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NO.43

NO.43

手機的碎裂聲, 同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也喚回了周南珞的神智。

郭嘉興幾乎立刻就認出來了她，喊了聲：“——周小姐？”

像地雷一樣，炸得她臉色大變。

甚至來不及看裴景以的臉色, 她立馬蹲了下去，将手機撿起來。

微信界面跳出。

是徐源在回她的消息。

疑似聽見辦公室傳來的腳步聲。

她又立刻轉身, 大步往電梯走去。

“周南珞。”

身後傳來不深不淺的聲音, 以及不快不慢的步伐。

她後腦勺一陣發麻, 腳下漂浮，一深一淺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肌肉記憶促使繼續往前走。

不能停。

停下就得和他對上。

可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更重要的是什麽都不想說。

剛靠近電梯，電梯門叮了一聲，徐源恰好站在裏面，後者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開口：“我給你的發的消息——”

周南珞仿佛什麽都聽不見, 腳尖一轉，向隔壁的消防樓梯走去。

徐源輕皺了下眉頭。随即看到了迎面走來的裴景以。

“……”

剛才有工作人員告訴他, 說郭總上午沒空，因為和unh約好了。

徐源一聽unh在這兒十分差異, 心裏又起了別的心思。

比如如果能說服這位著名的畫家再為郭總定制一件工藝品，也許周南珞就能繼續參加項目，甚至能免于賠償這80萬。

當時他就決定過來守株待兔，根本不知道, 恰好中了裴景以的下懷。

此刻他看見西裝革履, 步伐匆忙的人, 幾乎在瞬間将所有的事情竄了起來, 臉色唰得一下變白。

再看看周南珞。

她已經推開安全門, 高跟鞋敲在樓梯間噠噠噠的響。

如此六神無主，一定也是知道他是誰了吧。

徐源伸出手, 一把抓住擦肩而過的裴景以。

後者被迫停了下來，臉色格外難看：“放手。”

徐源忽然就笑了：“玩脫了吧？”

“原本計劃讓我來看的場景。”

“卻沒想到來的是周南珞？”

每說一句，裴景以的臉色就難看一度：“你做的？”

“我？”徐源感到好笑，“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幼稚？”

不管是不是他，裴景以也沒什麽好說的，冷飕飕說：“放手。”

重複了這一次，随便冷漠地勾上唇角：“我的目的很簡單，不過是讓你知道，就算被她知道了，你也沒有任何機會。”

“……”

用力将手臂抽了出來，他追了上去，忽略了徐源的臉色。

而後者轉頭摁開電梯，撥通周南珞的電話。

接通的瞬間他松了口氣，立馬說：“我的車正好停在樓下，我送你回去。”

周南珞頓了頓：“好。”

室外的光線比往常刺眼一些。

三月的寒涼，比不上她迅速下沉的心髒。

徐源坐的電梯，她走出消防樓梯時剛好與他撞上。剛準備拉開副駕駛車門，身後又傳來：“周南珞。”

她沒吭聲，扶上門把。

“周南珞你就這麽走了嗎？”聲調戚戚，是他一貫會用的柔弱伎倆，“你不願意聽我解釋嗎？”

過去聽着也許會瞬間心軟，現在聽着……給她一直非常嚴重的割裂感。

這不是她記憶中的裴景以。

或者說，這才是裴景以。

到底哪個才是他，她忽然就搞不清了。

“我不想跟你說話。”她微偏了下腦袋，隔着的空氣，像兩個人的鴻溝，“我先回去了。”

毫不留情地打開門。

裴景以擡起胳膊，看似又要上前拉她。

被她冷呵在原地：“別碰我！”

就和上次一樣，她皺着眉頭時，看起來格外不近人情：“我今天都不想見到你。”

徐源坐在駕駛座上，見她神色平靜坐上車，又規矩地将安全帶系好。

碎裂的手機擱在膝蓋上，難以修好。

宛如現在兩個人的關系。

車輛駛向前方。

她從後視鏡上，看見裴景以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影越來越小。

心髒就像被什麽東西挖了一下，又空又疼。

周南珞轉移了視線，選擇閉上眼。

“是……”徐源本不想打擾，但條件不允許，“把你送回酒店還是……”

“我想回家。”她說，“你把我送到火車站吧。”

他怎麽可能把她送到火車站，放心她一個人回去。

徐源想了想：“也就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我把你送回桐城。”

周南珞沉默着，最終沒有拒絕。

“謝謝主編。”她說。

行李還放在酒店裏，但裴景以有房卡，她倒是不怎麽擔心。

一個半小時過得很快，全程車內格外安靜，她也沒有說話的心情。

到家時徐源叫了她一聲，周南珞睜開眼，頭昏眼花沒什麽力氣。

“謝謝主編。”她緩慢地解開了安全帶。

徐源忽然說：“周南珞。”

這三個字引入耳裏，和剛才裴景以的聲線完全不同。她難受地發現，喜歡和不喜歡，确實不太一樣。一個能讓她心髒顫動，一個卻不可以。

徐源：“讓我來照顧你吧。”

她一愣，愕然地看向他。

徐源自然也知道自己很突然，但現在是她最脆弱的時候，胸腔上漫上這股沖動，感覺是老天再給他機會。

“他好像一直在騙你。”

“騙你性別。”

“騙你unh的身份。”

“誰也不能保證，他是不是在騙你感情。”

他說：“我不太放心把你交給這樣一個人。”

解開安全帶，他再次将上次沒有送出去的禮物遞過去，胧月流河的手鏈躺在包裝精美的盒子裏。

“我好像從來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很久了，大概從你找我補習的時候，就喜歡了。”

周南珞張了張唇。

“這份手鏈是我特意在國外定制的，我知道你喜歡，上次是我不好，才被你拒絕。”徐源柔和開口，“你如果願意考慮的話，能不能試着收下它？”

她沉默地看了過去。

平心而論，如果答應徐源，他會是個很合适的男朋友。

成熟，穩重，長得好看。

最重要的是，真誠。

現在想來。

當時他讓她第二次去采訪unh，可能并不是什麽“道德綁架”，而是在公司綜合考慮的基礎上，想要讓她在工作中獲得更大的話語權。

就像當時她被迫補習。

他勾勒出數學書上的重點，她不高興地皺眉：“這麽多啊。”

“我會幫你找出這些的共同點，很好記的。”

“真的嗎？謝謝你啊。”

“……不，不客氣。”年長的學長偏轉視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一直在付出。

不要求回報。

可是。

但是。

周南珞低頭，看向手腕的那串，做工更為花裏胡哨的胧月流河。

“學長。”

“嗯？”

她擡起頭來，誠懇地說——

“我的手腕太細了。”

“已經擁有一條手鏈。”

“好像，就再也承受不了其他手鏈的重量了。”

-

回到家後，指紋鎖的指示燈一直在閃。

其實過年回來那天她就發現了異常，但第二天它又奇跡般地轉好，後面也就忘了。

現在它再次閃爍不停。

周南珞捧着熱水，路過的時候多看了它兩眼。

被燈光弄得心煩。

幹脆叫來換鎖工上門，一通複雜的操作後，換鎖工人叫她給新鎖重新設置指紋和密碼，周南珞走過去，動作微微一頓。

家裏似乎埋了個定時炸彈。

是個欺騙的慣犯。

她猶豫着。

是繼續用舊密碼。

還是設置一個新密碼呢？

-

這天晚上，她的睡眠質量格外差。

似乎夢見了第一次去南北別墅的那天，unh邀請她吃早飯，她被酒精害得不輕。

醉意朦胧間，被他攔住了腰。

而後他不顧她的意願，将冰涼的指尖沒入下擺，掀起肌膚的戰栗。

畫面一轉。

她被壓在沙發上。

明明是她家裏的沙發，不知為什麽變成了南北別墅的沙發，她雙目通紅，一直在反抗，但他仿佛聽不見，崩開褲子的紐扣，用力往下一扯——

周南珞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天色将亮未亮，窗外彌漫着濃濃的霧氣，下雨了。

後背浸濕了汗水。

連帶着盆骨和雙腿的銜接的地方……

她摸了一下，口幹舌燥，臉色紅潤。

下樓，摸黑走向廚房，捧着一杯溫熱的水，手機裏躺着許多消息。

開始她還以為是裴景以，打開一看卻發現是寧玮。

寧玮：【要死了。】

寧玮：【我這個出租房是再也住不下去了。】

寧玮：【就上次那個半夜唱歌的直播網紅！他媽的原來是個出軌的渣男。】

寧玮：【他現女友鬧到家裏，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死不活，哭天搶地。】

寧玮：【我根本沒法睡覺！！】

半夜三點多的消息。

周南珞看得沉默。

寧玮：【我必須馬上搬出來。】

寧玮：【珞珞你明天是不是就出差回來了，你有空幫我搬家不。】

周南珞咽下水，回複：【有的，什麽時候？】

發出去不過幾秒，竟然收到來電。

她驚了一下，接通：“你什麽情況，現在還沒睡？”

“我他媽就沒睡。”寧玮罵罵咧咧，充斥着怒氣，“老子遲早要被他們逼瘋。”

“……”

周南珞看了看時間。

心想閑着也是閑着。

閑着也會亂想。

此刻真的很讨厭亂想。

還不如讓自己忙起來。

“沒事。”她說，“搬家公司來了嗎？”

“還沒呢。”

她向着客廳走，繼續說：“我叫一家，抓緊時間，現在就搬吧。”

又說，“我怕他回來了，走的時候更加心煩。”

冷白色的光影打在她的臉頰上，襯得她的眉眼，格外淡。

腳掌踏上客廳的地毯，她正說着，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來自右方的視線。

視線冰涼，不寒而栗。

她緩慢地轉頭，赫然與一雙漆黑的對上。

周南珞被吓得原地叫了出來。

頭皮發麻，背脊驚出一股冷汗。

裴景以不知什麽時候到的家，坐在沙發的暗處有多久。

黑色西裝被雨水浸濕。

發絲滴着水。

“……你怎麽坐在這裏？”

天空忽然降下一道閃電。

劈在兩人之間，襯得彼此臉色森白。

裴景以站起來，無聲嘆了口氣。

很多事情。

他真的想以最好，最溫和的形式。

來告訴他最喜歡的人。

但好像。

總是發生意外。

他向着她走去——

周南珞僵在原地，詭異感像攀爬的螞蟻，密密麻麻襲上四肢百骸。

“周南珞。”

“你想要搬去哪裏？”

他站在她面前。

瞳孔凄涼。

面無表情。

沾上雨水的指尖擡起來，勾勒她的臉頰。

花朵一樣。

漂亮。

易碎。

似乎想要逃離。

既然如此。

那便簡單一點。

折斷根莖。

做成他最喜歡的工藝品，然後永遠珍藏。

“你已經承認喜歡我了。”

“怎麽還是，要傷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