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向晴空奔去（完）

向晴空奔去（完）

22.

黑尾回去之後，我發消息告訴佳奈，黑尾居然喜歡我。

佳奈立刻打來了視訊電話，她說她激動到差點手機砸到臉上：“詳細說說，是怎麽回事？”

“他說，別人都喜歡我完美的百分之九十九，但他是被我不完美的百分之一所吸引的。”我回答道，“你怎麽看？”

佳奈在屏幕那邊皺眉道：“你有不完美的地方？”

看吧，果然不是我的問題。

黑尾說，因為初見時我給他留下的印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一直都認為我是樂觀開朗、很好相處的類型，在各方面都相當完美，總是游刃有餘，十分從容——反正和他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

包括我們起初的相處，我對所有人是一視同仁的善解人意，并非剛開始就對他進行“欺壓”。

那麽，我是什麽時候改變的呢？

23.

在一年級第二學期的某一天，因為不幸生病，我請假了。

這件事黑尾知情，所以在路過我們班的時候，他習慣性地往裏面看了一眼，然後又意識到他想看到的人不可能在教室裏。

我也記得這件事，因為當時我偏偏就在教室裏，而且只有我在。

24.

看了一眼課表，黑尾恍然大悟，這節課是實驗課，其他人都去實驗教室了還沒回來。

莫名其妙的，他看着坐在座位上托着臉看向窗外發呆的少女，突然感覺對方的身影看起來有些許孤獨。于是身體先一步行動了起來，他敲了敲教室的門，吸引了對方的目光，然後走了進去：“怎麽才半天就回來了？”

“不太想耽誤學習……黑尾怎麽過來了？”

看起來對方也默認自己是過來找她的，因為她今天不在，所以他不會過來——這樣的“特別”讓黑尾産生了說不出來的，由于默契而感到的些許滿足。

真奇怪啊，他告訴自己。

“你現在，很孤獨嗎？”他不由自主地問道。

少女好像聽到了非常有意思的話一樣，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種詞怎麽可能出現在我身上，我的朋友們很快就回來了。”

黑尾不認為他有說錯話，雖然貿然點評一個女孩子孤獨寂寞什麽的非常輕浮，但他很确信自己的直覺，這樣的直覺曾經讓他在比賽的時候展現出神來之筆。所以此刻，他篤定自己說出的就是真相。

“你不是因為別人不在而感到孤獨。”他說，“即使你不會缺少朋友，即使你周圍十分熱鬧，大家也都很在意你，但你還是會有個別的時候，出現這樣的瞬間吧？”

對方怔住了。

“完美的人可不會感覺到孤獨。”她垂眸道。

哦，是，她對外展現出的形象總是熱情開朗的模樣。沒心沒肺的活潑少女當然不會感到孤獨，但她顯然不是這種人，她對別人的想法總是細心體貼，但在自己的事情上卻過于苛責。

“你可以感到孤獨。”黑尾建議道，“即使你不會感覺累，但也應該給自己設定放心去放松的時刻。”人要是在感覺累的時候才去休息，那一定會把自己累趴下。

“很好的建議。”她笑了笑，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那麽，這種時候是僅你可見嗎？”

25.

我喜歡社交，即使這确實很消耗能量，但我很少會感覺到疲憊，因為我很享受這個過程。

但饒是如此，我還是會有很少的時刻感覺到空虛和孤獨。這并不是代表我沒有人陪伴，如果我想要找人聊天，想要找人去做什麽事情，我總能夠找到——只是在非常個別的時刻，我不願意去這麽做，即使我可以。

這并非是說我已經消極到連這種找人說話的力量都沒有了，只是我在腦海裏搜尋了所有朋友的名字，設想過和她們說話之後會收到的安慰和鼓勵之後，我意識到，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對于朋友來說，這當然不算麻煩，大家會樂意被我拜托。可是，我想做他人眼裏最靠譜的朋友，我想做獨立的人，我不想總是被父母或者別人認為我需要照顧。

于是在這樣的時刻，我會感覺到孤獨。

我自己不允許我去放松——而這種事情，我無法告訴別人，知情者僅我一人。

然而，和我并沒有達到非常熟悉的黑尾，竟然發現了我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點點脆弱，雖然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當時在生病，防禦值比平時要低……

但是怎麽說呢，就好像變幻莫測的天氣裏，忽然照進了一道陽光一樣，不刺眼，不強烈，甚至有種溫柔的感覺，是我最需要的。

太好了，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他。

于是我對黑尾說道：“好的，那我就直說啦，其實我一直覺得你的發型超亂的！“

“喂！”

“不過為了表達感謝，下次你們練習賽的時候，我會過去為你加油。”我笑着說道。

26.

在更早之前——

我就已經決定和黑尾鐵朗成為更加熟識的朋友，并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機遇了。

27.

“道理我都懂，但是黑尾所說的，喜歡你不完美的點到底是什麽意思？”佳奈疑惑道。

我也有點疑惑，因為時間比較晚，我沒能問清楚，我打算等到明天卒業式的時候好好地再問問他。不過在這之前，我發消息告訴黑尾，雖然甜品店可能已經打烊了，但我知道我今年想要什麽回禮了。

于是在第二天，我收到了黑尾跑了幾家店才買到的馬卡龍。

寓意是：特別的你。

28.

“我倒不是覺得太完美的人過于虛僞，只是完美會讓人感覺難以靠近最真實的對方，會讓人有一種距離感——不是說你不真誠。”在放下馬卡龍之後，黑尾對我的疑問進行了解答。

“嘛，你看，真的做到全方位完美的，可能只有神明吧？”他語出驚人道。

……我覺得，我倒也沒有完美到這種程度？

“就是說，完美過頭了會有一種‘神性’，神對每個人都很好，誰都不是特別的信徒。”黑尾不好意思地說道，“即使在自信這一點上，我們如出一轍，但是……”

“我又沒有中貓薄荷藥劑，哪裏會有去靠近神明的自知之明啊。”

在發現對方不完美的小雀斑之後，黑尾想，他在完美的社交面具之下，窺探到了真實而立體的部分，換句話說，是更容易靠近的人性。

我感到恍然，可能對別人而言，我看起來很友善的外表是容易吸引別人的地方，但黑尾并不屬于其中。起初他也會這麽想，只是後來，他想要尋求特別，去探究只能由他看到的，更可愛更有趣的靈魂。

他會欣賞我完美的百分之九十九，但真正心動的時刻，在那不完美的百分之一。

“原來你一直都覺得我很可愛！”我笑眯眯地說道。

“啊，是。”他咳嗽了一聲說道，“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這麽想了。”

29.

我對佳奈說，黑尾在打排球的時候，我感覺他相當耀眼。

如果我沒有先一步和他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熟悉起來，只去看他比賽時的表現，我大約也會因為他意氣風發的模樣，而感到心動。

只是那樣的心動，可能只會止步于我對他的欣賞，而不是靠近。

我喜歡晴朗的好天氣，但比起盛夏，我更喜歡春與秋。

在黑尾對我産生喜歡的瞬間，我也對他産生了同樣的好感。

30.

雖然已經吃了很多次散夥飯，但在拍完合影的時候，佳奈還是直言說她舍不得我，并且羨慕黑尾和我考去了同一所大學，只有她在外地。

我說沒關系，青春未完待續，我們沒有遺憾，永不散夥。

她笑着推了我一把，讓我去和剛從男生堆裏走出來的黑尾去合影，畢竟今天是很難得的穿袴裝的時刻：“去吧，要一直穿最漂亮的衣服，做最快樂的自己哦！”

我說好的，然後抱了抱她，然後看向不遠處的黑尾。

少年對我揮了揮手，然後做出了一個張開手臂的動作，眉眼間神采飛揚。

三月的日光不曬，也不冷，天空是蔚藍色的，櫻花也開放了，一切都剛剛好。

于是我對他笑了笑，大聲喊出了他的名字：“鐵朗——”

然後在衆人投來的視線裏，快步向晴空奔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