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當晚,她再一次失眠了。

情緒被感性操控着,她連輾轉翻身都覺得難捱,幹脆坐起了,披了件外衣,出了病房。

醫院的走廊內靜悄悄的,亮着暖黃色的小燈泡,只有值班的護士那裏還窸窸窣窣着傳來幾聲聊天說話聲,蔣流筝穿過走廊,來到醫院的門前,她看着一片壯闊的樹木,竟然不知自己該走向何處。

她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天,應該啓程了。

可現在,蔣流筝一想到要找live water就覺得頭疼,她越尋找,越覺得自己行徑荒誕,可一想到自己的病,卻又覺得,什麽荒誕的都變成合理了。

蔣流筝低着頭,随便走着,像是個在原野上游蕩的孤魂。

“你去哪兒?”

她卻聽見宋泊的聲音,就在附近,很近又很遠。

蔣流筝驀然回頭,看見宋泊站在車旁,她不知道他從哪裏出現的,但腳步還是不受控制的朝他走去。

“随便走走。”蔣流筝看着他,“你呢?也睡不着?”

天色乍黑,樹木的枝蔓延伸交錯着,和潑墨般的天空相交,遮住了星星的光,蔣流筝得不到宋泊的回答,也看不見繁星點點,她心裏煩悶,卻只好說道:“睡不着就數星星,還挺管用的。”

他還是沒答,只是低眸看着蔣流筝,看着她單薄的身子,晚風吹起的發絲,以及她總是隐藏的眼睛。

“你想看星星麽?”宋泊突然問她。

“我正在看。”蔣流筝擡頭看天,卻看見黑燈瞎火的樹枝,偶爾有幾顆亮閃閃的星星,但也很快消失不見,“只不過,我眼神不好。”

宋泊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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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打開了車門,“上車。”

蔣流筝看他,“?”

“帶你去看星星。”宋泊已經發動了車子,透過玻璃板,蔣流筝看見宋泊那雙肆意堅定的眼神,信號已經響了,只等待他的女主角。

夜晚的道路不同白日,就連耳旁吹過的風都是自由的,消散了熱,帶着溫涼的浪漫。

車子行駛在樹林的小路上,車窗敞開着,蔣流筝就慢慢感受着白日從未感受到的景色和晚風,她的頭發吹起,宋泊随意伸過手來幫她撩到耳後,就連觸碰都如此漫不經心,帶着絲絲緩緩的暧昧。

蔣流筝笑着,側過身,看着單手開車的宋泊,這男人很酷,當然,也很帥。

嗯......還很有心機。

比如說,宋泊開車的時候沒有穿襯衫,只是穿了件白色的工字背心,露出優越的手臂線條,和緊實的肌肉。

蔣流筝看着他,笑意從眼睛裏流淌,她問他:“宋泊,你要帶我去哪裏。”

“帶你去看星星。”宋泊嘴角含笑,他又說了一遍。

“還有呢?”蔣流筝笑着,“我不止想看星星,我還想看大草原,想看成群結隊的牛羊,想看大瀑布還有彩虹橋,想看日落,想看破碎的古建築......想看......”

你。

想永永遠遠的看見你。

宋泊。

蔣流筝不再繼續往下說了,她只聽到宋泊回應她了,宋泊說了個“好”字。

半響,宋泊低低的和她說着,如同呓語:“你想看什麽,我就帶你去看什麽。”

蔣流筝自然聽見了,但她聽不真切,因為他聲音小的很,但蔣流筝還是咯吱咯吱笑了,因為只有宋泊,接受着她的玩笑與瘋狂,包容着她的脾氣與性子,有他在,蔣流筝好像不會怕。

她随即轉過頭,趴在窗沿,卻忽然她探出頭,大聲呼喊着:“宋泊,我們去流浪吧!”

去流浪吧,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管。

我不是蔣流筝,不是顧銘之的未婚妻。

而你依然是宋泊。

宋泊笑了,卻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又拽了拽流筝的衣服,“坐好,這樣很危險。”

蔣流筝才不會聽他的話,她又喊了一遍,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氣喘籲籲的坐回座位上,方才罷休,看着宋泊的側顏說着:“我們去流浪吧!”

她想瘋狂的無拘無束,她想徹低的撕破虛僞的牢籠,她想做一回自己。

這次,宋泊沒有很快的回答,反而過了很久,車都開到大路了,宋泊才說:“好,等我們拿到live water,我們就去流浪。”

宋泊的話一下将流筝拉回現實。

她心底隐約裂了一條縫,但卻沒表露,仍是笑着,點點頭,說着好。

車子再次回到白天來過的步行街,宋泊不知從哪兒找到的一條上山的車行道,他直接開到半山腰,視野驟然乍亮。

“就停這吧。”

宋泊停好車,問蔣流筝:“想不想到山頂看一看?”

山頂是寺廟,蔣流筝想了想,搖頭,“不去了,我今天心不誠,怕在佛祖面前犯了忌諱。”

宋泊看着她的表情,笑了笑,“走吧,不是同一座山”,說着,宋泊給蔣流筝開了車門,眼神示意她下車。

蔣流筝看着宋泊那副有些玩味兒的笑意,像是看穿她一般,讓她閃了閃眸子,利索的下車。

宋泊不知道從哪裏拿出的手電筒,照着前方的路,蔣流筝看着眼前一圈光源,想起那句話‘明燈三千盞,照亮晚歸之人回家的路’,蔣流筝突然心裏一熱,驟然說出口,“宋泊,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給我點三千盞明燈啊。”

陰間的黃泉路應該也像現在這般黑吧,而且,陰間也不會有星星,要是真點了三千盞明燈,蔣流筝應該不會迷路。

“不會。”宋泊很肯定的說着。

“.......”蔣流筝瞥眉,“要是你覺得三千盞太多,對個折也行。”

“你不會死。”宋泊換了個手拿手電筒,靠近她一點,“所以,我不會點燈。”

蔣流筝眼底一愣,差點走不跌宕,肩膀靠着宋泊的肩膀,如果有影子,那兩人此刻一定很親密,蔣流筝實在不想破壞掉這樣的氛圍和心境,于是笑哈哈的說道:“開個玩笑,你還真當真了,宋泊,沒想到你還挺好騙的。”

“也沒什麽可騙的。”宋泊自嘲。

他确實什麽都沒有,沒錢沒車沒房沒工作,還進過監獄,現在在給她打工。

“是麽”,蔣流筝笑道,“确實有點,你騙我還差不多”,蔣流筝一下抓過宋泊的胳膊,轉過身面朝他,背着身走,“宋泊,要不然,你騙騙我吧。”

宋泊嗤笑,“頭一次聽這樣的話。”

“反正我錢多的花不完,黃泉路上花的都是冥幣,不是人民幣,而且,我還漂亮,身材還好,皮膚呢也白......”,蔣流筝緊抓着他的胳膊,拇指卻細細的摩挲着宋泊的肌膚,“怎麽樣?要不要騙騙我。”

她說的直白,就差一點說出心底暗藏的那點肮髒的心思。

只差宋泊自己上鈎。

他聽得懂,他當然聽得懂,卻還是不回答,反抓着蔣流筝的手臂,将她正了身子,“好好走路。”

宋泊的手掌心一松,蔣流筝只覺得空落落的,而宋泊,手指搓捏了一下,有些不道德的回味,思緒滿飛。

這山不高,走個十分鐘就能到山頂,正好能看見白日寺廟的局部,蔣流筝爬上來之後,卻有些累,她多喘了兩口氣兒,看見宋泊一臉擔憂的看着她,她擺擺手,“好久沒運動了,正常。”

“你是怎麽找到這兒地方的,真好看。”蔣流筝擡頭看着一望無際的星空,星星仿佛就挂在手邊,踮踮腳伸手就能夠到。

墨色的夜空星星頻頻閃爍着,蔣流筝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卻給宋泊說:“聽說,人死了就會化成一顆星星,聽着還挺浪漫的。”

“但活着的人會很難過。”宋泊也擡頭看着星星,沉默了。

蔣流筝不說話了,驟然問宋泊,“今天幾號?”

“6月27。”宋泊記得很清楚,因為明天是他生日。

蔣流筝的情緒更加外洩,眼底已然冒了一圈紅,她想哥哥了,但如果她死了,會有人替她難過麽?

哥哥死的時候,父親沒有難過,整個蔣家,只有她和大嫂,最難過。

想到這,蔣流筝不禁握緊了脖頸處的項鏈,仿佛這是唯一的寄懷。

“這項鏈是他送的?”宋泊看着她如此不舍,忍不住問出聲。

“誰?”

他是誰?

“顧銘之。”宋泊淡淡的說着,他很少提及這個名字,他甚至厭惡這個名字,但沒辦法,他是她的未婚夫,一想到蔣流筝說過兩人彼此互送過禮物,宋泊就捏了捏自己的虎口,迫使自己清醒。

蔣流筝突然不可思議的笑了,直接将項鏈從脖子上拿下來,“不是,是我哥哥。”

宋泊一愣,霎時間松了拳頭,“哦,抱歉。”他低聲道。

然後有些遲疑的說着,“其實,我好像也有一條和你一摸一樣的項鏈”,他看向蔣流筝,接着道,“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我已經記不清了。”

宋泊轉了眸子,看向星空,他在想,如果逝去的親人真的能化成星星,那能不能在此刻,在神明面前,給他點信號。

蔣流筝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項鏈,确實好像丢了一半的,她問道:“那你父母有沒有給你說些什麽?”

蔣流筝知道宋泊的父母死了,在他十七歲那年死的。

但具體的信息,她沒查到。

“沒有,好像感覺挺重要的,我就一直沒戴在身上”,宋泊搖頭,轉身看她,“怎麽了?”

“宋泊,我的項鏈少了一半,那一半,會不會......”她試探性問他。

宋泊從她手裏拿過項鏈仔細看着,“挺像的,但不确定,回國給你找找。”

蔣流筝點點頭,兩人找了塊石磚坐下,高處的風帶着涼絲絲的寒意,吹着蔣流筝打顫,宋泊一下脫了襯衫,給她搭在肩上,“你披着吧。”

兩人之間隔了半個人的距離,蔣流筝攏緊他的襯衫,朝宋泊靠近了一下,又靠近了一下,直到肩膀貼着肩膀,蔣流筝才停止,“取暖。”

宋泊瞥頭扯了扯嘴角,卻沒動,讓她兀自靠着。

“宋泊,講講你小時候吧”,蔣流筝半撐着手臂,歪頭看他,“我想聽。”

“你想聽什麽?”宋泊不緊不慢的說着。

“什麽都行。”蔣流筝笑道:“比如你有沒有追過女孩啊,有沒有收到情書,還有你偏科麽?”很快蔣流筝自己就否定宋泊偏科的推論,“不對,你應該不偏科,那你怎麽喜歡上賽車的啊,小時候有沒有調皮搗蛋,還是你從小就這樣......”

“怎麽樣?”

“從小就......這麽帥。”蔣流筝笑笑,自然而然的靠在宋泊的肩頭,她沉默了一下,繼而道:“宋泊,你小時候肯定很招人喜歡。”

宋泊沒抗拒蔣流筝的靠近,反而悄悄直了直身,方便她靠着舒服,“沒有,我小時候一點也不招人喜歡。”

蔣流筝努努嘴,不太信,心裏犯嘀咕,是麽,那宋子晴還挺喜歡你的,宋子晴的爸媽也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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