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飛機一路飛行兩個小時,最終抵達首都機場。

陶暮幾人從機場裏出來, 一擡頭——嚯, 居然是個亮瓦晴天兒的豔陽天。

“居然沒有霧霾哎!”大毛小胖也跟着大驚小怪:“看來首都的天氣對我們這些歸鄉游子還是蠻友好滴嘛!”

同行的雲逸笑眯眯問陶暮:“你們幾個準備怎麽走?不如——”

話沒說完, 前頭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興奮嘹亮的“暮暮暮暮哥”!!!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黑瘦黑瘦的小孩兒站在一輛黑色大切諾基前邊兒,極興奮的沖着陶暮揮手。身後還跟着倆大人——一個相貌俊秀,氣質溫潤,另一個身材壯碩,粗眉虎目,看着就很兇悍。

“暮暮暮暮哥,你、你、你你終于于——回來啦。我我都想死你啦!”黑瘦黑瘦的小孩兒跟猴兒似的竄到陶暮面前,伸手接過陶暮的行李箱,眼巴巴地說道:“你你走的時候,怎怎怎麽, 就就就不帶、我我呢。帶帶這,倆廢物、過過去, 有什麽用。不不給你,添亂,就就燒,燒, 燒燒香拜佛了。”

“哎呦喂,我說磕巴精小馮遠,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合着我當年喂你那些大肘子炸雞腿就白喂啦?你就這麽埋汰你大毛哥?”

“還有你小胖哥。”小胖不甘心的附和一句。

馮遠哼了一聲, 熊抱住他們家陶暮哥蹭了蹭:“一, 一,一碼歸,歸一碼,你——們喂,喂,喂我多少東西,也,也不能擋,擋着我在暮,暮哥面前說實話嘛!”

“你,你暮,暮哥就這麽好呀?連,連大家夥兒這麽多年情分都不顧啦?”小胖故意學馮遠說話。擠兌的小孩兒臉紅脖子粗,梗着脖子跟他胖哥提建議:“你、你不要學、學我說話!”

“為、為、為什麽?呀?”小胖繼續逗人。

馮遠急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院、院、院長說了,學、學我容容易也也結結巴,改改改——”

“改不過來是吧?”小胖一口接過去,還嘲笑馮遠:“瞧你說的這個費勁。”

馮遠白了小胖一眼,站到陶暮邊上,癟着嘴不說話。

陶暮莞爾,揉了揉他們家馮遠刺紮紮的一顆小腦袋:“你胖子哥逗你玩兒呢。我給你們買了好多禮物。幫哥搬車上去。”

“哎,好咧!”馮遠這話答應的痛快。二話不說,立刻提着箱子往後備箱跑。陶暮自個兒走到劉耀和孟齊面前,腼腼腆腆又不好意思的喊道:“耀哥,小齊哥。”

“回來就好。”孟齊伸手拍了拍陶暮的肩膀:“餓了吧?宋大爺在家坐了一桌子菜,我們送你過去。”

陶暮有些意外。要說劉耀、孟齊和老頭子這兩撥人,雖然都對他掏心掏肺的好,可彼此卻是相看兩相厭的。老頭子認為劉耀這幫人都是混子,還是“那種人”,店裏又呆了一大串濃妝豔抹扭扭捏捏的二刈子,生怕他們帶壞陶暮。劉耀則看不上老頭子性情孤拐,古板封建。兩撥人見面說不上兩句話就要吵架。

今天這是怎麽了?

劉耀抱着膀子哼了一聲,仰頭望天,也不搭理陶暮。

陶暮就蹭到他耀哥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劉耀,說話都軟軟的拖着尾音兒:“耀哥……”

劉耀又哼了一聲,架子還沒擺完,就被孟齊推了一把:“差不多行了啊!真把小孩兒逗哭了我跟你急。”

劉耀這才拿正眼兒瞧了陶暮一眼,沉着嗓音說道:“上車吧!”

劉耀的聲音極深沉,還帶着一絲嘶啞,是後世極為推崇的低音炮。他不高興時,說話就會從胸腔發出悶悶的共鳴聲,讓人聽着就心驚膽戰開始發慫。夜色裏邊所有人,一見到劉耀板起臉悶着聲說話,就沒有不害怕的。

但陶暮不怕。因為他上輩子走投無路被全網黑的時候,劉耀就是用這樣的聲音幫他出氣的。後來他受陶暮牽連,被沈毓那幫愛慕者逼得在燕京待不下去,臨走的時候也是用這把嗓子安慰他的。

所以陶暮聽見這聲音就覺得安全,自在,舒坦。就好像有家長罩着的小屁孩兒,無論在外面闖了多大禍受了多大委屈,哪怕回到家裏被狠狠揍一頓,也是有底氣的。

“耀哥,你別生我氣麽。”陶暮摟住他們家膀大腰圓的耀哥,軟軟的求饒:“我知道錯了麽。”

“丫的滾蛋!好好一爺們跟誰學的黏黏糊糊的。你還想滴兩滴貓尿怎麽着?”劉耀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卻沒掙開,大手在陶暮腦袋上狠狠揉了一把:“快點上車。家裏等着你吃飯呢!”

一句話莫名戳中陶暮。小孩兒只覺着眼睛一熱,立刻松開他耀哥的胳膊:“你們等我一會兒。我跟人一起回來的,得去道個別。”

陶暮撂完這句話,大步流星的走到雲家人面前,眉眼間透着在H鎮絕對沒有的舒暢喜慶:“我就不跟你們走了。我家裏人來接我。”

雲家衆人看了一眼一看就不怎麽好惹的劉耀,還有往那一站就開始吸引來來往往的游客頻頻回頭的孟齊,心下恍然。雲逸笑着說道:“路上小心點。以後常聯系。”

雲朵抱着雲媽媽的胳膊,依依不舍的說道:“小暮哥,你可千萬別忘了我呀。記得給我打電話。”

話一出口就覺得這種事情不太可能,轉口說道:“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得接呀。不許一接通電話就說手機快沒電了!”

也不知道陶暮什麽習慣,每次接她電話,開口第一句必然是“你有事兒快點說,我手機要沒電了”。不愛搭理她就直說嘛,每次都用這一個借口,也太敷衍了吧。

陶暮眼觀鼻鼻觀心,沖着雲行健夫婦點了點頭:“叔叔阿姨再見。”

又看了眼他的半成品金大腿:“雲哥再見。”

雲家衆人看着陶暮止不住雀躍的竄進大切諾基,忽然覺着這孩子看上去小了很多——終于像個十八歲的小男孩兒了。

而在另一邊,劉耀看着陶暮往雲家人那邊走的背影,臉色也是一沉。問大毛小胖:“小暮在H鎮是不是挨欺負了?”

大毛小胖一直就怵劉耀這人。聽到這話,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腦海中立刻閃過陶暮對他們堪稱疾言厲色的叮囑。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眼觀鼻鼻觀心,老實裝乖的說道:“咱暮哥哪會是挨欺負的人呢。那幫孫子确實勢利眼,剛開始看不上暮哥。後來都被暮哥略施小計就給征服了——”

“行了!”劉耀擺擺手,打斷大毛小胖一板一眼的謊話:“先別說了。回頭再聊。”

劉耀看着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來的陶暮,示意大家都上車。

大切諾基從機場一路往回開,下了高速公路切進東三環,毫不例外的碰上堵車。整個東三環已經被堵成了停車場。劉耀頭也不回:“車裏有零食。”

坐在副駕駛的孟齊莞爾一笑,扭頭說道:“你耀哥來機場之前,特意從酒吧拿了好多幹果零食,都是小暮你最愛吃的。不過你也別多吃,吃多了到家該吃不下飯。宋大爺又該唠叨你了。”

陶暮聞言一怔,看着孟齊從車載小冰箱裏掏出一包包開心果、無花果、蠶豆、鹵花生,還有陶暮愛吃的桂花糕,芸豆糕什麽的,頓時愣住了。

他伸手接過小齊哥手裏的東西,嬉皮笑臉的道謝

劉耀堵車堵的心煩,按下玻璃窗,點了一根煙,從倒視鏡裏觀察他們家小崽兒的神色。就見陶暮坐在後車座上,埋頭撕零食袋,然後把零食一袋袋分給大毛小胖和馮遠。

神情舉止跟以前沒啥兩樣。

孟齊笑着問陶暮:“在H鎮過的怎麽樣啊?見過幾個大明星?”

大毛小胖下意識就要搶話,又怕自己嘴不嚴實,一不小心說禿嚕嘴,回頭陶暮真跟他們急。只能讪讪的閉緊嘴巴埋頭吃東西。

陶暮就笑着跟倆家長講自己在H鎮的那點破事。期間着重描述自己炒股賺了多少錢:“小齊哥,我可厲害了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把你的私房錢交給我幫你打理。我保證,一年之內至少給你翻十倍,還不收你手續費!”

陶暮說着話,還不忘拿小眼神兒眼巴巴地偷窺他們家耀哥。丫現在就跟在外頭瞎胡鬧對不起原配夫人的渣男似的,一門心思只想彌補人家。還無從下手,只能從物質上找補。

孟齊輕笑。倒是沒把陶暮的話當真,哄小孩兒似的:“呦,我們家暮暮這麽厲害啦?”

“那你看看~”陶暮整個人都趴在副駕駛的靠背上,修長的食指微屈,扣扣他們家小齊哥精心做過造型的後腦勺:“我可厲害了麽。絕對比小齊哥你現在用的那個理財顧問厲害多了。對了,丫沒讓你賠錢吧?”

“沒有。”孟齊笑着說道:“年中的時候你耀哥覺得形勢不太好,我就把錢從股市上抽出來了。”

陶暮立刻沖着他們家耀哥豎起大拇指,神色谄媚如抗日神劇裏的漢奸:“耀哥英明神武。”

“滾丫的。”見陶暮蹭過來,劉耀将剩下的半截香煙掐斷——還不知道他看着長大的小崽子已經學會抽煙了。

大切諾基順着停車場一般的東三環,一路向後海推進。等到了孤兒院,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陶院長,還有孤兒院的其他孩子們都在宋老頭的小飯館等着。烏泱泱一幫人,餓的前心貼後背了,也沒人喊着要吃飯。聽到汽車響動,立刻從小飯館裏蜂擁出來:“暮哥、暮哥回來啦~”

“吃飯啦~吃飯啦~”

陶暮推門下車,看着背手站在門檻後邊的宋老頭,午後金燦燦的陽光傾灑下來,氤氲出一層朦胧且耀眼的金色光暈。陶暮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叫人:“老頭子,我回來啦。”

宋道榛冷哼一聲,騷眉耷眼的背着手:“怎麽回來這麽晚?大家都等你一個,快點進屋吃飯。”這話說的,簡直視後邊跟過來的劉耀孟齊如若無物。

劉耀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感覺手腕被拉扯,回頭一瞅,孟齊眉眼溫潤的沖着他笑,神色間滿是安撫。

劉耀又哼了一聲。算了,他一大老爺們,不跟半只腳都邁進棺材裏的老頭子計較。

陶院長從屋裏走出來,腰上還系着圍裙,笑的慈眉善目:“小暮回來啦?餓了吧?快點進屋吃飯!”

說着,伸手摸了摸大毛小胖還有小馮遠汗津津的腦袋:“瞧這熱的滿頭是汗,快去洗把臉。”

八月末的燕京城,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間。到了中午也有三十七八度。因為孟齊身體不好,吹不了空調。這一路回來可把大家憋壞了。

大毛小胖“哎”了一聲,噠噠噠的往衛生間的方向跑。馮遠緊随其後,竄的倒是比他們兩個更快一些。一衆孤兒院的孩子們見狀,也一窩蜂的跟過去,嘻嘻哈哈鬧的滿屋子都是尖叫聲。

陶院長寵溺的看了一眼孩子們,又跟劉耀孟齊說話:“外面又堵車了吧?要我說呀,這燕京城哪哪兒都好。就是這一條,見天堵得停車場似的,耽誤老事兒了。”

孟齊笑着說道:“習慣了。就是小暮,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飯,都餓壞了。”

“馬上開飯。”陶院長說着,忍不住摸了摸一直看着她沒言語的陶暮:“怎麽啦?”

“陶院長。”陶暮有些唏噓的看着笑容慈祥的老太太。算上上輩子,他已經有四五年沒見過陶院長了。腦海中唯一的印象是那張黑白遺照上永遠微笑的模樣。

陶暮不太清楚陶院長的私事。打他有記憶起,陶院長就已經在孤兒院當院長了。她一輩子沒家人,沒老公,沒孩子,整個人整顆心,大半輩子全都奉獻給這座小小的孤兒院,奉獻給孤兒院裏的孩子。她視孤兒院的所有孩子如同己出。她在孤兒院這麽多年,甚至連工資都沒領過。退休工資也全都用在孤兒院的日常開銷中。這麽多年沒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

可是那些黑了心的地産商,就因為陶院長不同意把孤兒院的地皮賣給開發商建樓盤,竟然雇水軍污蔑陶院長私吞孤兒院的經費。還找人裏應外合“檢舉”陶院長。

陶院長大概從沒想過人心可以險惡到如此地步。面對新聞媒體和不明真相的網友們的指責和質疑,一個年過六十,連上網都不會的老太太根本就是百口莫辯,最終在那些營銷號昧着良心的構陷下氣的心髒病發作,慘死在救護車上。

這輩子,陶暮絕對不能讓那件事再次發生!

“小暮?小暮?”

陶暮回過神來,就見陶院長笑眯眯的看着他:“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快點洗手吃飯啦。”

“哦。”陶暮應了一聲,乖乖去洗手。

陶院長和宋道榛,還有店裏兩位夥計開始上菜。孟齊也鑽進廚房幫忙。

劉耀大刀闊馬的坐在飯桌前,看着宋老頭親手端出來一大盤粉嫩嫩的壽桃,不免有些發愣:“今天有誰過生日嗎?”

宋老頭瞥了劉耀一眼,也哼了一聲,沒言語。

劉耀恍然:哦,這是給陶暮補生日呢!

兩人一個眼神一聲哼,連句話都沒有,倒是交流的挺明白。

陶暮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也愣住了。不說滿桌子都是他愛吃的菜,就飯桌正中間端端正正擺着的一盤壽桃——絕對是陶院長聽了他那天在電話裏撒癔症的話,轉述給老頭子了。

然後老頭子當真放在心上。巴巴兒的等到他回來這天,蒸了一大盤。

這是給他補生日吶!

是不是上輩子他們家又倔又犟的老頭子也精心準備了這麽滿桌子菜,可惜怎麽也沒等到他從H鎮回來?

往後餘生,再也沒等到過!

陶暮眼圈一紅:陶暮,你丫真是太混蛋了!你特麽就是一徹頭徹尾王八蛋!天字第一號傻逼!

然而陶暮并不知道的是,宋老頭精心準備的東西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飯後,沒等劉耀和孟齊開口,宋老頭從屋裏拿出一套鑰匙遞到陶暮面前:“最近房價暴跌,我放銀行裏攢着的錢也沒什麽用。就想着買套房子,将來也好收租。我新買這房子呢,恰好就在東城區,京影對面。你不是要在京影上學嘛。正好,你上學這四年,這房子就先給你住着。”

陶暮看着遞到面前的鑰匙,臉上閃過一絲怔然無措。

劉耀一愣,扭頭看了一眼宋老頭,冷笑道:“我說老爺子,你費勁巴拉買套房子,多大平的呀?”

“38平。”宋老頭瞥了劉耀一眼:強調一聲:“就是現在很流行的那種公寓。”

“呦,這可不小啊!”劉耀哼了一聲,扭頭跟他們家孟齊咬耳朵。偏偏聲音大的整桌人都能聽見:“也不知道能不能裝下小崽子的衣服!”

陶暮花錢大手大腳,而且跟夜色那幫少爺公主學的,酷愛搜集名牌。這麽多年買過的衣服鞋帽至少能堆滿三個屋子。三十八平,他給小崽子住的員工宿舍都沒這麽憋屈過——

沒錯,劉老板大手筆,在道上又是出了名的大方,給手下員工住的宿舍都是躍層公寓豪華別墅——基本上都是劉老板自己置辦的産業,又懶得往外租,權當員工福利了。

“我看還是讓幺兒住他小齊哥——”

話沒說完,就被孟齊拽住胳膊打斷了。

“其實孩子住哪兒都可以。宋大爺的房子離學校近,要住我那恐怕還得坐車倒兩站地。”孟齊只看陶暮那小模樣,就知道陶暮已經被感動的不行不行的。眼巴巴地瞅着他宋大爺。又不想讓他耀哥失望。左右為難的小模樣簡直讓人心疼。

劉耀不甘心的看了他們家孟齊一眼!

老子徹夜徹宿收拾出來的房子!老子還重新裝修了!老子還新買的家用電器!娘的你一句話咱倆小一個禮拜的心血全特麽白費啦!

孟齊小手指勾了勾他們家劉耀的掌心,順毛安撫:“讓孩子平時住宋大爺的房子。要是周末領同學開個派對什麽的,就在咱們那兒。兩全其美。兩全其美。”

劉耀這回不出聲了。

宋老頭打從劉耀說第一句起,就用眼神瞄着陶暮的臉。後來見孟齊出來圓場,陶暮也始終沒反對,這才松了口氣——

說實話,他還真有點擔心陶暮瞧不上他的小房子。可是以他的能力,攢了大半輩子的積蓄,也就能買得起這麽一套不到四十平的小房子。

好在臭小子這回沒嫌棄他!

宋老頭這麽想着,趕緊趁熱打鐵:“小齊呀,正好你有車,不如你開車送我們過去一趟。讓小暮認認門。折騰一天他也累了,正好在那邊睡一覺。明天早上不是還要去學校報道嘛!”

陶院長也幫着宋老頭說話:“就是這個道理。小齊呀,麻煩你了。”

“不麻煩。”孟齊笑眯眯的看着陶暮,伸手揉了揉小崽子的腦袋:“走呗!”

陶暮現在什麽心情呢?他就感覺有一顆辣椒瓢堵在嗓子眼兒。嗆嗆的,鲠鲠的,好像一出聲就要嗆的人鼻涕眼淚一起流出來。陶暮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哭,他也不敢說話,只能垂着頭狠狠的點了點。

席上這麽多人都看出陶暮的異樣了。但是沒人點破。

劉耀拿起車鑰匙往外走,宋老頭和孟齊拽着陶暮跟在後面。陶暮一手拿行李,一手扶着老爺子。陶院長留在店裏收拾殘羹冷盤,小馮遠和孤兒院的其他孩子們也都圍過來幫忙。蹭了一頓飯的大毛小胖眼巴巴地看着陶暮,雖然也想跟上去湊熱鬧,奈何車裏坐不下。再說天色晚了,他們也該回家了——為了蹭這頓飯,他們兩個都沒跟家裏通氣兒說今兒回來。

也就這點出息了!

大毛小胖唏噓感嘆着,給家裏人打電話,讓大人來接。毫無疑問的被自家大人們罵了個劈頭蓋臉。

撂下電話後,大毛叮囑陶暮:“這兩天有時間,你上我們家一趟呗。我爸有事兒跟你說。”王老板眼見自家兒子那點零花錢在股市上翻滾不休,已經忍不住了。這回請陶暮上門,估計就要談這事兒。

陶暮點了點頭。扶着老爺子顫顫巍巍的坐進底盤稍高的大切諾基。

劉耀一路沉默着把車開到宋道榛買房子的小區門口。街對面就是京影的大門,離着果然很近。

看來這老爺子還是處心積慮,不知道瞄了多長時間了。

大意了!實在大意了!

劉耀擱心裏頭哼了一聲。早知道就該提前下手在這邊買套房子。選面積最大的,戶型最好的,采光最棒的。也不至于讓那三十八平半道截胡。

劉耀心裏不是滋味兒,一路跟在宋老頭身後。

宋老頭資金有限,又想選個好地段。其他條件自然就要屈就了。他選這戶型的房子,基本上是整個小區裏邊面積最小的。還是頂樓。宋老頭怕日光曬,裝修的時候特地讓裝修工人在防水的基礎上又做了一層防曬。空調也是選的功率最大的。

小小的屋子裏,廚房、餐廳、卧室、書房、廁所一應俱全。宋老頭讓裝修師傅把除了承重牆以外的隔斷牆都打通了,看着房間能大一點,采光更好一點。

從門口進去,左手邊是鞋櫃和照片牆,七七八八的挂着陶暮幾張照片。右手邊是衛生間。鏡子拉門,完全照顧到小崽子喜歡臭美打扮的習慣。裏面是時下最流行的坐便馬桶,旁邊是淋浴,用一塊磨砂料的浴屏玻璃隔開。

再往裏客廳。白色的牆壁,暖黃色的家具,挂在牆上的液晶電視對面放着一張淺綠色的布藝沙發。布藝沙發後面,從牆壁裏摳出兩個拉門大立櫃,裏邊已經滿滿的挂上了陶暮最心愛的各種名牌衣帽。是宋老頭和陶院長特地從孤兒院搬過來的。

再往裏是餐廳,擺了一張小小的桌子,桌子上還吊着兩盞樣式精巧的小餐燈。

餐廳再往裏則是被一橫一豎兩個隔斷隔開的卧室和廚房。卧室這邊只放了一張床,床邊上是書桌加書架,書桌上還擺着一臺水果牌的臺式電腦——宋老頭讓自己店裏的小夥計陪他去電腦城親自選的。據說是最好的品牌。

至于廚房那邊就更好辦了。以宋老頭的專業,絕對把廚房裏的各種用具安排的明明白白。

再往裏延伸還有一個小小的陽臺。四面用玻璃封上。裏邊擺着幾盆綠色植物。還有宋老頭從飯店叨登過來的一盆辣椒,一盆小柿子,一盆金桔。時值金秋,正是豐收季節,小小的陽臺五顏六色秋意盎然,看着倒有幾分野趣。

但更多的還是居家過日子的鮮活氣息。

這房子不大,裝修的也不奢華。可以說是陶暮兩輩子住過的最窘迫的房子。然而陶暮卻從這房子裏的每一個擺設上都看出了家的味道。

那是宋道榛在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心裏惦記着陶暮,一點一點添置出來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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