許覺得跟尹西沒法談,又或許意識到這事的荒唐,具體是什麽,尹西也不明白。總之母女倆已經做不到心無芥蒂地談心,尹西覺得這是一種遺憾。

“我沒有他也會過得很好。”最後一筆畫完,陸少瑾說,“這并不改變什麽。”

“但是他壞呀。”把人帶進家裏,還把陸媽和陸少瑾給趕了出來,這是多壞的人吶,親兒子都不要。

“來,要把圖紙上的人摳了。”陸少瑾丢給她小刀,“小心點,別弄到手。”

尹西點點頭。

弄好正好入夜,尹西媽給尹西打電話,問她今晚生日怎麽過。尹西告訴她和同學在外面逛街,晚點再回家,讓她不必等她,先吃飯。

挂了電話,陸少瑾看她。

“和你媽鬧矛盾?”

“也不算。”

“因為我的那件事?”

尹西想到那件事胸口還是悶悶的,她撅着嘴:“有時候覺得和她不在同一個思想頻道上,很辛苦。”

末了,又說:“以後我做了媽媽,我肯定不會這樣的。”

說完才發覺和他說這話有多不好意思,陸少瑾眼裏的笑更深了,簡直都快要裝不下。

“你,你別瞎想,我就是随便一說。”

“沒用了,尹西,我已經瞎想了。”

“我就是随口一說!”

陸少瑾挑眉:“那意思是你做不到?”

尹西差點吐血:“我才沒有做不到!我說到做到!”

“那就行了。”

尹西思緒被他一通亂帶,早就被他帶偏,自己還不知覺。

“我肯定不會像她那樣的。”尹西又輕聲重複。

陸少瑾彎了嘴角,笑得眉目溫柔:“我知道。”

如此靜谧的氣氛被陸少瑾一句話打破。

他說:“我也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的。”

“你,你突然告訴我這個幹嘛!”尹西說話都打結了,這話被他這麽說出來,有種讓人而紅心跳的感覺。

陸少瑾只是笑沒說話,尹西好久才平複下自己的心情。這個人,真的一點點就能撩撥她的心情。

全部弄好已經八點,陸少瑾裝了蠟燭點上,屋裏就全是橙黃色幽幽的光。

燈籠一共做了六個,挂在搭好的架子上,牆上投影出畫的輪廓,像個巨大的熒幕。

陸少瑾把其中的一個燈籠轉動,牆上旋轉變換的是少年少女不同的身姿和場景。

這是去他家的被他噴水槍的時候。

“好漂亮。”

他用獨特的方式記錄下屬于他們的故事,這真是個特別的生日。

“陸少瑾,我喜歡這樣。”

這樣簡簡單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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