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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好一會兒,就在郁汀以為對面的人心虛了,準備逃避到底的時候,終于收到了回複。

[發錯了。]

[對不起。]

[沒有想吓你。]

郁汀用力戳了好幾下屏幕,仿佛烏灼發來的消息就是他本人一樣。

他不是很信,況且烏灼也太小看他了。

郁汀飛快地打字解釋:[沒有被吓到。]

很快,烏灼又發來了一張照片,是一張空白的英語試卷,旁邊是一根中性筆,筆頭沾了點油墨,看起來至少使用過。

怎麽說,意料之中,郁汀反而相信烏灼的話了。

不過,他還是挑出烏灼話裏的缺漏:[你騙我。明明沒寫。]

這個人的回複一貫很簡短:[準備寫。]

但在學習方面,烏灼的信用已經破産,郁汀問:[那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寫作業嗎?]

郁汀會邀請朋友們一起出門玩,可以熱心解答同班同學的疑惑,卻不會和別人約定一起學習。

對他而言,學習是一件純粹與自我有關的事,任何人的參與,都會讓效率變低,得不償失。

此時此刻他問的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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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灼說:[好。]

郁汀問:[對了,那張圖片是什麽?]

[電影截圖,還是游戲cg?]

沒收到回複的那段時間,郁汀無聊到研究那張圖片,越看越有點……詭異,自己好像被引誘着持續關注那一圈一圈的綠色光環。

這次烏灼的回複比以往慢很多。

[游戲cg。]

原來烏灼喜歡恐怖驚悚類題材的游戲。

郁汀打開浏覽器,鍵入“雙人恐怖游戲”,按下回車,搜索出很多推薦,他一一打開來看,挑選了幾個好評如潮的游戲,加入了游戲庫。

下次一起玩吧。郁汀想,明天不行,總不可能在約定一起寫作業的第一天就堕入游戲深淵。

至少在這個暑假,和烏灼一起打一次他喜歡的游戲。

*

烏灼凝視着對話框,許久都沒有新的消息發來,也沒有收回視線。

直到會議結束,房間裏的人陸陸續續往外走,只剩下白鐵森沒有離開,還在整理資料。

安靜的會議廳裏,烏灼說:“我打算去上學。”

白鐵森的動作一頓,擡起頭,有點驚訝地看着烏灼:“你怎麽忽然想上學了?”

烏灼的九年制義務教育是在防治中心完成的。經過長達七年的觀測,烏灼十六歲時,實驗室終于通過了對他最終審核,将烏灼判定為人類。對于這個結果,不滿的人不少。高馮就是強烈表達意見的一個。白鐵森作為實驗室主任,出具這個結果的直接負責人,倒是很看得開,詢問烏灼要不要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十六歲是上學的年紀。

當時烏灼拒絕了,他似乎沒有融入這個世界的打算。而且烏灼也太危險了,獨自一人,遠離人群,也令大多數人更為放心。

從十六歲到十八歲,烏灼脫離監管,完成防治所的工作,沒有違反過一次規定和約束,穩定性的評級提到很高的水平。現在有了要上學的意願,基本不會有什麽阻礙。

烏灼沒有回答,他報了一個學校的名字,是郁汀下車時的站名。

白鐵森看着他,眼神複雜,有什麽想說的,或許是覺得不合适,沒能說出口。

他答應了下來:“既然你想上學,當然可以。不過上學期間,你的工作時間需要調整嗎?”

烏灼說:“不用。記得拿一份暑假作業。”

白鐵森啞口無言。

怎麽會有人沒上學就想寫作業?有點違反人性了。

烏灼收起沒寫完的報告和那張空白的英語試卷,單手拎起背包,走出了會議室。

一個人等在外面,是高馮。

走廊很長,一眼望不到頭,只有無窮無盡的白。其中有幾間辦公室,偶爾有人走動,時刻用于監測污染指數的機器發出微微的嗡鳴聲,這裏不算封閉空間。

烏灼從高馮身邊走過。

高馮看着烏灼,突然開口:“聽說你最近交了個朋友。”

自從上次在外面撞到了烏灼和郁汀,淩霄立刻把這個八卦發到了工作群,繼而消息隐秘又迅速地傳遍了整個防治所。

高馮時刻關注烏灼,當然也知道這個消息,他對此半信半疑,直到今天開會時烏灼的表現,以及他對白鐵森說的話。

“你終于忍不住了是嗎?就算你再像一個人,污染物總是如此。”

烏灼平靜地往前走,他的住所在下一層。

高馮壓低嗓音,語調詭谲,像是游蕩的幽靈:“你的朋友,你的新朋友,聽說他是個普通人。真可憐,他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東西嗎?”

烏灼偏過了頭。

燈光強烈,亮的刺眼,沿着烏灼側臉傾瀉而下,将他的神情映的一清二楚,他不再面無表情,而是微微皺眉。

這樣的烏灼,簡直就像一個……一個真正的人。但高馮知道他不是。

四年前,在擔任烏灼監管人的兩個月間,高馮竭盡全力約束烏灼的一舉一動,禁止烏灼與所有普通人接觸,禁止他使用絕大多數超能力,即使是在工作場合,因為高馮覺得那些能力可能導致烏灼趁機逃脫。實驗室對此并不贊成,烏灼的受傷不是一件好事,當他失去對再生能力的控制時,可能會造成難以想象的後果。

但監管權在行動組手中,另一些人覺得烏灼太過危險,對他的管束嚴格寫沒有壞處。所以還是具體細則還是由高馮這個監管人制定。

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烏灼還沒有現在的背包,無法獨自攜帶污染物,按照防治所的一貫做法,龐大的污染物被切割成小塊,運輸回實驗室。

烏灼脫掉了被鮮血浸透的衣服,換上了一件嶄新的白色T恤,就像他現在的身體,也是嶄新的,沒有傷痕的。而絕大多數的防治所的超能力者都為了保護這個世界而留下累累傷痕。

高馮聽到烏灼不輕不重地問:“你這麽做是因為過去嗎?”

他們之間很少交流,烏灼從不向他搭話。這是第一次。

高馮沒明白他的意思。他以為這個狡猾的污染物是要和自己談論條件。因為就在昨天,烏灼向所長遞交了更換監管人的申請,但是被自己否決。

烏灼逆光站在高馮面前,直升機起飛時的巨大轟鳴聲幾乎要将耳膜震碎了,他卻很清晰地聽到烏灼說:“忘掉那些,忘掉他們。”

高馮的孩子死于一場突如其來的污染物事故,防治所沒來得及趕到,他的孩子已經死了。高馮的妻子痛不欲生。幾年後,她被一只能夠拟态的污染物吸引,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心甘情願地走向了死亡。

只留下高馮。他痛恨污染物,誓死作戰,認定烏灼是一個擁有拟态能力的污染物。

一瞬間,高馮毛骨悚然,如果烏灼是一個污染物,他的評級會是SSS級,這是一項危險至極的工作,而他卻因為烏灼人類的外形覺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高馮不知道有什麽正在發生,有關妻子與孩子的記憶空前清晰,就像那些又重新發生在他眼前。他又再一次失去他們,永遠的失去。

忘掉孩子,忘掉妻子,失去痛苦,也失去快樂,回歸平靜。

高馮強迫自己擺脫這種危險,他嘶吼了一聲:“不要。”

他的眼眶通紅,盯着面前這個十四歲的少年,烏灼無動于衷地看着他,對自己的痛苦和恐慌視而不見,就像什麽也沒做。這不是威脅,烏灼只是嘗試用這種方法解決問題——在程序允許的範圍內,不會對高馮造成肉.體損傷,甚至連高馮自己都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烏灼想要更換監管人,沒有被允許。所以選擇改變目前的監管人,讓他失去對監管自己的執念,或者消除對想象中拟态污染物超過理智的痛恨,按照實驗室出具的參考意見進行監管。

高馮說:“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所長,我會申請更換工作。”

烏灼點了下頭,伸出手,說:“釘子。”

在此之前,高馮嚴禁烏灼使用瞬移。

而現在烏灼重新得到了釘子,他刺穿手指,消失在了高馮面前。

那是高馮永生難忘的經歷。沒有人知道烏灼擁有多少種超能力,準确來說是……污染物的能力,實驗室的檔案根本沒有這一條,烏灼能操控記憶。

這麽多年以來,高馮不敢私下見面,但對烏灼的冷嘲熱諷、惡意攻擊數不勝數,烏灼置若罔聞,這是第一次有所回應。

烏灼瞥了高馮一眼,聲音很冷:“滾開。”

高馮無法抑制地大笑了起來。

烏灼穿過走廊,通過三道門,一道刷防治所的工作卡,一道用超能力制成的鑰匙開鎖,一道需要生物識別,最後到達自己的房間。他總是會遵循必要的規章制度。

他的房間是純白色的,潔白的牆壁,潔白的地板,潔白的床單,沒有瑕疵,污染物在這樣的環境裏總是更容易辨別。

烏灼将手中的報告和英語試卷放到了桌上,這兩件格格不入的東西。

一件屬于自己,一件屬于郁汀的世界。

一般來說,需要烏灼出動的任務都會提前清場,不會有普通人的存在。

偶爾幾次,也會出現意外。沒有接觸過污染物,對超能力一無所知的人看到烏灼工作時的場景。

報告的流程很長,解決起來也非常複雜,烏灼會采取更簡單的方法,忘掉就可以了。

他以此來糾正工作中的錯誤,只很少地用過幾次。

烏灼想起第一次和郁汀見面,他站在不遠處,費力地搬着一摞書,校服寬大,被風吹得鼓起,臉頰沾着點粉色印跡,看着自己正在愈合的手臂,好像感同身受似的很痛。

對視的一瞬間,烏灼考慮要不要消除郁汀的記憶。

郁汀朝他走來,握住了他的手。

烏灼想讓郁汀忘記,是為了糾正錯誤。烏灼放任了錯誤。

【記憶香水——脫離人體的記憶像一陣香氣,無論苦澀還是甜美,短暫的停留,永遠的消失。忘了它,忘了……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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