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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沈從霖眸色恹恹,仿佛沒聽到她剛才說的話。
夾起一塊擺在荷葉上的糯米丸子,他咬了一小口,軟糯的口感也變得粘膩起來。
沒什麽胃口。
放下筷子。
“下去吧。”他漠然道。
春婉行禮告退。小簪緊随其後。
一直到離開公子房間很遠,她追上去,心驚膽戰:“春婉姐姐,你可是什麽都敢說啊。吓死我了。”
春婉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亡、亡夫啊。”
“沒事,我看公子并不在意。”
小簪點點頭,“好像也是。”
二爺以往很少回府,偶爾見到,他也一直是懶懶散散,一副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就像剛才,不也若無其事的用膳嗎。
屋內。
沈從霖用茶水漱口。
“屍體埋哪了?”他問。
處暑回道:“蘇州的後山上。按照公子的吩咐,已經派人挖了出來。”
沈從霖端着茶杯,将漱口水吐到銀色的小盆中,眉目輕淡:“現在就去把她那死鬼前夫的屍體剁碎了喂豬。”
“是。”
“慢着。”沈從霖忽然又喊住他:“先帶仵作去驗一下,身高、年齡、性別是否吻合。”
“明白。”
公子心思一向細致,任何事情都會反複推敲。
霍郎中的死目前看來沒什麽蹊跷,一次點心鋪的意外走水,燒死了好些個人。
而他也确實是在蘇州長大,和春娘子一樣,沒去過其他地方。
藥鋪的生意還算不錯,又娶了知根知底的小青梅,日子本該過得很好。只可惜天妒英才。
-
春婉養傷的這段日子,除了吃和睡也不需要做別的事。
她倚着窗欄,看着院中的柳條搖曳。不遠處是一方小池塘。裏面養了幾只活蹦亂跳的錦鯉。
二爺不在的時候,喂魚的任務就落在了春婉身上。
此刻,她手裏拿着一個青梅色的舊荷包。上面用金色的絲線繡了一朵祥雲。
荷包用了許久,洗得幹幹淨淨。
春婉的手指輕輕撫摸着惟妙惟肖的祥雲,她眼波溫柔,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身在何處。
沈從霖從外面回來,下人們行禮問安,擡眼便看到靠窗而坐的人。
稍稍駐足,對方卻好似完全沒聽到動靜,只專注的撫摸着荷包。她白皙的小臉兒映着從樹葉中落下的斑駁日光,膚如凝脂,眼含秋波,酥唇微翹,連周遭的風都變得靜悄悄,生怕驚擾了她。
處暑搬了軟榻到院子裏。
這種天氣,公子最喜歡曬太陽。
沈從霖看了一會兒,見春婉沒反應,他眼底掠過一抹不悅。
一個荷包,有什麽好看的?
他躺倒了軟榻上,接過白水遞來的玉色小茶壺,拇指撫摸着光滑的壺體,心底的煩躁愈發清晰。
沈從霖使了個眼色,處暑立馬走了過去。
“春娘子。”
聽到有人喚自己,春婉茫然的擡頭,見到黑衣護衛她将荷包收了起來。
“處暑大人。”
“大人不敢當,春娘子日後喚我名字即可。”處暑說話的時候素來一板一眼,不冷不熱:“公子回來了。”他提醒道。
春婉連忙起身朝外走去。
剛到院子,便看到半躺在軟榻上曬太陽的男子。
他眸色平靜的看着手裏的書冊,一旁的圓凳上,擺了一盤綠豆糕。
院裏其他的小厮丫鬟都退下了,除了樹葉沙沙聲,便是鯉魚跳躍時翻起的水花聲。
指尖摩擦書頁,感覺到頭頂的陽光被遮去了一半。
與此同時,聞到了淡淡的藥草香。無需擡眸,便知道來的人是誰。
“二爺。”春婉柔柔的聲音傳來。
他絲毫不理會。
處暑也默默退下,不大不小的院子只有他們二人。
春婉站了好一會兒,才總算聽到二爺的命令。
“茶。”
接過二爺常用的小茶壺,重新加了熱水。這茶壺也不知道用什麽玉做的,握起來是淡淡的清涼。
送茶的時候春婉掃了一眼,是一本雜文随筆。
今日公子話格外的少,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春婉不敢打攪,就站在一旁默默等候。
沈從霖有些乏了,他淡淡道:“腿有些酸,過來幫爺錘一下。”
“是。”
春婉靠近,半跪在軟榻旁。春日暖陽照得人骨頭都軟了,二爺的院子距離偏僻,一向清淨,很容易睡過去。
她一雙小手握拳,慢慢地錘着二爺的腿部。沿着大腿的線條朝下,深色長褲,上等的布料,觸碰的時候極其舒服。
春婉錘得很認真,片刻不敢停。
沈從霖懶散的躺着,書看了大半,停下來拿起一塊綠豆糕。
時間緩緩流淌。
春婉覺得手臂微酸,她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
“繼續。”二爺平淡的聲音傳來。
她只能擡起手,繼續伺候。
二爺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春婉放慢呼吸,只能盡量不得罪他,不然更沒好果子吃。
第二壺茶見底。
二爺要她續茶。春婉總算可以站起身活動一下。
她雙手捧着茶壺剛想起身,沒想到蹲久了腿麻,整個人朝下摔去。
春婉連忙緊緊的握着玉茶壺,做好了臉朝地的準備,結果一只手臂橫在身前,輕輕一攔,便順勢将她拉到了懷中。
撞進了二爺的胸口,她怔了片刻,擡眸,就見二爺漆黑的眼底有着淡淡的嘲諷。
他輕輕撫摸着她的耳垂:“小奴兒現在也會欲擒故縱了?就等着爺抱你,是不是?”
春婉耳朵微紅:“不是,奴婢只是害怕萬一摔碎了這玉茶壺,就是把奴婢賣了也賠不起。”
她摔一跤沒什麽,如果茶壺碎了,指不定二爺又要怎麽懲罰。
“你倒有自知之明。”沈從霖拿過茶壺,随手放到了一旁。他半靠着軟榻,一只手奇輕輕拉過她的右腿,便讓她直接跨坐在自己身上。
春婉吓了一跳,待她反應過來,已經是極其羞恥的姿勢。
“二爺……”她心髒砰砰直跳:“這是在外面。”
青天白日,又是在院子裏,春婉緊張的看着他——就以二爺的性子,做什麽出格的事她都不意外。
沈從霖不解的看着她:“那又如何?”
心跳如雷,春婉怔怔的看着他,想下去,但二爺的手攔在後腰處,她根本動彈不得。
沈從霖平靜的看着她,在他的注視下,春婉的香腮逐漸至紅。
她低着頭,身體微顫。
沈從霖開口道:“二爺我胸口痛,好好按,按舒服了有賞。”
春婉怔怔的看着他。
原來……
是因為這個。
她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羞恥,兩只手搭在了男子的胸前,微微垂下眼睑,不敢去看那雙如深潭一般的黑眸。
沈從霖原只是無聊的翻着書,此刻也只是想逗弄她一番。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
春婉帶着力氣的按摩就像鬧着玩一樣,他的手一直搭在她的後腰處,待她貼近了一些,鼻尖處萦繞着她身上的藥草香。
跨坐于面前的身子又香又軟,女子粉腮泛紅,一縷發絲被風吹起,就像是雨後的桃花,自有一番風味。
他喉嚨微癢。
春婉累了,呼吸微重。
沈從霖的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胸前,青紗包裹着的景色,呼之欲出,格外誘人。
大老遠的,便聽到了腳步聲。
他微沉的眸光緩緩移開,松開手,沙啞道:“起來。”
再不起來,他真想在院中就狠狠地要了她。
春婉求之不得。
她連忙起身,向後退了進步,拉開一個安全距離。
不一會兒,院門推開,一身丫鬟裝扮的白水來到沈從霖面前,彙報道:“今日上街采辦遇到了柳姑娘,她拖我給公子帶一封信。”
白水刻意尖着嗓子,僞聲還算成功,雖不似有些女子那般甜美,偏清秀的嗓音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柳姑娘是住在四七巷的人。
一直聽聞她的美貌名動京城,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就連那信都帶着胭脂香氣,聞起來真令人陶醉。
春婉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好似這些都與她無關。
沈從霖看完一整封信,神色恹倦。纏綿之語,翻來覆去,也無非就是那些意思。
“公子,要回信嗎?”白水問道。
沈從霖:“不回。”
白水忍不住看了一眼春婉,以前聽姐姐說,公子最讨厭住在候府,可這段時間公子回府的次數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
公子已許久沒回四七巷了,也難怪柳姑娘會來送信,生怕公子忘記她。
“備車。”沈從霖合上了書冊:“去四七巷。”
白水愣了一下,他連忙應道:“是,公子。”
沈從霖離開後,春婉默默收拾茶水糕點。小簪從屋裏出來,幫忙一起收拾。
二爺一走,下人們陸續出現。
院子變得熱鬧了起來。
白水回來後,見春娘子坐在石凳上,正在給公子磨藥粉。見她低垂着眼睑,以為是傷心了,便忍不住安慰道:“公子已許久都未去四七巷了,這次也只是回去看看,春娘子不必挂在心上。”
柳姑娘曾經名滿京城,引無數權貴子弟折腰。
最後還是被二爺高價買走了。
小簪神色落寞:“可春婉姐姐的傷還沒好全呢。”
最開始,二爺都不在府中。也不知道是宿在哪裏。現在春婉姐姐的傷快痊愈了,二爺總算回府住了。
這才住兩日,四七巷的柳姑娘就迫不及待來喊人。
小簪憤憤的掃了一眼那封信。
雖好奇,但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偷看。
白水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但想到公子的性子,便連忙閉上了嘴巴。
這次回四七巷沒那麽簡單。
看吧,要不了多久,四七巷就* 會傳來噩耗。
-
候府的馬車一路沿着街道朝四七巷駛去。
處暑一言不發的握緊缰繩。
車內,沈從霖掀起簾子,看着琳琅排序的店鋪,視線所及之處,出現了一家繡坊。
“停車。”他說道。
處暑停下馬車。
這家名為“滿園香”的繡坊在京城數一數二,客似雲來。而且是公子的私人産業。
沈從霖一進門,繡坊的管事娘子便迎了上來:“公子。”
“有新進的布料嗎?”沈從霖問。
管事娘子恭敬的回道:“自然是有的,公子可是要裁剪新衣?吩咐一聲就是,我們挑好了給公子送去。”
“要青梅色。”
“青梅?”管事娘子怔了片刻,很快,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顏色極襯公子的氣質。我記得還有一塊料子,正好适合這早春的天氣。”
“不是衣服。”沈從霖糾正道:“是荷包。”
處暑神色微動。
看公子的意思,莫不是要做一個嶄新的荷包送給春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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