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章

第 75 章

傍晚陸骁來接, 周桃兒還是沒忍住，跟他說想去錦繡坊看看。

這點小事陸骁當然不會拒絕，不過他們去晚了, 錦繡坊的鋪門已經阖上, 外頭還圍着一堆聞風而來卻吃了閉門羹的顧客。

到斜前方的茶樓一問，原來錦繡坊為了攬客, 不光允諾買東西會附贈一方素帕，還把店裏東西的價格都往下降了一成。

錦繡坊是大鋪子, 平日生意就不錯, 價格一往下降, 多的是人上門。一個下午的工夫就把鋪子裏擺出來的貨清得差不多，早早就打烊了。

特地走一趟卻沒能見識一下表姐的繡技, 周桃兒稍微有點失望。

一路上周桃兒差不多把今天的事情都跟陸骁說了一遍, 陸骁知道她的沒底氣來源于虛無缥缈的想象。

好比沙場上著名的殺神，沒親自對招之前, 恨不得把他想成三頭六臂的神人。結果真碰上了, 也不過是兩個眼睛一張嘴, 除了不要命的架勢和狠厲的招式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現在周桃兒就是把她表姐的繡工想成神了, 不親眼看一看，恐怕晚上睡覺都睡不香。

左右已經進了茶樓, 陸骁找小二點了一壺茶，趁小二給周桃兒介紹大廚的拿手好菜的時候，他出去解手。

兩個人吃不了多少菜，聽了小二的推薦後，周桃兒點了一葷一素一湯, 喝着溫潤沁人的花茶等陸骁回來。

掌櫃認得陸骁，着小二送來一盤老鹵糟毛豆。

周桃兒選了個臨窗靠河岸的位置, 一面吹着清爽的河風，一面慢悠悠地剝毛豆來吃，那點子失落早不知道抛到哪裏去了。

不一會鹽水鴨和炝炒茭白上桌，周桃兒看陸骁還沒有回來，讓小二慢些上湯，琢磨着出去看看他是不是被什麽事絆住了。

正和小二說着湯的事情，陸骁來了，徑直到周桃兒身旁坐下。

“麻煩小二哥，那湯還是照常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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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桃兒抱歉地沖店小二笑笑。

“不麻煩，有事您吩咐。”

小二習慣性拿幹巾擦擦桌子，把桌上的碗筷擺好看了才走。

周桃兒側身要問陸骁怎麽去了這麽久，還沒開口手裏就多了一方素色的帕子。

“這是……”

把帕子攤在掌心，指腹細細摩挲着邊角繡的一朵小小的蓮花紋樣。

“錦繡坊贈的帕子，我去門口問了一圈，有人鑽空子拿了好些，在東面叫賣。”

“要了你多少銀錢啊？”

周桃兒捧着帕子仔細觀察，指尖不住碾着一個細小的線頭。

“五文錢。”陸骁伸了五個指頭出來。

尋常帕子是這個價格不錯，但這個帕子是以附贈的名義送出來的，且家裏不缺帕子，這五文錢結結實實花虧了。

甩甩帕子，手指點着陸骁的腕骨嘟囔“別人沒花錢就拿到的，咱們白花了五文錢。”

“不白花，這五文錢是買你心安，我看這花樣繡得沒有你半分好。”陸骁指指荷花瓣上的凸起，“這裏線頭是亂的。”

“噗呲。”周桃兒笑出聲，“你還看得懂繡花啦，之前不是說都長一個樣嘛。”

陸骁認真道：“那個一樣說的是你繡出來的東西都一樣精巧，她這個不行，跟你沒法比。”

不管他是真看得出分別，還是為了維護她哄她，周桃兒都聽得心花怒放，往他身邊挪了挪，輕聲說：“相公這五文錢花得值，我回去好好獎你。”

陸骁低頭看她顫動眼睫下的眸光，手指順着她的指縫抓緊，低聲問：“怎麽個獎……”

法字還沒說出口，小二嘹亮一聲：“上菜啰，翡翠白玉湯來了，客官當心燙。”

頃刻打破旖旎的氣氛。

周桃兒掙開他的手，借拍打裙擺的架勢往長凳另一側挪了挪，正正經經地停止腰杆：“多謝小二哥。”

“都是應當做的。”小二笑着擦手，“菜都齊了，碗筷都在這兒，客官慢用，有事随時喊我。”

“獎你第一個喝湯。”周桃兒拿湯勺幫陸骁盛湯。

陸骁往周桃兒身邊湊，接過她手裏的碗和湯勺：“獎什麽我都喜歡。”

這個茶樓主要靠說書的茶錢過活，菜色不出彩，也挑不出錯，對周桃兒和陸骁而言足夠了。

吃完慢慢走回家，也算飯後消食。

“看起來表姐的繡技不怎麽出色，相公你說錦繡坊搞這麽大動靜是要吓唬我和掌櫃嗎？”

走着走着周桃兒把陸骁花五文錢買的手帕拿出來，擰眉看了一會兒，怎麽都想不通。

走針不流暢，繡線顏色過渡生硬，家裏尋常縫補可以，出來做繡娘……

按道理，以錦繡坊的要求，表姐這技藝根本當不了繡娘。

“難道真如掌櫃說的，我們出息了，錦繡坊這麽大的鋪子都開始防着我們了？不是我貶低表姐，實在差得有點多，就一單生意不至于把錦繡坊當家氣得昏了頭吧？”

“聽買這帕子的婦人說，錦繡坊關門早是因為帕子派光了，不光如此還空口允出去幾十張帕子。”

手藝好壞是一回事，不要錢的東西就是好東西。

“幾十張！”周桃兒驚呼，“表姐這個月有得忙了。”

陸骁拿過帕子随手一團：“別多想，他們生意好是他們的事，你和掌櫃先穩住，往後看就他們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揉皺啦，我準備拿回去給妞妞的。”周桃兒把帕子上的皺褶捋平，“我們不急，柳家的活估計得忙上一陣，這樣也好，能全心專注一件事，省得出岔子。”

陸骁看她：“別太累，工期不是到冬至嗎？”

踢開腳邊的碎石子，停在河岸旁看落水的石子帶起的圈圈漣漪：“掌櫃說我得趁有孕好好養眼睛，說不定能趁坐月子把眼睛迷糊的毛病帶掉，所以柳家這批活我就畫畫繡樣不上手繡啦。”

陸骁在她身旁站定，撿了塊扁平的薄石頭斜扔在湖面上。

石子破開水面，在水上飛跳了五六下，幾乎要打到遠處搖搖晃晃過來的烏篷船。

“哇，真厲害，我也試試！”

周桃兒小時候也玩過這個，只可惜一直不得要領。一看陸骁這麽厲害，立刻蹲下來找合适的石塊。

“試試這個。”

陸骁找了一塊給她，她卻嫌棄地推開：“這個不行，又大又不夠扁，肯定跳不起來。”

她埋頭找了好一會兒都找不到中意的，陸骁又給她找了幾個，都被她否決。

不是嫌太輕就是嫌太重，要不就是不夠扁。

“找到了，這個好！”

她跳着站起來，拿着千挑萬選的石頭在陸骁眼前晃晃。

陸骁定眼一看，可不就是剛剛被她嫌輕的那一塊。

沒有點破，随手撿塊石頭，噙笑問她：“比一比？”

“好啊，誰輸了回家幫另一個洗腳。”

周桃兒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挑到了最厲害的石頭。

“行，誰先來？”

“我先我先。”

周桃兒岔開腿站穩，略微壓低身體重心，往石頭上呵了口氣，架勢十足。

“嘟、咚。”

石頭只蹦了一下就沉進水裏。

“手滑了，再比一次。”不等比出結果周桃兒就開始耍賴。

“等我丢完再說。”

陸骁随便一扔，“咚”一聲，石頭直接沉進河裏。

“贏啰，有人要給我洗腳啰。”

周桃兒也不提手滑再比的事了，蹦蹦跳跳鑽進陸骁懷裏。

“岸上那兩個後生，你們專門逮着我老頭子吓啊。剛剛那麽遠扔個石頭過來，現在又連扔兩個！”

周桃兒猶豫挑石子的工夫，烏篷船已經到眼前了，船尾搖漿的老爺子掬一捧水潑他們。

“我們錯了，下回不敢了。”

周桃兒笑着躲開，拉着陸骁往家的方向跑，笑聲和皎潔的月色一起撒在藍黑的夜色裏。

到家已經不早了，徐婆婆給他們留的飯菜還在飯桌上。

天漸漸涼下來，飯菜沒那麽容易壞，不過小心起見，周桃兒還是裝了盆涼水，把碟子裏的菜騰進圓碗裏，再浸在水裏泡着。

她弄這些的時候陸骁在竈前燒火煮水，等火旺了以後起來把周桃兒騰出來的碗碟拿去外面洗了。

他洗碗的時候周桃兒就拿個小凳在他邊上坐着，托着下巴看他。

“我以後不在別人面前說你其實很俊郎了。”

“嗯？”沒頭沒腦來這麽一句，陸骁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啊，別人覺得你臉上的疤吓人也挺好的，省得跟我爹一樣，四五十了還招人惦記。”

雙手捧住陸骁的下巴，往傷疤上親了一口：“傷得好！”

“瞎想什麽，沒有這麽一天。”

陸骁滿手的水，只夠用小臂抵住周桃兒的後腦，追上她柔軟的唇瓣。

收拾好就準備睡覺了，陸骁端了盆熱水進屋。

“來，洗腳。”

常年曬不到日光的腳在昏暗的油燈下白得發光，圓潤的腳趾像珍珠。

周桃兒縮了縮腳，耳朵尖悄悄紅了：“是你故意讓我。”

“沒讓，是手滑。”

“還笑話我。”

周桃兒擡起濕漉漉的腳要踢他，卻被他按住柔嫩的腳心。

薄繭帶來一陣酥麻，周桃兒扭着腳腕想躲卻沒能躲開。

……

錦繡坊那樁事後幾天繡鋪都沒什麽生意，柳家的活已經分派給繡娘做了，劉掌櫃暫時閑下來，想着上回和小魚娘相談甚歡還約了下回見，就喊上周桃兒一起去水原村看望趙小魚。

趙小魚的肚子像安了口鍋，叫人看得膽顫，周旭不放心她到處走，就在田梗上搭了個棚子，她願意在家待在就留在家裏，無聊得慌就帶她去田梗坐着。

正是收稻子的時候，這棚子搭得好，趙小魚眼見周旭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心疼極了，不再随便使小性子，乖乖在家養胎。

從上回去水塘玩那一趟她們就沒見過，趙小魚看見周桃兒和劉掌櫃的時候高興壞了，抓着她們說了一下午都沒帶歇，臨了還省不得她們走，可憐巴巴讓她們住一晚再回。

周旭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就算說破大天周桃兒和劉掌櫃也不方便留下，同趙小魚約好下次見面的日子以安撫她。

趙小魚一留再留，她們回來的時辰有點晚，陸骁早就下值了，在城門口等她們。

“掌櫃，跟我們回去吃吧。”

“行，今天徹底歇一歇，我也懶得回去開火了。”

把牛車停在槐樹下，周桃兒挽着劉掌櫃的胳膊往家裏走，陸骁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拐進巷子裏的時候，她們說話沒注意前面，一道人影猛地沖到她們面前，吓得周桃兒話音顫動。

後面拐進來的陸骁反應迅速，一掌推開要往周桃兒身上撲的人影。

不關心地上狼狽的身影，仔細查看周桃兒的狀态：“沒事吧，沒碰到你吧？”

“沒、沒事，都沒碰到我就被你擋開了。”

周桃兒和劉掌櫃都被吓得不輕，尤其是周桃兒胸口狂跳不止，緩了一陣才分出心神看倒在地上的人。

一看又吃了一驚，詫異道：“二表姐！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