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

第 52 章

眼睛一圈兒的皮子嫩得很, 清水洗了很多遍還辣辣的發燙，夜裏她忍不住一直揉眼睛。

一雙杏眼揉得眼淚汪汪，可把陸骁心疼壞了, 又是敷又是吹眼睛, 只不過吹得吹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被揉得脆弱的眼皮清晰感受到濕濡的觸感, 溫溫的，柔柔的, 周桃兒舒服地哼唧了一聲。

這下子一切都變了味兒。

跟陸骁胡鬧了半宿, 情深時被激出不少眼淚。

錯有錯着, 竟把眼裏殘存的辣意給洗掉了。

第二天一早，周桃兒又要用泡了辣椒水的帕子抹眼睛, 陸骁看見, 直接抽走她手裏的帕子，用指腹溫柔輕蹭她的眼尾。

“別用這個。”

昨天又哭又揉的, 周桃兒眼睛微微腫着, 眼周一圈兒的皮子像被揉薄了似的, 稍微一碰就暈開一片紅。

“不行, 不用這個我哭不出來，那昨天的苦不都成白吃的了, 多可惜呀。”

唱戲要唱全套，光哭昨天那一場是不夠的，今兒該輪到陸骁登場了。

“她們怕我，你藏在我身後就行。”陸骁把那辣眼睛的帕子收進自己懷裏。

“不給她們瞧見我的眼淚，也顯不出我可憐啊。我這次學會了, 用指頭掐着尖兒往眼邊點兩下就成。”

“不行。”

陸骁難得這麽堅定地駁了她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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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好嘛，不用就不用。”話雖這麽說, 周桃兒作勢往他懷裏倒，想趁他不注意把帕子抽出來，結果帕子沒摸着，手卻被他按住了。

周桃兒一半的手指已經伸進了陸骁的衣領，纖細的腕子被他箍着，像個被抓包的登徒子。

沒在他衣襟的手指輕點陸骁的胸膛，心虛地避開他的眸子。

陸骁無奈地看着她：“擠兩滴出來應付一下就行了。”

周桃兒小聲嘀咕：“哪兒那麽容易擠啊……”

要擱在以前，想流幾滴眼淚不是什麽難事，随便翻幾件傷心事出來就能成。現在可不同，她和陸骁的日子和和美美，從前的傷心事也都成過眼雲煙了，想哭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那就不擠，有我護着你。”

聽到這話，周桃兒從陸骁懷裏跳出來：“那可不行，一會兒你可得狠狠地兇我。”

她都把戲排好了，可不能往歪處唱。

“你扮得更可憐些，頭都不敢擡，就用不着眼淚了。”

陸骁鐵了心不讓她用辣帕子，周桃兒只得作罷。

對着銅鏡嘗試着擺出幾個哭喪臉的模樣，選出最像樣的，踏着晨光帶陸骁回水原村。

他們提前雇了馬車，馬車将他們送到村口，然後在村口候着。

馬車可不是一般人舍得坐的，登時吸引不少目光。

正是農忙時節，家家戶戶都起得早，大家夥兒借着馬車看到了周桃兒和陸骁，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畢竟村裏大多數人都以為他們死在山上了。

往他們這邊靠，想寒暄兩句，卻被陸骁的臉色吓得不敢上前。

陸骁進村前就擺出駭人的架勢，斂眉怒目，繃起的下颚線帶得臉上的刀疤更為明顯，看得人沒來由地打個寒顫，壓根不敢上前說話。

害怕是不假，好奇心更足，有人老遠看見周桃兒哭唧唧的模樣，心思一動，跑到周家報信。

“你家桃丫頭活得好好的呢，正領着那姓陸的過來。”

“是啊，我看他們身上穿的料子可不一般，倒像是換了個人。”

“還是坐得馬車咧，連車夫都有。”

“桃丫頭一邊走一邊哭，不會又是來哭窮的吧？”

“不會是糟了什麽難吧？”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也有真心關心周桃兒的。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周老太心煩，拿着掃帚直接把人往門外趕。

“去去去，有你們什麽事，別吵着大郎讀書我可要找你們算賬。”

“诶，有你這樣的嘛，我們也是好心。”

“切，下回你家有事別來找我們。”

幾個人罵罵咧咧地出去，也沒有走遠，找了個不算高的草垛子，爬上去等着看熱鬧。

周桃兒弓腰縮背地跟在陸骁身後，亦步亦趨，十足的聽話小媳婦模樣。

若只這樣便罷了，她頭低低地埋着，露出來的那一點兒側臉，看着竟像是在哭，好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以前周桃兒來周家哭窮的時候也流過眼淚，可那時候都是陸骁跟在她後頭，而且周桃兒哭得洪亮，不像現在這般謹慎和委屈。

一個兇神惡煞，一個默默淌淚，任誰看都是周桃兒受了陸骁的欺負。

陸骁板着臉快步往周家去，還時不時皺眉催促周桃兒，語氣生硬，神色兇惡。

“快點，磨磨蹭蹭！”

只見周桃兒瑟縮一下，忙不疊地邁着小碎步追上去，濃濃的鼻音裏還能品出點怕：“我不敢了，相公。”

本來周桃兒枉顧名節私定終身，在村裏名聲就不大好，現在落得如此地步，更勾起人們的好奇心。一傳十十傳百，美其名曰看看周桃兒的下場回去才好警醒小輩，實則個個都想來湊個熱鬧，直接把周家門口那條小路圍得個水洩不通。

到周家門前，陸骁背手站着，挑眉使喚身後的周桃兒。

“去。”

周桃兒點頭，假意用袖角擦掉眼淚，上前敲門：“阿婆，我帶相公回來看你們了。”

剛剛周老太趕人走的時候，順便把門關上了。

周桃兒和陸骁沒到的時候，她和胡氏已經通過氣，打算再觀望一下。

畢竟她們這麽些年也不是白活的，不可能周桃兒說什麽她們就信什麽。要不是田裏的活實在不能再耽誤下去，她們怎麽也得再去城裏走一趟，從街坊鄰居那兒打聽點消息。

現在既然田裏的活撒不開手，他們能來倒也不錯，在眼皮子底下轉悠就不愁要不着銀錢。

說到銀錢，昨天周桃兒那遮遮掩掩當寶貝的二十文錢實實在在把周老太氣着了。

割肉似的舍不得，還當裏頭藏着多少銀錢呢，憋悶得周老太晚飯都吃不下。

“姑爺到了，累了吧，快進來喝口茶。”

周老太去開門，看見陸骁身上上好的料子眼前一亮。

他果真是發達了，連馬車都舍得坐，衣裳也值錢得緊。

陸骁沒給她好臉色，斜了她一眼，冷聲道：“關門。”

周桃兒配合地瞄了眼擠在路邊的人。

這是嫌丢臉了，周老太哪有什麽不明白的，幹淨利落地把門關上。

“這桃丫頭可真夠不懂事的，姑爺要來，昨天也不提前跟我們說說，家裏什麽都沒準備。”

“哼。”陸骁甩袖，直接進堂屋坐下，往凳子上一坐就開始使喚周桃兒，“倒茶。”

周桃兒把茶杯遞過去，他甩臉子：“動作太慢。”

周桃兒抽了抽鼻子，憋出哭腔喊：“相公。”

“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過來捶肩。”

周桃兒乖乖幫他捶肩。

“力道大點，沒吃飯啊。”

陸骁把派頭做得足足的，唬得周老太一愣一愣的，往門邊上一站生怕他手裏的茶碗往她身上砸。

陸骁眯着眼睛享受周桃兒的伺候，忽地掃了一眼周老太，說：“你教的好孫女。”

“姑爺不嫌棄就好。”昨天被折的手腕腫了一圈，周老太當真怕他。

“哐當”一聲，水碗砸到門上，茶水濺了周老太滿身。

“滾去燒飯！”陸骁陡然變了态度，惡狠狠地指使周桃兒去幹活。

周桃兒當即紅了眼，可憐巴巴地瞅周老太，盼着她能幫她說兩句話。

周老太吓都吓死了，催她：“沒聽見姑爺的話啊，還不趕緊去，手腳快一點。”

“好。”周桃兒哽咽着去了廚房。

她走後，周老太一個人對着陸骁，話都不敢說了，暗罵胡氏會躲，真需要她的時候就見不着人影了。

不等她說話，陸骁掏出幾兩碎銀丢在桌上，用指節叩了兩下桌面。

周老太看見銀錢眼睛都亮了，也顧不上害怕：“姑爺這是……”

她才剛往前走了兩步，陸骁眼神一凜，寒意迸發，吓得她又退回去。

“銀子我有的是，想要多少都有。”

聽這話，周老太心裏一喜。

“看好你家孫女，她要是敢逃……”

“不敢不敢，姑爺這麽好，她敢逃我就替姑爺把她腿打折。”

“哼，她能藏幾個銅板，這裏你拿去用，不夠再找我要。”

像是很滿意她的回答，陸骁臉色好看了點。

怪不得發這麽一通火，原來是昨天給錢的事情暴露了，看樣子他心裏門清，錯出在桃丫頭身上。

周老太小心翼翼地過去，飛快把錢藏兜裏：“桃丫頭啊，就是欠教，姑爺不滿意就打，打兩頓就聽話了。”

陸骁不答話，喝茶。

周老太看他願意聽，滔滔不絕地講起周桃兒小時候不聽話挨教訓的事。

期間陸骁一直不回應，她講得口幹，漸漸沒話講了，拐彎抹角地要去廚房幫周桃兒的忙。

“繼續說。”

陸骁不放她，她只能一直說，氣氛越來越尴尬，好在周桃兒來說飯好了。

可是飯好了陸骁卻要走，周老太甚至不敢留他吃飯，只讓他有空常來坐坐。

進城的路上，水原村漸漸消失在視線裏，周桃兒的腰背也越來越直。

她再也憋不住了，抱住他的胳膊貼過去：“陸大哥你可真是蔫兒壞。”

明知道她的廚藝拿不出手，還故意讓她去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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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

面對一桌賣相還不錯的飯菜，周老太她們只當周桃兒嫁給陸骁後有了長進，更覺得陸骁調/.教有方。

結果周老太一筷子下去，簡直像掉進鹽罐子留去了，臉色一下子轉青。周梅兒稍微好點，吃了滿嘴的糖。胡氏跟周老太吃的是同一碟菜，臉色倒還好，就是拼命灌水的模樣有點狼狽。

“趕緊去把大郎的菜端出來。”周老太還念叨她的兒子。

可惜已經晚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周善破天荒地放下他那一屋子的書，苦着張臉沖到廚房找水喝。

看來是和周老太她們吃了同一碟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