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婚契（三）

婚契（三）

結了婚契之後，嚴赫需要在易水川待上兩周，此處陰氣盛，鞏固之後，便能與祝今一同回檀城。

也就是初一零點後才能回檀城，擇日完婚。

一個需要陽氣，一個需要陰氣和諧，一個自己親孫，一個是自己的徒弟，對于嚴玄感來說，非常般配。

接下來有兩天時間，祝今發現嚴赫看到自己都是繞着走的。

他不理解。

被吓尿褲子能有多丢臉？

一般來說，陰氣太重遇見邪物的概率高，而陽氣足概率相對更低，殊不知陽氣過重也會适得其反，概率更高，用一個詞形容就是矯枉過正。

每每想到嚴赫看到自己時躲閃的神情，就讓祝今心中多出一絲不解，長此以往非常影響将來的生活。

更在想到他手腕上的那條黑線後，在一個天朗氣清的清晨，一向沒有邪事需要處理都不會出房門與陽光碰面的祝今破天荒地出了門。

嚴赫在院中跟運送物品的物流人員交談，随後後者拿着幾張單子匆忙離開，易水川位于陰陽交界，他們之所以存在這裏，便是為了維持陰陽和諧，驅除惡靈，清遣亡魂前往歸處。

也因此，八字弱一些的人是根本不敢待在易水川。

物流人員平時送東西都會挑選上午，随後匆忙離開。

院裏擺了好幾個大箱子，祝今正在思索房裏已經陳設完整，這些箱子裏的東西是打算要放哪裏之際，嚴赫人擡着東西已經走過來，擦着肩就要回房。

祝今擡手抓住嚴赫肩膀，直截了當：“你在躲我？”

“哪有。”嚴赫當然在躲，誰說這家夥白天基本不出門的，怎麽他來了，專挑白天出來溜達？

“你不應該讓我幫你一起搬東西麽？”

嚴赫一愣：“啊？”

祝今松開他，面色嚴肅：“你為什麽躲着我，我記得，我并沒有取笑你。”

“我，我也，也沒有躲着你的意思……”嚴赫吞吐不清，手裏扛着的一箱東西猛地下沉，彎着腰半天也擡不起，祝今順手接過。

“我幫你擡，你房間布置妥當，這些擡哪裏去？”

嚴赫含糊其辭道：“都，都是我買了一些小東西，擺着好看的。”

祝今沒再說其他，擡着箱子就進屋裏去。

東西不算多，兩人一來一回幾個回合也就搬完，全程沒人說話。

直到嚴赫打開箱子，見着裏頭擺着各種瓶瓶罐罐舊物，瓷器居多，祝今忍不住問：“看着都是舊物，上頭攀附不少東西，你不害怕？”

正要捧着瓷器出來的嚴赫手一哆嗦，差點沒給碎了。

一只修長白得過火還染着黑指甲的手再度給他接住，頭頂幽幽傳來聲音：“跟你開玩笑的，都是不成氣候的，傷不了人。”

再度打擊到嚴赫這回手直接沒接，轉頭打開另一個箱子，都是零食，幹淨得不得了。

“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我覺得咱倆相處态度得平和自然一些，有什麽，都可以問我。”

“行啊，你指甲怎麽是黑色的？”怎麽說呢，這麽好看的十根手指塗着個黑指甲，雖然也不難看，就是怎麽瞅都有點那個啥，總之，就是看不太慣。

嚴少爺才不會承認光光看個手就能讓他腦子裏犯渾了。

祝今将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伸出兩只手，仔細看了眼自己的指甲，似笑非笑道：“小時候被鬼害過，染了鬼氣，就這樣了。”

嚴赫忍不住嘀咕：我說呢，大男人的，怎麽染了個黑色的指甲？

“很難看？”

“不不不，你這也是一種傷害對吧，我能理解，我比較不理解的是……”

“我為什麽會變成貓？”祝今替他提了。

“啊，我想正常人都會覺得奇怪的對吧？”嚴赫眼神閃躲，根本不敢直視祝今的眼睛，這人沒事盯着自己的眼神那麽認真做什麽。

祝今沒有猶豫，直接回答：“我們結了魂契，每月一次，是師父給我保命的，還希望嚴少爺仁慈一些，不要亂說話。”

嚴赫聽罷驀地擡頭，看着面前這人精致得令人窒息的冷臉，呼吸一滞，半晌才啞然失笑：“……當然。”

祝今勾唇：“嗯，那麽我也可以把昨晚的內容一鍵清除。”

眼前近乎完美的臉突然笑起來，把嚴赫一下看晃了眼。

他的反應令祝今迅速收回笑意：“你的東西挺多，一起收拾吧。”

美人哪怕突然冷着臉也好看得不行，嚴赫哪敢拒絕：“那敢情好啊。”

收拾妥當後，祝今對只是來這小住半月卻帶了這麽多瓷器表示尊重卻不太理解。

不過他也不想多說其他。

“大的都收拾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收拾吧。”

嚴赫：“之前都是你幫我收拾的？”

祝今看着他，眼神由下而上再由上而下，盯得嚴赫有點發毛：“欸不是，我爺爺年紀大了，天天閉關，不可能，我姐那更不可能，天天以驅邪名義各種追男飄呢，在然後就剩你了，對吧。”

祝今繼續沉默。

“你……”嚴赫突然想到那老板娘說要帶貓去腌時祝今的反應，噗嗤一聲笑得不行。

“你笑什麽？”

“沒什麽，就是好奇你變成只貓的時候真的特別可愛。”

祝今：“……”

……

今天天氣不錯，就是陰着多，踩着嚴玄感敞篷三輪車去打個轉回來的嚴赫一進院就見祝今盤腿坐在樹下閉目養神。

祝今換了一套衣服，中式設計的款，乍一看還挺仙兒。

就這麽個美人嚴赫瞧着瞧着就湊了過去：“你……”

祝今睜開眼睛，微側頭，正好對上某人湊過來的臉：“有事？”

嚴赫哈哈道：“沒事，就見你一個人待這兒，過來打個招呼。”

“嗯。”

就在嚴赫以為這人嘴裏會說出來什麽怼他的言語時，他從衣服兜裏掏出來來一包東西。

居然是一包小孩愛吃的□□軟糖。

見嚴赫兩眼突然放光，祝今眼角微顫，眼神略微停滞，他居然還記得？

心思頓着，手上動作卻沒停，撕開包裝，遞到他面前：“葡萄味的，你要吃嗎？”

“你喜歡吃這種？”嚴赫對祝今的這個極致反差有些措手不及，手卻沒接，這都小孩子才喜歡吃的，他一個狂炫酷帥有錢有顏的嚴公子怎麽可能喜歡吃。

祝今看着他沒有接的意思，也沒強求，只淡淡應聲：“嗯，我喜歡吃。”

“都多大了，還喜歡……”嚴赫下意識的一句在看到某人正好擡過來的眼神後慫了，“我的意思是，每個人的口味都不同的是吧。”

“你以前，不也是挺喜歡吃的嗎？”祝今略了他的找補，直接問道。

“啥？”

略一遲疑，祝今半帶一抹輕笑：“你還記得我麽？”

這個問題祝今問得非常認真，一張冷着卻驚豔絕倫的臉上多了幾分嚴肅，就跟那天上的上神一樣，把嚴赫人看得又晃了幾眼，媽的，他只是沒辦法才結的婚契，并不是表示就一定要彎啊是不是。

“什麽記得不記得？”

祝今修長手指伸進包裝袋捏出一顆紫色圓形糖丢進嘴裏，沒有說話，當年不慎吸上嚴赫人氣，他記得很清楚，還是孩童模樣的他滿嘴的葡萄味□□糖，這是祝今第一次嘗到屬于純人類的食物味道，後來他偶然一次才知道那種味道是屬于葡萄味的□□軟糖。

“小時候你吃過的。”

嚴赫人傻了有好久一會兒：“我小時候，吃過嗎？”

“嗯，我嘗到的就是這個味道。”

“啥意思？”嚴赫糊塗了，“咱倆小時候見過？”

“算是吧，也是在易水川，所以我還記得你吃的這個。”

嚴赫想，他小時候來易水川能吃的零食小吃品種可多了去了，哪裏還記得什麽糖啊，不過下一瞬他猛地驚醒：“你記得這麽多年，不會是？”

說完站起身迅速倒退一大步，如臨大敵一般：“別介啊，我這人吧喜歡女生，結了婚契，我也不耽誤你找喜歡的人的。”

祝今：……

他不明白他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他方才說的哪一句話裏有讓他誤會了？

“不是，我的意思就是，就是我這人腦子有時候不太靈光，容易忘記事兒，我媽說了我缺了口氣，體質就變得特殊，太陽了，估計腦子也被熱壞了。”

祝今臉上的詫異與不解瞬間被這話給瓦解，他沉默着思索起來，難道嚴赫現在的體質跟自己當年吸的那口陽氣有關系？

“唉你別誤會啊，我剛才沒說你是那個的意思。”

“沒事。”

祝今本身對于情情愛愛這事就比較笨拙，他記憶裏就是在易水川，從未去過其他的地方，他也不适合，他只是覺得同事之間應該和氣一些，至于對恩人，感恩之餘應該再加上友愛與幫助。

因此他記住了嚴赫當年吃的糖的味道，想着若是有機會再見面，一定給他準備，只是現在，他不喜歡了。

真是一個善變的家夥。

“我很喜歡吃這個。”

嚴赫趕緊打包票：“成，以後我給你包勻了，這不是問題。”

祝今擡眼看着他，半晌，才道：“多謝，我準備有很多。”

“額……那你……”

“我只喜歡吃這種。”

嚴赫：“……

最後兩人的這場不太愉快的對話以互加微信而告終。

嚴赫當晚失眠了，白天的時候他再三确認了下祝今的确在小時候認識的自己，還說在山上，小時候磕磕碰碰挺多，在那種地方，按照祝今現在的性子，勢必是救了自己。

按照嚴赫的邏輯，應該是想提醒他記得這個，但他也是從那年開始，忘了很多東西，想着他也不是那個小氣的人，打算先回送一份禮物。

在購物網站上搜了半天也不知道買什麽，赫然刷到一枚葡萄紫的胸針，一串由紫紅色寶石整成的葡萄胸針，他覺得自己不是啥文化人，比喻不出來合不合适，反正投其所好，總不會出錯。

咨詢客服需要等後，轉頭就給富二代好友雲日佳去了電話。

“哥們兒，你現在不是在國外呢嘛，幫我捎個東西，圖給你發微信上了，查了就專櫃有貨。”

“送男的女的？”對方迅速回複。

嚴赫随手打了個男字過去。

幾乎是下一秒，對方電話打過來。

一開口調侃意味十足：“這麽快您就解決了交往性向，你這轉變是不是有點兒太快，咱們班以前那校花要知道可真得難受好久。”

“別扯淡，就是感激感激一下人家，沒多大事兒。”嚴赫還不打算告訴他自己跟一個男人結了婚契的事兒，不然指不定被笑話成什麽樣。

“感激？”雲日佳來了興趣，“大半夜您不睡覺，搜了半天搜了個全球限量款胸針，沒多大事兒？”

嚴赫煩了：“唉你這語氣我怎麽聽着這麽不痛快。”

“哥們兒，我就是提醒提醒你，別賠了夫人又折兵。”

“得了，到底幫不幫捎？”

“幫幫幫，一會兒我就聯系他們品牌，不過我想問，那人，好看嗎？”

“當然。”嚴赫幾乎是沒有猶豫就答了，得到的是對方爆炸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看你送啥禮啊，以身相許不就結了。”

“滾蛋。”

……

為了留下二人獨處，師父讓他這段時間暫時不接驅邪的任務，和嚴厘天天早出晚歸。

祝今又不喜陽光，所以如非必要，他幾乎都是不出門。

只是嚴赫突然說要出門一趟，看他車上居然趴着東西，祝今也沒猶豫，幾乎是瞬間就幫他隔空處理。

隔空處理對于他來說的确是一件難事兒，嚴玄感都不敢輕易如此。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要這麽做。

祝今唇色突然發青，下一秒人就癱坐在沙發上，卷起袖子見手臂上開始出現紅色斑塊。

嘆了口氣，默默回了房間。

祝今不怎麽會下廚，聞到屋後邊豬蹄湯店飄出來的香味，加上嚴赫說中午回來。師父和嚴厘都不在，什麽都不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于是祝今破天荒地去買了大份豬蹄湯用的一次性大碗盛着。

剛進院門便見嚴赫緊跟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面，嚴赫滿面春風的：“喲，咱倆挺默契的啊，這回禮都給準備上了？”

“回禮？”

“對啊，”嚴赫自褲袋掏出個藍色盒子遞給祝今，“瞧瞧喜不喜歡。”

“為什麽要送禮？”祝今問。

“就，就是拉近咱倆關系啊，同事嘛，和平相處非常重要，再說了，你不說了嘛咱倆小時候還有緣，給點回報回報。”

祝今打開盒子，一串由寶石綴成的葡萄栩栩如生，一看就不便宜，順手合上轉而返回嚴赫手上：“太貴重，并且，應該是我給你送禮才是。”

“不貴重不貴重，貴重的話我也不會這麽随意塞兜裏啊不是，”嚴赫指了指，“再說了你不也給我準備了回禮嗎，對等着呢。”

說完又塞給祝今。

“你真不用客氣，真不貴，這挺适合你的，真的。”

寶石就該配美人，這樣就算兒時的恩情，也能抵得上幾分吧，都是男人，總不能真以身相許，這聽着多滑稽。

盡管說他命裏姻緣克異性，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改好啊，要以後能找個跟祝今這麽好看的女生，想想就美。

被這人一直盯着祝今有些不自在，掖了掖一只手上的湯，又瞅了眼另一只手裏的胸針：“是不是，不太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