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章
第 43 章
周桃兒倒吸一口涼氣, 下意識握緊陸骁的手。
不怎麽暖和的手心隐有濕氣,像是浮了層汗。
陸骁回握住她,幹燥溫暖的指腹緩緩摩挲她的手背, 安撫道:“別怕, 眼下沒有危險。”
周桃兒忽地笑開,微揚的唇角和晶亮的眸子, 全然看不出害怕的樣子,語氣雀躍:“太好了!是大蟲!”
眼前的景象不是阿婆造成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周桃兒根本來不及害怕, 只覺得腦中緊繃的弦啪地斷開, 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這慶幸不是因為她對阿婆仍有期待, 而是因為她不願意因此連累了陸骁。她的到來給陸骁帶來諸多不便,若是連落腳地都因為她被毀, 她真的沒臉見他了。
從剛剛的自責到眼下的慶幸, 再有她一直喃喃說她阿婆,陸骁能理解她此刻的松弛。
不過他搖搖頭, 手上一動, 那撮暗黃的毛順着山風飛遠。
“不是你阿婆, 也不是什麽大蟲。”
“啊?”周桃兒吃驚。
她已經被接二連三的轉折搞得發懵, 這會兒腦子像漿糊一樣轉不動。
“那邊也塌了。”
順着陸骁的視線扭頭,不遠處的山廟塌得更徹底, 連神像都碎得七零八落,難辨其形。
“那是什麽?地龍翻身嗎?不應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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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程度的話,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有些人怕東窗事發,心虛罷了。”
剛有了點鮮活人氣的山谷重歸肅清,看着滿地的泥塊陸骁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周桃兒更迷糊了:“心虛?誰……”
“叽叽叽……”
幾聲虛弱的雞叫頓時引走她的全副心神。
“是大黃小黃!”
跨過地上橫斜的斷木, 急匆匆跑到被滑落的屋頂壓塌的雞窩前,蹲下來檢查狀況時才注意到陸骁也被她拽過來了。
他們竟一直牽着手!
今天受到的沖擊太多,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陸、陸大哥……這個……那個……大黃小黃……”
她支支吾吾地開口,視線飄忽了一陣默默停在兩人手上。
陸骁松手,彎腰擡起壓住雞窩的木材:“看看是不是在這下面。”
“哦、哦,好。”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周桃兒趕緊蹲下翻找,在給兔子的草堆裏找到瑟瑟發抖的兩只小雞仔。
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捧出來,用衣擺兜好後繼續在窩裏摸找。
“兔子不見了。”她仰頭看向配合她擡木材的陸骁。
“是逃了。”
周桃兒點頭:“逃了也好,到林子裏更自在。”
檢查了一下大黃小黃的狀态,确認它們沒有受傷後安心不少。
天色漸暗,她有些茫然地望向天際:“陸大哥,我們……”
這時候才有餘力傷心。
短短幾個月,這裏于她已經是家了。
“起來吧,看看有沒有能用的,我們下山。”
“好。”
時候不早了,在陸骁的幫助下周桃兒迅速在廢墟中找出衣裳鞋襪,還有這段時日在山裏尋到的吃食和藥材,将大黃小黃裝進背簍裏一同下山。
走之前虔誠地跪在神像碎塊前磕頭,感恩這些日子的庇佑。
藍黑天幕逐漸吞噬天光,也帶走了塵世的喧嚣。
下山的路上周桃兒少有的安靜,悶頭向前,只偶爾幾聲小雞叽喳和匆匆的腳步聲。
再到繡鋪的時候天已經全黑,繡鋪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周桃兒帶陸骁從後巷進去,整理衣裳後輕叩院門。
“誰啊?”
劉掌櫃正準備歇下,這時候按理不該有人敲門,警惕地問。
“掌櫃,是我和陸大哥。”
劉掌櫃眉心沒來由地一跳,直覺不對,趕忙披衣起身。
外頭黑頭了,劉掌櫃端着油燈去開門,因為着急燈油濺出來幾滴:“出什麽事了?”
“掌櫃,陸大哥的屋子被毀了。”
看見劉掌櫃的瞬間,周桃兒眼裏有點潮濕,一開口更不争氣地掉了滴眼淚。
托油燈的福,掌櫃将她的淚珠看得清清楚楚。
急急将油燈塞到陸骁手裏,拉着周桃兒進門:“別難過,有話慢慢說,有我在呢。”
周桃兒也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沒來由地想掉眼淚。
想收拾好情緒好好跟掌櫃說話,可是眼淚決堤了似的,怎麽都止不住,連句整話都說不出,急得她臉都脹紅了。
“不急不急,陸骁來說也是一樣。”
陸骁沒有跟進門,在門外簡單說了狀況。
“掌櫃不用擔心,那些人不是沖着我和桃子來的。”
“這幾天就拜托掌櫃了照顧桃子,我把住處打點好就來接她。”
“陸大哥你去哪裏?”
周桃兒眼淚汪汪地看着陸骁,洇紅的眼尾好不可憐。
他們一路往繡鋪來,她以為他們會一起在掌櫃這裏借住一晚明天再找地方落腳,所以沒及時詢問陸骁的打算。
“桃子你不用擔心他,他在城裏有個空屋子。山上的屋子塌了就塌了吧,左右不會長久住在那裏。”劉掌櫃替陸骁回答。
隔着門框,陸骁用眼神安撫周桃兒:“掌櫃說得對,你在山上住得也不算舒服,沒了就沒了,我把屋子收拾好就來接你,別傷心。”
“那我等你……”周桃兒眼巴巴地看着他。
“好,等我。”
把周桃兒的東西放下,再把油燈放在門邊,陸骁告辭。
“那桃子就交給掌櫃,時候不早,我先走了。”
劉掌櫃寡居,大晚上的,他不适合過多停留。
“桃子在我這你放心。”
陸骁走後,周桃兒又緩了一會兒才和掌櫃一起把東西搬進屋子裏。簡單拾掇一下,呆呆坐着。
折騰了一天又哭了一場,她感覺全身的氣力都被抽空了。
“別想那麽多,陸骁說得對,山上到處都不方便,趁這機會住進城裏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能天天找我說話不也蠻好。”掌櫃溫柔地順了順她的頭發。
“嗯……就是有點舍不得。”失力地靠在劉掌櫃腰間。
“畢竟住了這麽些日子,總會有點的。不過既然有人盯着山上,就算不是針對你們,總歸叫人心慌,離開也是好事。”
雖然陸骁點到即止,沒有說得太清楚,但這件事情透着怪異禁不起琢磨,劉掌櫃只覺後怕。
“也對,就是不知道那山都荒了這麽些年,怎地平白無故被人盯上了,而且我們住那裏也礙不着別人什麽事情啊。”好好的屋子就這麽毀了,周桃兒只覺惋惜。
“既然陸骁說不是沖着你們來的就別往深處想,能狠心毀了別人住所的不會是善茬,萬萬不能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劉掌櫃到底見過世面,事事都刨根究底并不是好事。
“嗯,我聽掌櫃的,就是需要時間緩緩。”還是舍不得,“多好的屋子啊——”
周桃兒倚在劉掌櫃腰間,長長嘆氣。
劉掌櫃輕柔地撫着她額角的發,沒再多說什麽,靜靜地陪着。
突然一道響亮的咕嚕聲打破寧靜,周桃兒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劉掌櫃帶她去廚房,笑着說:“知道餓是好事,天大的事面前也要先把肚子填飽。”
晚飯劉掌櫃沒有特意煮,只吃了中午剩下來的飯菜。剩了又剩的菜不能端出來給周桃兒吃,她便洗了把陸骁早晨帶過來的野菜,給周桃兒下了碗湯面。
一小撮鹽,一筷子豬油,一小勺醬油,再配上翠綠的蔥花和時令的野菜,尤其掌櫃還給她添了一顆蛋,看得周桃兒食指大動。
“慢點吃,別燙着。”
她吃得香,劉掌櫃看着也開心。
“掌櫃的手藝太好了,陸大哥沒口福。”
“女大不中留啊,才剛走就想啦?”劉掌櫃揶揄道。
臉上浮起的紅暈在昏黃搖晃的油燈下不甚分明,周桃兒害羞地垂下眼簾:“被屋子的事情打了岔,都沒好好跟陸大哥說話。”
“不說也好,勾着他,叫他也天天念着你。”
“哎呀,太羞人了,掌櫃快別說。”周桃兒差點沒嗆着。
劉掌櫃笑開:“好好好,不說,你慢慢吃,吃完好好睡一覺。”
“不過……”
吃了兩口面,周桃兒突然想起什麽。
“怎麽陸大哥在城裏有屋子還住在山裏啊?”
村裏若有誰家能在城裏置辦屋子,大家夥都會誇那戶人家有出息,沒有放着城裏不住反住進山裏的道理。
“我也不清楚,往後日子還長,你慢慢問他吧。”
說完忍不住打趣一句:“不去山裏他哪能遇見我們的小桃兒啊,說不定他就是專門在那山溝溝裏等你。”
“掌櫃的——”
周桃兒覺得自己臉都快燒起來了。
“哈哈哈……”她越是羞劉掌櫃越是忍不住要逗她。
-
翌日,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稍微上前聽一聽,原來都在說山上又有大蟲出沒的事情。
陸骁說沒有大蟲,那就是沒有。
可是那幾個腳印和毛發是怎麽回事?消息怎麽往城裏傳得這麽快?
這事處處透着不對勁,想到昨天劉掌櫃提點她的話,周桃兒不敢深思,只當什麽都不知道。
說起來,因為這大蟲的關系,近十來年都沒什麽敢往山上跑,再聽見大蟲的動靜,也就是茶餘飯後添個談資,并不影響大家夥的日子。
周家不一樣,胡氏剛聽到這消息直接就坐不住了。
開春就是府試,胡富文等着她拿銀錢。可她手裏哪還有銀錢,全指着過完年周老太能去周桃兒那裏弄點回來。
可周桃兒住在山裏,大蟲的動靜一出,周老太不急着上山了。越老越惜命,這風口上周老太不願意去山裏冒險。
周老太越是沒有動靜,胡氏越像熱鍋上的螞蟻。
周善要去的是院試,加上周老太早把供周善去院試的銀錢備好了,她自然不急。胡氏不同,府試比院試還早一個月,簡直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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