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重生是禍5

重生是禍5

按照民間傳說,這黑白無常專職勾魂,難不成要本相再死一回?辛沉嘀咕着。反正死過一回,再死一回也無傷大雅,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只是……餘光掃過靜靜地伏在地上早已沒了生氣的辛二娘,辛沉躊躇了一下,彎腰抱起她,屍體失了溫度,變得僵硬。

摩挲着手中在夜光下泛着冷冷銀光的皮毛,他嘆了口氣。罷了,待本相幫你完成遺志,再去閻王殿讨說法也不遲。

出了門,辛沉發現這是一個偌大的莊園,黑影幢幢,妖風陣陣,不知是因為剛剛陰差來過,還是這座莊園本就如此,四下過膝的雜草顯示它荒廢已久,渺無人煙。

辛沉尋了一隅僻靜處,一株蔥茏勁秀的古樹下,挖了個坑草草把辛二娘的屍首埋了,攏了個小墳堆,遍尋整個莊園尋到一塊小木板,又在群妖屍堆裏找了把寬背大刀,想為辛二娘刻個墓志銘。可除了辛二娘這個名號,其餘的,辛沉實在是一無所知,只好将就刻了辛氏之墓四字,刻完又一想,也不知辛二娘是從了夫姓還是如何,只好把辛字又劃去。折騰了良久,辛沉作罷,幹脆先立個無字碑,日後再來補齊。

辛沉不知道妖丹到底有何作用,大抵就是妖力的來源之物,失了妖丹則法力盡失,道行盡毀,所以于妖來說它便等同于身家性命,但是于辛沉來說,妖丹最大的作用就是,他可以不用再雙手雙腳爬着走路。辛沉于這點甚為滿意,所以他對贈丹之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拜完,他擡頭望天,月已中天,近子時。

子時十裏亭,狼族長老聚首。辛沉想起辛二娘的臨終囑托,一籌莫展,這十裏亭是何處?

人生地不熟之際,想要去某地,最好的辦法就是尋個人問路。

可走出足足五裏地,別說人影妖影了,辛沉愣是半個鬼影都沒見着。揉揉酸脹的小腿骨,辛沉忽而想起他現在這副身體是只妖,又有妖丹,豈不是也有法力?

不知這衆多法力裏有沒有尋路這項功能的?

可是……

有又如何?空有一身法力,本相不會用啊!

辛沉此刻頗有一種波瀾壯闊一生,卻在小陰溝裏翻了船之感。

傷春悲秋了一會兒,辛沉心一橫,席地而坐,閉目冥想,不試試怎麽知道不會用呢?靜心斂神,用心感受着身體的角角落落,明顯感到丹田處聚集着溫熱,仿佛燃着一團火,辛沉試圖把那團火引向四肢百骸,心念一動,果然有熱流四散,辛沉暗喜。照他的理解,法力是能量和意念的外化,把能量聚于一點并釋放,理應就能幻化出法力。聚于一點……辛沉聚精會神,試着把丹田的熱氣引向右手,聚在食指與中指。

這并不是一件易事,辛沉屏息靜氣地慢慢引導,每每在将要到達指尖時,那團熱氣便倏地一下散了,數十次嘗試屢屢以失敗告終後,辛沉不免有些洩氣,難道是本相想錯了?再擡頭望月,子時已過,照這樣下去,本相要何時才能到十裏亭啊十裏亭!到了恐怕也人去亭空空了!十裏亭十裏亭十裏亭……

忽然一陣狂風刮過,吹得長袍獵獵作響,辛沉擡袖掩面,被風吹得一個踉跄,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放下袖子,一看,辛沉愕然。

面前赫然一家蔚為壯觀的氣派酒樓,門口兩個大紅燈籠迎着夜風左右飄蕩,在深夜裏如同兩簇鬼火。正中的牌匾上,三個金燦燦的正楷大字,“十裏亭”。

原來所謂十裏亭,非亭,乃是家酒樓。

辛沉環顧四周,轉了個圈,發現自己身處一條寂靜長街,四下無人。須臾前,他還在荒郊野外,一眨眼的功夫就換了個地兒,辛沉心裏有些打鼓,此等異能,不知是福是禍。

這家酒樓大門緊閉,不做營生。辛沉思量着是不是該上前敲門,敲了門別人問起該作何應答。

猶猶豫豫間,門內傳來問話,“門外何人,可有密語?”

密語?什麽密語?本相就是個冒牌貨,知道什麽勞什子的密語才有鬼!

辛沉躊躇着,實在不行扯個謊,說本少主身負重傷碰巧砸中腦袋,不幸失憶了?剛好額頭上被胡羌用小石子砸的傷口還結着血痂,血漬也沒顧得上清理,說不定就蒙混過關了呢?而且,此舉一勞永逸,往後皆不用費心裝作辛離陌,因失憶導致整個人的個性随之改變的例子也不勝枚舉……

越想辛沉越覺得此計甚妙,幾欲開口,卻被身後一人搶了先。

那人道,“天地浮沉。”

門內應,“古今縱橫。”

“妖神臨世。”

“雪狼佑之。”

刷一下,門洞大開。

辛沉轉身看向身後人,一身青色紗衣,頭戴峨冠,輕搖折扇,扇面上繪有水墨丹青,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面孔,那人猛地收攏折扇,握着折扇的右手環胸,單膝跪地,“燕澤恭迎少主。”

“免禮。”辛沉淡定颔首,一手虛扶,燕澤起身。

“少主可還無恙?”燕澤眼裏閃着亮光,微笑着看向他,一邊領他步入酒樓。

謙謙君子溫如玉,說得便是此人。舉手投足間盡顯文雅風流,找不到一絲不妥帖的失儀之處,辛沉暗驚,想不到妖中竟也有如此超凡脫俗之妖。

“你看我這像是無恙的樣子否?”辛沉苦笑,他這一身衣衫褴褛,頭發亂如蓬草,還混雜着血漬和泥土,怎麽看都像是剛經歷過生死大戰。

“人還在,便是不幸中的萬幸。”燕澤腳步微頓,“當日聽聞少主被狐王擄走,只以為兇多吉少,族中長老又盡皆被軟禁,法力大減,實在是……”

辛沉不發一語,默默地聽着,燕澤突然想起什麽,停下上樓的步伐,四下查看,猶疑地道:“怎麽……不見夫人蹤影?”

“娘她,為了救我……”辛沉哽咽的語氣微妙地斷在關鍵的位置,明白人一聽便知,這是遭遇了不幸。

燕澤眼神黯淡下來,沉默良久,伸手拍了拍辛沉的肩,輕聲道:“少主請節哀。”

辛沉一臉戚戚然,眼眶微紅,努力忍着不讓眼淚滾落,少年倔強的樣子令人心疼。燕澤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推開面前半阖的門。

屋內衆人停下議論聲,齊齊看向來人,随即傳出參差不齊的桌椅刮擦聲,刷刷跪了一地,激動地高呼:“吾等參見少主!”

“免禮。”辛沉盡量克制,不讓自己的聲音面對着一屋子的妖有一絲的顫抖。

衆長老起身,皆殷切地望向辛沉,幾個劫後餘生的長老已經激動得老淚縱橫。

衆人希冀的目光讓辛沉憶起生前那群忠心追随自己的部下,不知怎的,生出一股退意。

“議事前,有一事要宣告。”燕澤開口。

聽燕澤低沉不虞的嗓音,幾位長老已然猜出是何噩耗。

“可是夫人她……”一位老态龍鐘的白須長老拄着一根通體漆黑的拐杖,哆嗦着起身道。

燕澤默然點頭。

所有人都垂下頭顱,悲憤的情緒在醞釀。

“咄”一聲清脆的響聲,那位白須長老敲了下拐杖,震碎了桌上的陶瓷茶壺,滿是褶皺的臉皮因怒氣略顯猙獰,一雙渾濁的老眼迸發出精光,“狐妖欺人太甚!先是引開狼王,随後趁狼族夜宴投下去功散,攻進狼堡大肆殺虐,軟禁吾等一幹長老,二十五位長老中逃出來的僅在座十餘人,繼而又挾持少主誘殺夫人。此等弑主滅族之恨,我白申第一個與之不共戴天!”

白長老在族中顯然積威甚重,一聲號召,群情激憤。恨不得此刻就抓來一只狐妖啖其肉吸其血食其髓,稍解心頭之恨。

“白長老冷靜,如今我們傷亡慘重,強行硬拼,實屬下策。”燕澤提醒。

“那燕小兒道如何?坐以待斃嗎?”白申吹胡子瞪眼,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立即有幾位紛紛響應,“怎能坐以待斃!拼他個魚死網破!”

“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燕澤依舊溫和地笑着,不疾不徐地搖着手中折扇。

有年輕長老站出來為他說話,“這怎麽是坐以待斃?現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硬拼的各位,承擔得起全族被滅的後果嗎?”

“迂回救國也是救,過強則易折,過剛則易斷哪。”

“就你識得字,賣弄什麽文采!”

“……”

辛沉這是看出來了,這雪狼族內部也不和,白申領頭為一派,燕澤領頭為一派,兩派各看各的不順眼。這讓辛沉想起生前外患侵擾時,堂下文武百官因主戰還是主和,吵得臉紅脖子粗,恨不得抹開面子直接幹一架的雞飛狗跳的場景,覺得甚為親切熟悉。

“當務之急是……”習慣了當透明人,一到開會就插科打诨的少主突然開了金口。

衆長老皆驚訝地看過來,頓時鴉雀無聲。

“咳……”辛沉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颠覆以往形象的事,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當務之急難道不是先尋得狼王?”

“狼王至此時都音信全無,恐怕兇多吉少。”燕澤道。

“哪怕只是一線生機,也得尋。族中不可一日無主事之人。”辛沉斬釘截鐵道,威嚴盡顯。

衆長老的驚訝轉為驚喜,沒想到少主經此大難,竟脫胎換骨,迷途知返,開始對族中事物上心了,禍兮福之所倚啊!

然而少主接下來的話讓衆長老确切明白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要義,“本少主還不想這麽快就掌管這爛攤子。”

哼。白申從鼻子裏噴出口氣,咄咄咄敲着手中拐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辛沉摸了摸鼻子,扯扯嘴角。唉,為了不暴露身份,本相真是煞費苦心地在扮演一個纨绔。

燕澤挑眉,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手中折扇不停地半開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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