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從那危險幽暗的藤蔓林出去後,魔王領着祝明玺去了城堡的金庫。

“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魔王問道。

祝明玺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他說:“我進來的時候,城堡外面已經聚集了三百多個人,他們正在集體攻擊城堡門外的防護魔法陣,據說十分鐘內即可攻破。”

城堡門外的防護魔法陣主要是為了防止森林猛獸的夜襲,并不算十分堅固。

“十分鐘?”

祝明玺來到這個世界都不止十分鐘了。

“這兩邊的時間流速并不相同,無論我在這邊停留多久,出去後那邊也只會流逝三分鐘。”祝明玺解釋道。

魔王腳步一頓,似笑非笑地看了祝明玺一眼。

祝明玺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托詞。

“……我現在每天都要為那個魔王做事,我要是天天跑來見您,忽視了工作,他肯定饒不了我。”

……可如果進來一次只需要花費三分鐘,根本用不着忽視工作。

祝明玺輕咳一聲,耳朵有些紅地牽上了魔王的手,他左看看右看看,沒話找話道:“您的寶物都放在這裏的金庫嗎?”

魔王低聲笑着回握住了他,然後推開了門:“只是一部分。”

金庫大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琳琅滿目堆疊成小山的金銀珠寶和魔晶簡直要晃瞎祝明玺的眼。

他甚至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然後喃喃道:“……您怎會如此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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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鏡子外魔王大人的金庫,窮得連老鼠都不願意光顧。

“我原來也不喜歡收集珍寶,平日若有什麽需要,都是去搶去奪的。”

“然後呢?”

然後……

然後有一天,某人對他說:“原來你這麽惡名在外,人人都說你燒殺搶掠無所不做,是因為你太窮了。”

太、窮、了。

這三個字狠狠刺痛了年輕魔王的心。

“怎樣才算富有呢?”年輕的魔王問。

“得有一座金銀魔晶山吧,”那人比劃道,“能塞滿你那個空蕩蕩的地下金庫的那種。”

……

魔王沒有同一無所知的祝明玺提起“往事”,但也沒有對他撒謊,而是說起了另一個緣由。

“然後有一天,我幹了一票大的,就有了這些財産。”

祝明玺:“……”

可以,這很魔王。

.

金銀魔晶山給人的視覺沖擊感很強大,可對祝明玺口袋裏的魔鏡來說,就不僅僅是沖擊感了。

祝明玺能感受到口袋裏的魔鏡焦躁不安地動了起來,魔王也很快覺察到了。

“它是想要吃那些魔晶石嗎?”魔王問道。

祝明玺死死捂住口袋裏的魔鏡,就好像拼盡全力拽着一條跑到別人家飯店門口直流口水的狗。

“我之前已經喂飽它了。”祝明玺尴尬地說。

魔鏡卻不滿地跳動了一下。

魔王笑了。

“放它出來吧。”他說,“這些魔晶對我用處不大,能對你有用就再好不過了。”

他低頭看向祝明玺口袋裏的魔鏡,笑着開口:“小鏡是嗎?謝謝你把阿玺帶到我身邊,請盡情享用吧。”

魔王話音剛落,祝明玺口袋裏的魔鏡就像一道光一般竄了出來,直奔魔晶山而去!

祝明玺:“……”

沒眼看啊沒眼看。

祝明玺不再管魔鏡,而是跟着魔王一起繞過金山,走向寶庫深處。

金山後面還有數不清的寶箱和琳琅滿目的置物架。

置物架後面放着一個又大又長的“箱子”,被一片流光溢彩的魔法布蓋得嚴嚴實實。

魔王站在“箱子”前,垂眸看了數秒。

他一把掀開魔法布——

露出了下面的棺。

.

這是一具雙人水晶棺,整體呈現出淡淡的藍色,如冰面一樣剔透,如鑽石一般璀璨。

可再精美的做工,和再珍貴的材料都無法讓人忽視它是一具棺材的事實。

魔王輕輕撫過刻在棺材板上的魔法陣,開口道:“這具水晶棺是由一整塊藍冰寶石切割而成的,外部塗抹過無數次魔晶粉,內部浸泡過無數遍魔法藥水,它全身上下一共被刻下了九十九個魔法陣,我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做成的……你只要将那名沉睡的魔王放進去,就不會有任何人能打擾他安眠。”

“這麽神奇?”

祝明玺微微睜大了眼。

“可是您為什麽要制作這具水晶棺呢?”他又忍不住問道。

魔王用一種奇異而又溫柔的目光看向祝明玺,說:“你忘了嗎?我曾經說過,我很羨慕那些夫妻合葬……那些并不是吓唬你的假話。”

祝明玺:“……”

祝明玺忽然開始後悔自己剛剛多嘴問那麽一句了。

魔王重新看向水晶棺,目光變得懷念而又不舍。

“我還一次都沒有正經使用過呢。”魔王有點可惜地說。

祝明玺:“……”

“阿玺。”魔王偏頭看向祝明玺,語氣隐隐暗含期待,“你願意滿足我一個心願嗎?”

祝明玺:“……”

你這個心願該不會是合葬吧。

.

沒錯,就是合葬(假裝版)。

三分鐘後。

祝明玺和魔王并肩躺在雙人水晶棺裏,擡頭看着晶瑩剔透的棺蓋,忍不住為自己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歷發出感慨。

“原來兩個人躺進來是這樣的感覺啊。”魔王輕聲道。

“您獨自一人躺進來過嗎?”

“有一次我醉得厲害,來這裏睡過一陣。”

魔王湊過來抱上祝明玺,将臉頰埋在祝明玺的頸窩,聲音有點悶悶的,就像是在小聲抱怨一樣:

“阿玺,一個人睡在這裏好冷啊。”

祝明玺:“……”

兩個人睡在這裏也不暖和啊。

魔王将祝明玺抱得更緊了一些,繼續說:“我原本喝的大多是人類釀造的酒液,可喝了一段時間後,那些酒就不能讓我醉了,我就開始嘗試摻了魔法的酒……魔法酒很烈,我又喝了很多……我在水晶棺裏斷斷續續睡了一年。阿玺,我甚至還在醉酒後做了件蠢事。”

魔王說話的語速很慢,又有點古怪的黏糊和親昵。

讓祝明玺聯想起弟弟妹妹們在他放假回孤兒院的夜晚,偷偷跑到他的床上,鑽進他的被窩,小聲對他講述他不在時自己經歷過的各種小事。

于是祝明玺壓下慢慢席卷而來的困意,順着問道:“什麽蠢事啊?”

魔王卻沉默了數秒。

然後用一種沉悶的,懊悔的,很不願意多說的語氣開口道:“我……我……弄丢了一件珍貴的東西。”

“什麽東西?貞操嗎?”祝明玺打了個哈欠,沒怎麽思考就開了口。

魔王:“……”

魔王恨恨地在祝明玺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當然,他下口還是很輕的,以至于若阿魔法都沒生效,單單在祝明玺的脖頸上留了個牙印。

祝明玺:“……”

祝明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祝明玺摸了摸脖子,慌忙開口。

“口誤,口誤……所以您到底弄丢了什麽珍貴的東西?”說到後面,他打起精神,語氣變得小心翼翼。

可是魔王卻沒回答他,而是重新湊上去,在牙印的位置上輕輕親了一口,又舔了舔,像是咬完後又後悔了似的。

祝明玺:“……”

祝明玺感覺這比咬下他一塊皮肉還讓他難受。

他不自在地推了魔王一下,魔王才松開口,用有些委屈的口吻抱怨道:“我只碰過你!”

“是是是,”祝明玺連忙說,“是我錯了……您到底弄丢了什麽東西?”

“……是一些珍貴的記憶。”魔王低聲說,“我醉酒後躺在水晶棺裏,失去了理智,竟然喝下了幾口——”

魔王聲音戛然而止,他目光緊緊盯着祝明玺的手,聲音有點顫:“阿玺,為什麽你這次這麽快就……”

祝明玺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自己的手又變成透明的了。

祝明玺也愣了。

是啊,今天怎麽這麽快就變透明了?往常不都是能在這裏待一天嗎?

魔王比祝明玺反應更快,他一把推開棺蓋,讓祝明玺從水晶棺裏出來,然後四處尋找魔鏡的身影。

片刻後,魔王和祝明玺的目光同時定在金銀魔晶山旁碎了一地的魔鏡身上。

怎麽又碎了?!

祝明玺心中大驚,他慌忙跑過去,從碎掉的鏡子身旁撿了兩塊聖級魔晶石,飛快扔給碎片。

碎片這才散發出一陣白光,慢慢拼接成原本的模樣。

祝明玺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他低頭一看,剛松出去的氣就又提了上來——

他身體還是透明色的呢,甚至越來越透明了!

“我得趕緊離開了!”祝明玺慌忙對魔王說。

魔王飛快在水晶棺上畫了個魔法陣,重若千斤的水晶棺立刻輕如鴻毛,魔王單手就将它推給了祝明玺。

緊接着,他将一管透明藥液遞給了祝明玺,飛速開口道:“這是沉睡藥劑的解藥,事情辦完後,你可以給白英服下,你身上有我的氣息和印記,它會保護你的。”

祝明玺點點頭,緊緊拿着解藥,抱着水晶棺,與此同時,剛拼好的魔鏡瞬間脹大,一下子就将祝明玺和水晶棺吞了進去!

“砰!”

祝明玺和水晶棺一起摔在地上!

回來了!

“小鏡,怎麽回事?”祝明玺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飛快問道。

魔鏡:【那堆小山中有一顆非常非常美味,比聖級魔晶還要高級的魔晶,我本來想吃了它……但是被它攻擊了,它朝我撞上來,一下子就把我撞碎了。】

祝明玺:“……”

祝明玺本來還想說什麽,但城堡外的吶喊聲和攻擊聲越來越激動,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了。

祝明玺不敢有半分耽擱,只好把魔鏡先放進口袋裏,扛起水晶棺就朝門外走。

祝明玺現在在一樓側門的房間裏,魔王卻在三樓西邊的魔法實驗室。

雖然水晶棺現在輕得像紙盒一樣,但畢竟體積巨大,搬着上樓十分不方便。

哪怕祝明玺用了最快的速度,可等他把水晶棺放到魔王面前的時候,還是聽到了魔法陣碎裂的聲音和樓下衆人的歡呼聲!

祝明玺心中一顫。

他半秒也不敢耽擱,咬着牙将身高将近兩米的魔王背起來,用力扔在了水晶棺裏!

可那些人已經攻進城堡了,祝明玺沒時間逃跑,只好跟着魔王一起躺進了水晶棺。

合上棺蓋的那一刻,祝明玺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而他口袋裏的魔鏡也在此刻飛了出來,身上的光芒一亮一暗的,看起來十分不健康。

祝明玺目光突然一凝,他一把抓住魔鏡,問道:“你确定你拼好了嗎?你恢複了嗎?你身上怎麽少了一塊兒?”

沒錯,魔鏡鏡面最中間的位置少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片,已經不是一面完整的鏡子了。

可魔鏡卻沒有回答這個嚴重的問題,而是飛快浮現出一行大字。

【水晶棺魔力價值過高,超過傳送負荷!】

祝明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什麽意思?!”

魔鏡:【水晶棺的魔力價值超過本世界的最高水平,請立刻送回去,否則——】

“砰!”

魔鏡的最後一句話還沒顯現出來,祝明玺就知道它準備說什麽了。

水晶棺,炸了。

水晶棺是突然爆炸的,沒有任何征兆。

祝明玺耳朵裏聽到了“嗤嗤”的皲裂聲,眼睛裏看到了無數蜘蛛網般的森*晚*整*理裂痕,可幾乎就在下一毫秒,這具由一整塊兒藍冰寶石切割而成的水晶棺瞬間炸開,一滴滴水珠大小的藍寶石顆粒迸濺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祝明玺耳邊甚至短暫地出現了一陣嗡鳴。

他的腦袋也跟着嗡嗡作響了。

空氣變得死寂,門外的動靜卻顯得格外清晰。

“喂,你們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可能是魔王那個奴仆在抵死掙紮。”

“魔王會不會被吵醒?”

“懦夫可以離開!”

“誰是懦夫?我要做第一個殺死魔王的人!”

“……”

衣服摩擦的聲音,皮靴踩上地面的聲音,武器碰撞的聲音,笑聲鬧聲和提前喝彩的聲音全部沖入耳朵,然後越來越清晰。

——那些發誓要殺死魔王的人馬上就要推門而入了。

祝明玺倉惶地看向依舊沉睡的魔王。

他臉色慘白地,顫抖地,不甘地從口袋裏拿出那管沉睡藥劑的解藥。

他也只能如此了,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會重新成為魔王的奴仆。

他會被魔王深惡痛絕。

魔王會瘋狂懲罰他,報複他。

魔王會将他重新變成木偶人。

屏住呼吸?

這種法子哪能一直用?

即便他屏住呼吸,魔王也可以找人對他渡氣。

……

他會在若阿魔法的庇護下茍且偷生。

他會生不如死。

……

祝明玺閉上眼,臉色慘白得拔開了解藥的瓶塞。

可當他把解藥放到魔王唇邊的時候,又頓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水晶棺的殘骸裏。

水晶棺炸了,但又不是每一個部分都碎成了藍色的水滴,他的八個頂角還是相對完整的。

而此刻,水晶棺其中一個立體角的角落裏,卻放着半瓶藥劑。

那瓶藥劑似乎已經被放置了很長時間。

它開着口,沒有瓶塞。

裏面只剩下指甲蓋兒大小的紫金色藥劑。

已經凝固在了試劑管底。

……

與此同時,一段對話迅速鑽入腦海。

“您到底弄丢了什麽東西?”

“是一些珍貴的記憶。”

“我醉酒後躺在水晶棺裏,失去了理智,竟然喝下了幾口——”

……

醉酒後,水晶棺,喝下,記憶。

放置了很久的。

凝固了的。

紫金色的藥劑。

……

祝明玺幾乎是顫抖着爬過去将那半管幹涸的藥劑拿在手裏。

他把玻璃瓶砸碎,用手指将那一片幹涸了的“藥片”拿出來,塞進了魔王的嘴裏!

緊接着,他又将“長睡不醒”的解藥倒進了魔王的嘴裏!

“轟!”

實驗室的門被魔法強行破開,各色各樣的精靈矮人巨人……全部都湧了進來。

他們的目光在祝明玺臉上掃了一瞬,然後迅速移開,最後落在依舊在沉睡的魔王的臉上。

他們的眼睛裏迸發出強烈的喜悅。

獵人舉起弓箭,巨人搬起石塊,精靈持起長劍,魔法師舉着魔棒,他們一同将所有的武器對準魔王和祝明玺——

他們臉上散發出亢奮的笑意。

“唰!”

漆黑的彎刀在空中掠過幾陣。

“噗、噠、噠。”

幾十個頭顱齊齊滾落在地。

“啊——”

慘叫和哭喊響起,然後瞬間消失不見。

無數鮮血從門外流進來,流了一地,浸濕了祝明玺的鞋襪。

血腥,鮮紅,寂靜。

魔王從地上站了起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然後他伸出手。

血紅色的彎刀重新回到他手裏。

刀尖抵在地上,紅血順流而下,彎刀重新變得漆黑無比。

魔王卻舉起彎刀,将幹淨的刀尖抵上祝明玺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

祝明玺渾身顫抖着,慘白着臉看向他。

魔王的目光掃過他手心裏若隐若現的,只有自己才能親手施下的若阿魔法陣。

又掃過他脖頸上那個鮮明的,甚至還帶着吮吸痕跡的,屬于他自己的牙印。

他閉上眼想要在腦海裏獲取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信息。

可卻只能想起兩個場景。

一次是自己在白英進食時,用雪白的床單為年輕人擋下鮮紅的血液。

一次是自己把年輕人按在床上,迫不及待如饑似渴地咬上他的嘴。

魔王抿了抿唇,垂下眼皮。

很不高興地問道:

“說說吧,我是怎麽強迫你當我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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