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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興就站在五步開外。

本在叫停之前就心情不佳, 眉眼不耐。

碎裂聲響起後，讓老年人原本就不好的心髒，雪上加霜。

他幾乎立刻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脖子的轉動扯得骨骼咔咔慘叫了兩聲，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

“……”

場館寂靜。

助理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

齊刷刷的目光看了看無辜的始作俑者, 又看了看碎裂的杯子。

所有工作人員的背後冒出細密的冷汗, 覺得金錢是個虛無缥缈的東西, 好好的一大筆錢就這麽沒了，好可憐……好在周南珞作為部門低調且有實力的富婆，應該能解決。

富婆原地晃了一下，徐源大步走來扶了她一把，又很快收回手。

“你還好嗎？”

“還好。”

身體上還好。

她很快從眩暈中緩過勁兒來。

但是——

郭嘉興快步走來, 看她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名殺父仇人, 渾濁的瞳孔充滿了痛苦和悲傷。

周南珞：“……”

“我的錢好像不太好了。”

-

“不和解。”

拐杖被狠狠地戳在地面上，辦公桌前擺放着杯子的慘狀, 無比凄涼。

郭嘉興撫摸着表面的紋路，痛定思痛, 目光透出狠厲：“絕對不和解！”

周南珞跟在徐源身後，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兒，想了想說：“我們賠錢。”

郭嘉興：“錢？這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郭嘉興：“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求了unh多久才得到這麽個寶貝，你知不知道用時多久才做出這麽兩件寶貝, 一件在他那裏！一件在我這裏！”

郭嘉興：“你知不知道他已經封筆了！沒有再擁有寶貝的可能了！”

雖然最近和unh聯系過。

雖然unh已經答應為他定制一幅畫。

但這也是以失去《怪癖》為代價。

他已經沒有《怪癖》了, 卻沒想到連最後一件unh的收藏品, 也消失在生命裏。

郭嘉興癱在沙發上, 心想是不是自己這輩子真的在商場上勾心鬥角, 作孽太多，才遭到現世報。

“那您想要怎麽解決？”周南珞很輕地皺了下眉頭, “要不我們再去求求他？”

聞言，郭嘉興的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了下來。

不是他自信，放眼整個藝術界，郭嘉興自認為能劃入和unh關系不錯的那批人。

“不可能的。”

“求也沒用。”

“他的性格比我還差，無緣無故的，人家憑什麽幫我重新提筆。”

“也不是不能試試。”徐源些許沉吟，“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雜志在之前和他有聯系，并且獲得了采訪。”

“采訪有什麽用？”雖然雜志還未正式發行，但營銷很足，郭嘉興自然也知道這件事。但他還是不屑地嗤笑一聲，“拿筆和動動嘴還是不一樣的。”

周南珞剛才還挺緊張。

生怕因為這件事又要和unh上聯系，還好郭嘉興拒絕得爽快，讓她迅速松了口氣。

最後商議不出更好的辦法，還是回到了賠償上。

Unh真跡的價格不低，加上本人的精神損失，扣除不可控力和助理因素，郭嘉興一共要求了80萬。

非常可觀的一筆錢。

但對于富婆來說。

但還能接收。

于此同時，她的腦海中浮現出unh家裏的那款杯子。

當時有人告訴她挺貴的，她還沒放在心上。

現在想起來……

Unh沒找她賠償，要麽是不缺錢，要麽還真考慮了情面。

——“你覺得他在刁難你？”

——“萬一他是喜歡你呢。”

裴景以那天的話，緩緩地插入回憶中。

那個時候覺得荒誕。

現在竟然給她一種，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苗頭。

喜歡她？

瘋了吧？

周南珞原地打了個寒顫，心裏沒有半點驚喜，反而覺得特別驚悚。

一想到被這樣一個人喜歡，就渾身不适。

“另外，”助理臉色算不上好，也不看周南珞，只與一旁的徐源交流，“郭總希望從今天下午開始，周小姐就別再參與這個項目了。”

徐源不贊同地開口：“我可以讓她不出現在郭總面前，但退出這個項目……”

“這就是郭總的意思。”助理打斷，“如果徐主編不同意的話，您也知道郭總的性格，可能後續的合作，也就沒有那麽配合了。”

“但……”

周南珞阻止了徐源繼續說下去，直接應下：“好。”

徐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後者并沒有什麽情緒波瀾，坦然接受了這件事。

一個人提前回到酒店，徐源将她送到酒店樓下，欲言又止。

“謝謝學長，”周南珞朝他點點頭，“賠償的後續你幫我跟進一下，具體怎麽轉，走私賬還是公賬，我能沒問題。”

“……行。”他點點頭，最終将想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房卡刷開門，房間裏傳來很淡的木質清香，是裴景以獨有的味道。

他坐在書桌前，正帶着耳機開視頻會，側顏冷峻。

最近他确實挺忙的。

似乎在準備什麽大事。

周南珞心不自主放輕了腳步，還是被發現了。

“你們繼續。”他先低聲叮囑了一句，關閉說話後，朝她看來，“不是說要工作一整天，怎麽這麽早。”

“哦。”她動作緩慢，沒準備将這件事告訴他，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改變不了什麽，說出來也只是徒增擔心。

“後面沒有我的工作了，我就先回來了。”

困死了。

她挪到床邊，将鞋子蹬掉，打了個呵欠：“你先開會吧，我補個覺，晚點再一起出去吃飯啊。”

“……”

今天是工作日。

類似于他們這種外勤出差，就算工作做完了，也應該留在原地待命。

徐源會這麽好心？

在獨處的時間裏，放她回來？

裴景以不信。

将目光落在床上拱起的白色小包上，他敲了敲手機，給安尹發了條消息：【幫忙問問，今天郭嘉興的收藏館裏發生了什麽事？】

安尹在十五分鐘給他回了準話。

當看到周南珞打破了杯子，并被要求賠償160萬時，裴景以挑了挑眉，心想老東西不愧是又黑又扣的企業家。

他當時求自己，定制給出的價格，不過也就區區120萬。

當然。

當時的裴景以還沒有毀掉自己的代表作，也沒有封筆。

杯子的價值，可能放在現在，要漲了一些吧。

裴景以：【一個杯子而已。】

裴景以：【幫我聯系郭嘉興。】

安尹：【好的。】

作為一名合格的秘書，嚴格吸取了小優的教訓，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此刻清楚裴景以是什麽意思，正想安靜地退下。

老板竟然又在輸入中。

他以為有什麽大事。

裴景以：【對了。】

裴景以：【怕你不知道。】

裴景以：【我找郭嘉興呢，是有合理的理由。】

裴景以：【幫我女朋友還債。】

安尹：？

安尹：……

知道了知道了你談個戀愛就非要昭告天下是吧。

-

周南珞一覺睡到晚上，一邊拉着裴景以在塢城覓食的時候，一邊給周鼎勝發了個消息。

語氣極盡谄媚之能事。

吓得周鼎勝：【？】

周鼎勝：【有事說事謝謝。】

周南珞毫無尊嚴地開口，要了80萬。

周鼎勝：【你把我女兒綁架了？】

周南珞：【……】

周鼎勝：【撕票吧。】

周鼎勝：【她值不了這麽多。】

周南珞無語，發了三十多個表情包轟炸他。

過了兩分鐘，周鼎勝又發來一個文件。

【《員工就業上崗協議》docx.】

周南珞：【？】

周鼎勝：【要錢可以。】

周鼎勝：【簽署協議，每年還10萬塊給我。想要不給錢也可以，完成每年一個相親對象的KPI。】

周南珞：【……】

周鼎勝：【否則別想借錢！】

不愧是黑心的資本家。

算了。

她決定去貸款。

關上手機，周南珞站在夜市口，将襯衣最上面的扣子扣得緊緊的，裴景以站在五顏六色的奶茶店前，正在幫她買奶茶。

做奶茶的小姐姐因為一直在偷看他，導致那杯熱奶茶，做成了冰的。

發現錯誤後，小姐姐連連道歉，裴景以搖了搖頭：“算了，我再買一杯，你再做一杯熱的。”

說完，他掃碼又給了錢。

小姐姐愣了愣，不僅感謝萬分，臉頰更是漲得通紅。

他确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周南珞想，無論在家裏，還是在外面。

看似冰冷，心腸卻是粉色的。

但看着別的女生對他獻殷勤，忽然不是滋味。

于是在接過他遞來的奶茶時，酸滋滋地開口：“你對奶茶店的員工還挺好。”

“嗯？”裴景以用吸管戳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哪裏好。”

“做錯了就做錯了，你舍不得浪費啊？還沒到春天呢，喝什麽冰的。”

他低頭看向手裏的奶茶，表情平靜：“沒有，我只是覺得這是情侶款。”

“什麽情侶款？”

他指了指自己這杯，又指了指她的，說：“冰的，熱的，七分甜，三分甜，加珍珠，去珍珠。”

剛剛好。

服務員雖然做錯了，但錯得深得他心。

“……”

周南珞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情侶款是這麽理解的嗎。

行吧。

看在他這麽能說的份上，她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嘴角自然地勾出弧度。

吃飽喝足後，兩人往酒店的方向走，裴景以狀似随口問：“明天幾點起床。”

“明天睡到自然醒。”周南珞說。

“嗯？”他有意無意地，将話題向某個方向引，“怎麽了，工作不順利？”

“沒有。”一筆錢的事，周南珞原本也沒放在心上，該吃吃該睡睡該談戀愛就談戀愛，“工作提前完成了，但得跟着大部隊走，所以徐源給我放兩天假。”

要不是知道她在展館的事，裴景以就信了。

雖然清楚她不缺錢。

但他內心其實非常渴望，被喜歡的人主動依靠。

他看向她的目光，就差沒寫上“來找我來找我快來找我”一串字了。

正說着，周南珞的手機響了一下。

短信跳了出來，以他居高臨下的角度，不小心瞥到一筆到款的數字。

80萬。

周南珞看見打款消息，笑着罵了句：“幼稚鬼。”

80萬？

他皺了皺眉頭，怎麽記得，安尹給他報的不是這個價格。

裴景以打開微信：【降到80萬了？】

安尹回得很快：【不是的老板。】

那就是她只缺80萬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安尹又回了一條消息：【我正準備向您彙報，郭總要了160萬賠償，徐源私下提前聯系了郭總，說他在這方面也有責任，自願幫她給了其中的80萬。】

裴景以：？

裴景以：……

他來來回回，将這句話看了好一會兒，直接将自己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