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路易酒店是他和蔣流筝待過的酒店，而聽那人的口吻，像是找人。

宋泊聽見一聲哈欠聲，緊着是靠近車身的腳步聲，他平躺着身子，雙手卻在黑暗中緊扣住車頂邊緣，他緩着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心跳平穩。

但卻已經做好準備，只要那人再靠近一點點，他就會立馬起身反撲，落單的敵人不足為懼，只要蔣流筝聽見聲音，必然會去啓動車子！

他已經想好了。

那人的腳步聲愈加靠近，沉重的步子一沓一沓的，聽聲音大概能推測出來那人的體格健壯，宋泊在心裏默數着三個數，他心快提到嗓子眼，雙手的筋骨都在用力。

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肅靜，就連那顆大樹伸出的枝蔓搖搖欲墜的散發着危險的信號。

宋泊伺機準備着，卻突然，感覺到那聲沉重的腳步聲漸遠，只是略過了他的車，向遠處走去。

他沒敢大意，他緩緩地側了側身子，在朦胧的黑暗掩護之下，看見了那個體型胖大魁梧的人，搖搖晃晃的走向鎮子的入口。

宋泊借着停車場入口的那盞明黃色的燈，看見鎮子入口處停着一輛車，車周圍還有幾個人，似乎沒有打算進鎮子，也沒打算停在鎮子外邊的停車場，而就橫亘在鎮口，估計是打算來個守株待兔。

宋泊踩着駕駛座的窗戶沿，向後彎腰，如同泥鳅一般輕巧的鑽進駕駛座。

車身有些晃動，蔣流筝依稀感覺到有人進來，她本能的伸手去摸索包裏的手槍，意識在逐漸回籠，當摸到手槍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醒了。

蔣流筝在黑夜裏裝睡，但卻聽見宋泊拍了拍車椅墊子，“流筝，醒醒。”

一聲車子啓動聲。

蔣流筝微微頓了一下眼皮，她在黑暗之中聽見宋泊稱呼她的名字！

“流筝”，宋泊或許自己都沒曾想到，他剛剛叫了蔣流筝什麽，見她已經醒了，便低聲說道：“有人在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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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流筝立馬直起身子，弓腰從後邊的臨時小床跨到前面的副駕駛。

她随意紮起頭發，從車廂內找到望遠鏡，透過玻璃窗，看到小鎮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在車子旁邊站着三五個人。

“出口沒法走了”，蔣流筝立馬說道，随即看向四周，尋找着其他出路，很快，蔣流筝盤算好位置，壓着聲兒對他說：“宋泊，我們走後面那片草地，先離開再說。”

宋泊從後視鏡也看到那片高低不平的低矮草叢，他沒說話，只探頭看了下後邊的方向，基本憑藉着感覺再往後倒車，車燈沒辦法打開，視線黑糊糊的，所以他開的很小心。

“我下去給你看着。”說着，蔣流筝就已經穿好鞋，麻利兒的打開車門，卻一下被宋泊抓住手腕，“不用，坐好！”

手機的燈光打在兩人臉上，只一剎那，宋泊松了手，啪嗒一聲，他打開了車門，手電筒的光線克制着亮起，“我去。”

蔣流筝好像還沒睡醒，總感覺有些發懵，一時扒過窗戶，回頭看見宋泊用步子丈量車與路寬的距離，又蹲下身不知做了些什麽，又驟然起身快速返回。

他關門聲輕悄悄的，随即挂擋，踩油門，調方向盤，許是心底有了打量，這次宋泊倒的很穩，又尋了個空隙調轉了車頭。

前邊的低矮草叢沒有什麽龐大的阻擋物，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就在茫茫黑夜之中憑着感覺盲開着，車子颠簸不定，兩人的心也随之颠簸，半吊在嗓子眼。

蔣流筝不時關注着周邊的境況，車廂內流動着一股無言的緊張。

她竟頭一次有了一種逃命的荒唐感。

不禁呵嗤哂笑。

她這抹笑聲在此刻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宋泊不解，他歪頭看了一眼蔣流筝，看着她低低茫茫的側顏，終究還是問出來，“你笑什麽？”

“有點滑稽，但卻很有趣。”蔣流筝說着，這樣的經歷若放在生命的長軸上，倒也是可愛，她看着眼前越來越寬敞的坦平的馬路，車子仍舊猛足勁兒似的往前沖着，她說道：“開慢點吧，沒跟上來。”

宋泊轉了下頭，看了眼後視鏡，确定了一下，身後沒有車跟來的痕跡，又看向前方蜿蜒的灰色線條，他嘴角略微放松，深松了一口氣，出聲對流筝說：“再睡會吧。”

時間已近四五點，天幕逐漸升起，若是個好天氣，那抹紅色的日出或許即将降臨。

天快明了。

一切都會好的。

蔣流筝搖搖頭，“不睡了，陪我聊會天吧。”

剛經歷過緊張刺激的一幕，她睡意全無，看着窗外被淺灰色披蓋着的原野，沒了護欄的遮擋，看起來一望無際，盡頭是與天相接的樹木，但近處卻是帶着星星點點的白花，流筝只要伸伸胳膊，就能觸碰到花瓣，而這條路就像是鄉間的小路，帶着寧靜與美好，仿佛來到宮崎駿漫畫裏，尤其是逐漸天明，車子在路上疾馳，窗外的晨風理應帶着不同與夜晚的清爽。

“我不會聊天。”宋泊直白道。

他心裏想的卻是，你還不如睡覺。

“沒關系，我問你答就行。”蔣流筝散下頭發，開了半截的窗，晨風吹着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花香鳥鳴，影子與曦光，只要她伸伸手，就可以在無人的道路上感受到風繞指纏柔。

宋泊沒說話，算是默認，他借着風，能嗅到蔣流筝身上清冷的玫瑰味，如同夜色裏一抹嬌豔的玫瑰花，盛開在貧瘠而荒蕪的土地裏。

然而，尋常的土地是培育不出這種玫瑰花的，只有盛開在土壤肥沃而又美麗的地方才會長出美麗的花朵。

“你覺得這些人是想要我的命，還是想要live water？”

蔣流筝問他的第一個問題。

很正經。

“不知道。”宋泊想了想回答。

他确實不知道，畢竟從沒有與那些人正面交過手，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宋泊頓了頓說着：“但是，都一樣。”

她點頭，态度不明，卻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你會保護我的，是麽？”

第二個問題，不算正經，但卻也中規中矩。

“會。”宋泊斬釘截鐵的回答。

現在的他和她建立了短暫的牢固不破的搭檔關系，生死相同，無法分割。

蔣流筝笑了，指尖撩過被風吹亂的發絲，又拿了一小節頭發纏繞在指尖上玩耍。

她就背靠在車門上，這般玩耍的看着宋泊，看着他微微攢動的喉結，一滾又一滾，看着他想看又不敢看自己的眼神，又笑了。

“那宋泊，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啊？”

蔣流筝問他的第三個問題。

不正經。

卻很蔣流筝。

宋泊微微蹙了一下眉，他還不擅長回答這種問題，但還是答了，“沒有。”

蔣流筝一下笑出聲。

她的笑音流蕩在整個車廂，又疏疏緩緩的流淌出車外，被風攜帶上，飄向四方。

“沒有就沒有，你幹嘛這麽緊張啊，”蔣流筝卻悵然想起夾在那本書中的女孩照片，她笑了笑，不說話而靜默轉過身，雙臂撐在車窗上，感受着迎面的風，撲面而來。

她腦海裏一陣寂靜的空白，這一瞬間她沒有想自己的病，不去想能否找到live water，不去想蔣家和所有的勾心鬥角，更沒有想自己還能活多久......

她就想現在，就看着眼前逐漸逐漸亮起來的景兒，突然間蔣流筝只想活在現在，甚至她産生了一絲荒誕的不切實際的想法，竟然想要抛棄所有。

宋泊看着她趴在車窗上的背影，車速在不知不覺中放緩，他開口，“我沒緊張，你是第一個問我這種問題的。”

還是個姑娘。

有點奇怪。

宋泊難得向她解釋一番，蔣流筝轉過頭，笑着看他，“是麽，那你該不會喜歡上我吧？”

她開着玩笑，笑着回過頭，宋泊沒答，沉默着開車。

兩人誰也沒回答，但卻心照不宣的明白，這只是個玩笑。

是她産生了一絲興趣，臨時起意的話，莫要當真。

泛着紅暈的日光冉冉升起，像一坨女孩塗了胭脂的臉頰，帶着嬌羞和可愛，卻洋洋灑灑的落在了地面上，那般落落大方。

“出太陽了。”蔣流筝伸出手指輕悄悄的觸摸與描繪，她用十分的精神和百分百的記憶繪畫着此刻。

美好的日出，但在京州市，她卻一次也沒見過，如今，卻在異國他鄉，見到同一輪初陽。

“停下車吧。”蔣流筝突然出聲。

流動的車速不足以讓她滿足，她想要一瞬的寧靜和美好，哪怕只有片刻。

宋泊沒多問，卻找了個視野極佳的空曠草地，停下車子。

蔣流筝就這般靜靜趴在車窗邊上，看着緩緩升起的日出，光陰在此時才算有了意義。

宋泊也開了駕駛座的窗戶，半個手臂搭在車窗上，仰頭靠着車枕，垂着眼皮，安靜的陪着蔣流筝看着日出。

他沒那麽多情緒，難過的時候就會跑步，累的時候就會讀書，開心的時候......他不知道。

蔣流筝看着，卻想起拿出手機來拍兩張照片，她很少拍照，手機裏也都是幾個文件還有各種社交場合需要的合照，少有的風景照，之前的她沒心思，也不會盯着日出日落發呆，更不會這般悠閑卻荒誕的開着車。

她拍了兩張，随即将手機遞給宋泊，“幫我拍張照吧。”

不等宋泊拒絕，她就已經把手機遞在宋泊手中，同時，在狹小的車間內擺了一個比耶的姿勢。

傳統又經久不衰，卻顯得她有那麽一絲可愛，宋泊無奈的打開照相機，十分認真的給她拍着照片，蔣流筝看着如此認真的他，竟産生一絲絲的尴尬。

她許久沒拍過照，除了家庭合照，商業訪談，但都會有專門的攝像師指引，所有的一切都格式化的時候，樂趣自然也少了很多。

“好了別拍了，我看看。”說着蔣流筝拿過手機，翻出宋泊剛剛拍的照片。

瞬間，她眉目一擰，手指一張張翻過，起初還慢速度的欣賞着，到最後，直接哐哐翻過，宋泊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沒給女生拍過照，要不然我再幫你拍兩張？”

蔣流筝氣笑了。

車框遮了一半的日出，自己的臉黑成一團糊糊，蔣流筝放大圖片，不禁輕啧一聲，說道：“喏，你擺個姿勢，我給你拍一張看看！”她開始指揮宋泊。

宋泊沒動。

“不用，我給你拍就行。”他第二次說了不用。

“我給你拍一下，我看看是不是手機攝像功能出了問題”，蔣流筝沒給他繼續反駁的機會，直接拿起手機，讓他背靠着車窗，仰頭。

宋泊呆板的聽從着她的指令。

但蔣流筝卻看着相機裏的宋泊發了神，薄薄的金黃色，映着他迷人的臉龐，小麥色的肌理與此刻的色調和諧無一。

“看我，宋泊。”

蔣流筝咔咔幾下給他拍着。

宋泊抿了一下唇，又舒爾張開，“可以了。”

他用手擋了鏡頭，“下車吧，我給你拍。”

“那你要選好構圖，剛剛給你說的對角線還有九宮格你記住，還有啊宋泊，你別把我臉拍的黑糊糊的。”

蔣流筝到底還是個女孩兒，她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齡，自然也會愛美愛拍照，她也是個俗人。

“好”，宋泊應聲，看了車內車外的景色，刮了下鼻骨，說道：“下車拍吧。”

離開了狹小的車廂，蔣流筝一下子放開了手腳，她做着些誇張的動作。

雙臂向上伸，踢腿，擺酷，奔跑......

宋泊咔咔咔拍了幾張後，又幹脆直接給她錄像。

蔣流筝有些氣喘籲籲的看着宋泊，他拍照的樣子有些笨拙，蔣流筝笑笑，朝宋泊招招手，“宋泊，你過來！”

宋泊一下歇了口氣兒，他走向我蔣流筝，連忙遞上手機，“給你拍了視頻，我覺得挺好看的。”

“好，那你把相機舉高，我們自拍一張吧。”玫瑰紫粉色的日出在兩人身後鋪開，就着參天的樹，蔣流筝站在宋泊身邊，高視角下的她顯得小巧又可愛，唇角彎彎的露出笑意，宋泊板正着身子，帶着些老幹部式的一絲不茍。

但卻，美好的讓人拍案叫絕。

“叮叮叮”，她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

宋泊看了一眼那串沒有備注的電話號碼，他知道，是國內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