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

（五）

面前的男人有股淡淡的煙草味，并不難聞，而記憶裏的男孩還是滿身清新皂香。

宋璟的小組作業最終拿到了A+的好成績，她原本都做好了江譽不配合的打算，卻沒想到這個曠課一學期的知名學渣并沒有傳聞中那麽無藥可救，不僅按時完成了她吩咐的任務，PPT還做得賞心悅目極了。

宋璟一高興，想到那天上門找他，态度太兇，差點就拿把刀砍他了，一時又有些愧疚，便想請他吃頓飯以做彌補。

江譽痛快地答應了。

兩人去了學校東門一家黃焖雞，吃飯的時候，宋璟估計是拿到好成績太興奮，一時沒忍住多說了幾句，勸江譽也來學校上上課，逃課一時爽，等到畢業時怎麽辦。

她媽媽沒退休前是人民教師，老爸也在教育局工作，宋璟從小在餐桌上受到的教育就是萬事以學習為重。也受她媽媽的耳濡目染，特別看不得學生碌碌無為度日，荒廢學業，她見江譽腦袋靈活，聽得進話，實在不忍一棵好苗子作廢。

她這邊滔滔不絕地上思想課，江譽則替她倒滿茶杯，低頭一副虛心聽教的樣子。

原以為這就過去了，兩人不會再有交集，誰知接下來的日子，江譽還真的節節課必到，一改往日的學渣作風。

同學老師驚訝不已，有人問他為什麽每天來學校？

他說，宋璟來讓他上課，說逃課不好。

“……”

怎麽說，這雖然是大實話，但聽着怎麽這麽暧昧呢？

這回答可謂是跌破大家眼鏡。

首先，這兩人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其次，江譽作為X大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超級大帥哥，一直是活在衆人的傳說裏，他為什麽這麽聽宋璟的話？他倆什麽關系啊？

有人聯系上“江譽每次來上課，都只坐在宋璟旁邊，如果恰巧宋璟兩邊都坐了人，他還要跟人換位置”的事實，得出一個猜想：他倆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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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做夢都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跟校草傳個桃色緋聞，虛榮心還來不及滋生，就率先嘗到了苦果。

江譽實在太有名，每天有不下十數撥人來向她打探消息，宋璟坐在圖書館自習，都有人遞來小紙條，問江譽是不是她男朋友。

而且，不管宋璟怎麽否認，真相始終撲朔迷離，甚至還傳出“江譽在追她，而她愛答不理”的離譜言論。

宋璟平凡慣了，乍然受到大衆關注，飽受精神折磨，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學習效率直線下降，她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幹脆惹不起躲得起。

再上課時，她次次夾人家中間坐着，要是江譽想換座位，她死死拽着兩邊的同學，愣是不讓他們起。

江譽拿她沒轍，只能去後面坐着，她自己是能安心聽課了，倒是難為了她兩邊的同學，後腦勺頂着江譽的死亡視線，戰戰兢兢地聽完一節課。

上課的事解決了，江譽又改變策略，頻頻出現在她的生活裏，有時是上體育課時，有時是去食堂吃飯的路上，從前幾乎不出現在學校的人，現在走哪兒都能撞上。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宋璟也不能幹涉他的行動自由，只是沒想到，參加個社團活動也能遇見他。

宋璟對攝影感興趣，大一剛進校就加入了攝影社，社團有時會組織一些采風活動，恰逢三月春暖花開，公園裏的櫻花開了，社裏便舉辦了一個随手拍比賽，第一名的獎勵是臺膠片相機，宋璟很想要。

只是櫻花園距離學校有點遠，社團又不包車，讓大家自行前往，她正在路邊低頭查詢公交轉地鐵的路線時，一輛車停在她面前。

“上車。”

車窗降下，駕駛座上是江譽的臉。

宋璟還在努力消化他為什麽出現在這兒的事，反應很慢：“我……”

“我知道你是去櫻花園，”他不耐煩地打斷，“我也要去，順路送你。快上車，這裏不能停車。”

後面的車堵成長龍，車喇叭按得滴滴響，宋璟最後的一點理智被催沒了，慌裏慌張地上了車。

坐在副駕駛上，她偷偷觀察江譽開車的樣子，總感覺畫面和他學生的身份不太搭。

江譽直視前方路況，淡淡地說：“臉都要被你盯穿了。”

“……”

宋璟趕緊收回視線，臉皮燒紅，忽然想起什麽：“你怎麽也要去櫻花園？”

“社團活動。”

宋璟想了一下，反應過來：“攝影社？你什麽時候加入的？”

她加入社團快一年了，從沒見過他這號人。

“上周。”

“……”

宋璟沒吱聲。

一個期末考都能缺席的人，為什麽會去參加一個毫不感興趣的社團活動，理由她隐隐約約好像知道，卻又不敢問出來，免得自取其辱。

下午的采風活動結束後，社團的人又約着在附近吃了頓晚飯，大概是有江譽在的緣故吧，社員們聚餐的積極性前所未有的高漲。

一頓烤肉吃完，天色也黑了，宋璟是坐江譽的順風車過來的，自然也坐他的車回去。

下午她忙着四處拍照，耗光了體力，竟然在車上睡了過去，再一醒來，車子停在了某個自助加油站，駕駛座上的江譽不見蹤影。

宋璟左看右看，下了車才發現，他站在車尾，正拿着油槍給車加油。

宋璟剛睡醒，人還有點懵，撓撓睡得亂蓬蓬的腦袋，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

江譽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她：“醒了？我有點餓了，你餓了沒？”

宋璟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這裏是哪裏，就被他的話所震驚：“這就餓了？你這是什麽無底洞胃？我們才剛吃完烤肉不久啊！”

江譽一怔，忽然笑了。

這個笑幾乎昙花一現，但當場把宋璟看愣了，覺得笑起來的江譽跟男妖精一樣。

他遞過來一只手，說：“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幾點？”

宋璟掰過他的手腕，用一種費力的姿勢看上面的工業風機械手表，數字顯示：02：47。

“……”

記得從烤肉店出來時，還是晚上十點多，也就是他開車開了近四個小時，最重要的是，還沒開到目的地！

宋璟扯扯嘴角，荒唐又無語：“你這車開到江蘇去了吧？”

“沒有，只繞着內環轉了四圈而已。”

“……”

話說得太一本正經，以至于讓人分不清這是玩笑還是真話。

宋璟不解：“為什麽？”

江譽直視她的眼睛：“因為你在睡覺。”

“把我叫醒不就得了。”

“你睡得很香。”

“……”

這一瞬間，宋璟心情很複雜，也不知道是感動多過無語，還是無語大過感動。

有個傻子竟然因為不想吵醒她，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覺，繞着內環跑了四圈，車子都跑沒油了。

為了表示感激，她主動提出：“餓了吧？我請你吃東西。”

夜深了，周邊也沒有什麽美食店，兩人只能去加油站的24小時便利店。宋璟讓江譽随便選，他不知是不習慣吃速食品，還是不知道吃什麽，只拿了個紫菜包飯。

這樣高大的一個男生，吃這個恐怕塞不了牙縫吧。

宋璟莫名感到抱歉：“對不起啊，時間太晚了，店都關門了，我下次再請你吃好吃的，你吃這個能飽嗎？再多拿點吧。”

他搖頭，專心地拆手裏的三角飯團，“這個就挺好的。”

宋璟一把搶過來，說：“這個不是這麽拆的，你吃什麽長大的，飯團都不會拆……喏，給你，吃吧。”

她将已經拆好的飯團遞給他，自己去貨架覓食，肚子本來是不餓的，卻被飯團勾起了饞蟲，最後選了桶速食泡面，接完回來時，看見江譽還沒吃，盯着飯團默默發呆。

她走過去，将熱氣騰騰的泡面放下，問他：“不吃嗎？”

“吃。”

他回過神，低頭咬了口飯團，吃相很斯文，只咬走一個尖尖。

填飽肚子，兩人回到車裏，這次沒花多久，車子就開到了學校。

宋璟要推門下車時才反應過來：“不對，這個點寝室早關門了啊！”

江譽笑得趴倒在方向盤上，附和她的話：“對啊，寝室早關門了。怎麽辦啊宋璟，你回不去了。”

有什麽好笑的？

宋璟想問他是不是早就想到這一點了，故意不說看她笑話。還沒等開口，江譽忽然面朝她的方向，嘴角噙着尚未消逝的笑意。

“要不要去我家？”

“……”

車裏太安靜了，不，不止是車裏，這個夜晚，這整個世界，都太安靜了，萬籁俱寂，似乎能聽見胸腔裏的心跳聲。

熱度順着耳根往上蔓延，宋璟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臉有多紅，她不知怎麽的，突然感到害怕了，想逃跑，身子往後縮，可後背抵上車門才知道，逃無可逃。

“我……我……”

嘴裏的話斷斷續續，毫無意義，不給她說完的機會，趴在方向盤上的男孩突然直起身，向她湊了過來，身上的香氣排山倒海地湧入她的鼻腔，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宋璟猛地捂住了嘴，說出一句令她後悔得想撞牆的話：“我剛吃完泡面！”

“……”

笑意在江譽漆黑的眼眸裏四散開來，他拉開她的手，動作稱得上溫柔，慢慢靠近，嗓音低沉，透着蠱惑：“不喜歡就推開我。”

“……”

宋璟最終沒有推開他。

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也許是因為，江譽趴在方向盤上笑的樣子，實在太像一個頑劣的小孩，又像專門在夜裏魅惑人的妖孽，她中了這個人的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