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歸離終

歸離終

除了浪濤之魔神和丹青，沒人知道他們的戰鬥是怎麽樣的。

等到摩拉克斯他們趕回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很久了，只有滿地的殘骸和尚未退幹淨的血紅之海昭示着這裏曾經發生過多麽慘烈的戰鬥。

他們找到丹青的時候，她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被利爪與冷冰撕開的衣料下是血肉模糊的傷口，不少深可見骨，龍裔的尾巴無精打采的聳拉在地上，尾鬃也被染成了血紅色。

但她還站立着，懷裏抱着她的劍，以及一些破碎的衣物和骨頭。

步伐略顯笨拙遲緩的她踉踉跄跄的在滿地的屍骸中尋找着什麽，等摩拉克斯走到她身邊時，丹青正蹲下身，拾起一片隐約能瞧見花瓣繡樣的碎布，只是同樣被血紅色污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若陀龍王和摩拉克斯交換了一個眼神，前者點點頭，先帶着其它人先去和歸終會合去了，留下摩拉克斯默默陪着丹青在廢墟中搜尋着。

他看着她拾起友人殘留的屍骨，看着她将它們帶上高坡，埋入土中。

期間，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摩拉克斯看不明白一言不發的丹青，但他能感覺到現在的她是悲傷的，卻也沒有他所想象的那樣悲傷。

這年齡對比他小了太多的龍裔并非他所想象的那樣脆弱。

“很意外嗎？”

忽的，丹青說話了，她看向摩拉克斯，那雙浸染着悲傷的眼眸深處滿是平靜。

摩拉克斯聞言，沉默了一會才道。

“…是。”

他以為她會哭的，畢竟年歲擺在那裏，他卻忽略了她的閱歷，不曾想對方已經經歷過了如今日這般的痛楚。

還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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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經歷着經歷着就習慣了。”

她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原本快要痊愈的地方此刻又被利器劃開，不過傷口不深，血已經凝固了大半。

“比如這裏，也比如見證戰友的離去，友人的逝去。”

她拿出随身的空間布包，不再掩藏，當着摩拉克斯的面将那把劍收了進去，又從中取出一顆新鮮的日落果，放在新起的墳墓上。

“摩拉克斯。”

“嗯，我在。”

“殺死浪濤之魔神的人是摘星，斬下其頭顱的武器名九霄。”

她說着，伸手揉了下自己的眼，沒有眼淚。

摩拉克斯沉默着，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丹青的肩膀，輕聲道。

“我們會記住這一切，歸離會記住這一切。”

“我不想知道祂的名字。”

“好，那就将祂的名字從未來的史書上劃掉。”

“然後我想去前線。”

輕拍着她肩膀的動作停下了，丹青轉過身，正面對上面色發沉的岩之魔神，他金色的眼中夾雜了許多丹青看不懂的情緒，但她仍能從中看出他的猶豫。

“我想你需要一把破局的刀。”

也不等對方回答，丹青自顧自道。

“你也看到我的實力了，殺死一位魔神對我來說不算困難，而曾經的我也是常年奔赴在戰場上的一員。”

“只是過去的我只願意接受飲月的調遣。”

“但現在，我想結束這場戰争，而你，是最佳的握刀人選。”

“你足夠仁慈，足夠理智，也足夠…冷酷，足夠殘忍。”

說到這裏，她笑了聲。

“這也算是互相利用，所以你不用顧忌什麽，我借用你來達到我的目的，你借用我來達到你的目的，這是雙贏，很公平。”

迎着破雲而出的霞光，異度的龍女朝着來自天外的魔神伸出手，但魔神沒有握上，依舊用着丹青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半晌後，他嘆了一聲。

“果然還是幼崽。”

丹青：……

“我說了這麽多結果你就給出這樣的答複嗎？！”

丹青直接氣的跳起來給了摩拉克斯一個頭槌，然而她忘記了對方還帶着不動玄石之相，結果就是自己被自己撞得一個踉跄，捂着被撞疼的腦門嗷嗷亂叫。

“好痛！怎麽這麽痛！你的腦袋是玄鐵做的嗎？”

“我戴着面具的…不過這副面具裏确實含有玄鐵的成分。”

“什？！啧！失算了！”

“而且就算我不戴面具，撞過來疼的也是你。”

摩拉克斯慢條斯理道，但丹青依舊不打算就着這另開的話題繼續下去了，她揉揉撞疼的地方，換了個嚴肅的模樣繼續和對方道。

“我說真的摩拉克斯，要不要考慮把我收到你的麾下？我很能打的。”

丹青的表情超級認真，也非常真誠，她握着摩拉克斯的手，整個人都往對方那邊貼近了幾分。

覺得有些不自然的摩拉克斯輕咳一聲，他閉了閉眼，正打算說什麽的時候就聽丹青又道。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就只能另外想辦法用我的方式結束戰争了，就比如偷偷闖入敵營直接幹掉領頭的什麽的…這聽起來好像更快哎！”

摩拉克斯：……

小東西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本來傷就還沒完全好，和浪濤之魔神一打又自己搞成這副破破爛爛的模樣，現在還想去暗殺奧賽爾？

既然她把自己送到了他的手上，那麽他也就無需再對這想作死的小姑娘委婉些什麽了。

摩拉克斯當即就給這把水色的刀下達她加入自己麾下後的第一道命令。

“不許，我答應你了，所以現在立刻打消你那不現實的念頭，回去養傷。”

說完後他等了會，見丹青站着半晌沒動彈，他金色的眼微微眯起，看過去的目光中帶上些許審視與評估的意味。

然後他就聽到對方弱弱的道。

“好像失血有點多，我腿軟走不動了QVQ。”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大嘆氣。

&

丹青最後是被摩拉克斯背回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外來客對魔神殘渣的抗性都比較高的原因，擊殺了浪濤之魔神的丹青即便在正面承受了魔神死亡爆發的沖擊，依舊沒有被魔神殘渣污染。

就是歸離集在經過水淹，又經過魔神死亡的沖擊後，現在已經不适合人類居住了，他們需要尋找新的适合人類居住的家園。

但所有人又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所以在經過衆人一陣商讨後，最終摩拉克斯為衆人敲下決定，讓大家現在歸終尋到的這處安全地休息幾天，等緩過來後再遷移到他們看好的新居住地，天衡山南邊的一處靠海的地域。

那裏的海并不是漩渦之魔神的領地，遷移到那的話，目前最令他們苦惱的糧食問題也能得到一定緩和，海洋的資源對比陸地還是比較豐富的。

丹青在回來後，就被醫仙們圍住運到了臨時搭建的病房裏。

把人背回來的摩拉克斯本來還想着留下來看看丹青的情況，結果也被她們擠到了一邊，最後只能和随後趕來的歸終和丹恒等人站在外面等待。

舊傷未愈又被利爪撕裂，腰腹被水槍擦過缺了塊肉，還有一些被啃食的痕跡，左腿和肩膀附近有兩處洞穿傷，斷了根肋骨，右腿粉碎性骨折，剩下的就只是一些看着可怕的皮外傷。

丹青覺得還行，但其他人覺得不行。

于是她抗議無效，被醫仙們包紮成了一個木乃伊，只有頭發和五官露在外面的那種，丹恒和歸終過來看她的時候，她就躺在床上一副生無可戀模樣的看着自己被藤蔓高高吊起的腿。

這個世界還沒有繃帶這種東西，就算是仙人們用來給她包紮的都是一些帶有治療效果的葉片和布條。

而且因為她傷勢頗重，摩拉克斯還特地調來一個會治療術的仙人幫她加血，不過丹青自覺自己不是那麽容易嗝屁的，加上持明的自愈力本來就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所以她又把人家趕去專注那些人類傷患去了。

“下午好阿青，今天感覺怎麽樣？”

“咪。”下午好，丹青。

過來探望丹青的丹恒跟在提着一個灰色包裹的歸終的身後，現在的他對操控貓貓糕的身體已經很熟練了，連着跳了幾下後就蹦噠到了床上，還非常小心的沒有碰到對方被布條包裹的身體。

“下午好歸終，糯米糕也來了啊！”

見到身形較小的灰發魔神和軟萌軟萌可愛的貓貓糕，原本還平躺在床上生無可戀的丹青直接雙眼放光地猛得坐起身，結果就是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傷口表情瞬間扭曲起來。

但即便如此，她仍倔強道。

“我感覺我除了這條腿其它地方都已經好了，所以可以放我下床了嗎？”

“不可以哦。”

歸終笑眯眯拒絕了，她将提着的包裹放在一邊，走上前幫某個倒黴病患調整坐姿。

“這是摩拉克斯的命令，就算是同為魔神的我，也不好在這種時候忤逆他，況且你現在确實需要休息。”

在手觸碰到丹青身上的包裹物時，歸終的動作頓了頓，已經過去三日了，但她仍能從她身上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塵的魔神垂下眸，溫熱的手掌覆在了那層厚重的布料上。

“謝謝你，阿青…”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讓人察覺不到其中的苦澀，也察覺不到悲傷。

“我很…抱歉，沒能救下他們…”

如果她當初能再早一點發覺，如果她的動作能夠更快一點，如果她在摩拉克斯提出要讓馬科修斯留下時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的話。

那些人是不是就不會死去了？丹青也不會變成這樣。

魔神不是全知全能的，祂們和人類一樣擁有着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也有自己走不出來的彎道。

摩拉克斯能走到如今的領導地位，也不過是經過歲月磋磨，閱歷和心性對比另外兩名魔神要優秀很多罷了。

“…這不是你的錯，歸終。”

纏着布條和葉片的手覆上塵之魔神的手背，歸終擡起頭，與丹青對上了視線。

她沒有露出任何表情，眼睛卻在哭。

沒有眼淚，只是歸終覺得她就在哭。

“要怪也只能怪那些野心家，怪這場戰争的發起者…”

丹恒挪到了丹青的手邊，柔軟的尾巴輕輕蹭着兩個姑娘疊在一起的手掌，像是在安撫。

“死亡無可避免。”

“…我們能做的，我能做的，也只是保護好活着的人，以及盡快結束掉這場戰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