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我怎麽配?
我怎麽配?
下午兩點,護工輕手輕腳來提醒榮璟,快到老太太要午睡時間了。
榮璟這才從地上起身,蹲在老人身旁,伸手理了理她花白的頭發,低聲道, “姥姥,我下回再來看您。”
說完,他等了一會,打算離開,卻在走到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老人的呼喊, “乖乖!”
榮璟停住腳步回頭,就見老人正急切地朝他伸出手來。
榮璟三兩步趕過去,重新蹲在她身邊。
“姥”
老太太伸手摸摸他的臉, “你不吃飯,要去哪裏啊”
榮璟的手覆上她如發皺果皮一般的手背,回道, “我吃過了。”
“瘦了,今天這身不好看,怎麽不穿裙子”
榮璟知道,她把自己錯認成了母親林伏清,順着話答, “下次再穿。”
“好,”老太太拍拍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笑意盈盈地講, “清清穿裙子才漂亮。”
榮璟也牽起嘴角,附和她, “是吧。”
老人卻因為氣力不濟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卻已經閉着眼睛睡去。
榮璟看着她,老太太的确已經很老了。
女兒的意外身故,老伴的病逝,孫兒的精神失常,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擊,讓她比同齡的老人看上去要衰老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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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一顆失去所有養分的幹癟果子,眼看着即将走到生命的盡頭。
一旁的護工也小聲道, “最近老太太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倏地,輪椅中的老人從夢中驚醒,睜開眼時渾濁的眼底有那麽片刻清醒的痛苦。
她傾身前來抓住榮璟的手, “乖乖,你是乖乖嗎”
“姥,是我。”榮璟輕聲應她。
下一刻,堅強了一輩子,從沒被生活的苦難壓倒過脊梁的老人瞬間失聲痛哭起來。
“是姥姥的錯,姥姥沒護好你。”她哭着說。
淚水沖刷進老人臉上的溝壑,榮璟像被刺到了般,心口生出一片疼痛來,無論如何,讓一個耄耋之齡的老人為自己哭成這樣,總歸不是個好外孫。
“不怪您,”榮璟看着她, “跟您沒關系。”
然而老人又陷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裏,聽不進他的聲音。
旁邊護工很有經驗地拿了軟紙巾替她擦臉,并輕言細語地哄她。
過了很久老太太終于在自己的傷心中再次睡去。
榮璟離開了養老院,他來時吐過一回,此刻藏在帽子下的臉仿若透明。
取上車,他沒回家,而是往郊外更遠處的墓園而去。
“好久沒來看您了。”
榮璟把花放在林伏清的碑前,望着眼前二寸照片中短發幹練,明眸善睐的女人笑了笑, “我自己種的月季,長得不好,您別嫌棄。”
他俯身用帶來的紙巾擦了擦墓碑上的黑白遺像和周邊塵土,然後如在養老院陪外婆那般,靠在墓碑坐下來。
但到底是陰陽相隔太久太久了,榮璟甚至對母親的印象都已經變得模糊。
此刻的他就像是久未歸家的兒子朝母親打完招呼後,又因為多年未見,有種不知從何說起自己近況的無所适從。
靜了很久,榮璟開口道, “我跟外婆都挺好的,您別操心。”
坐到金烏西沉,他從墓園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一步一步往朝山下走去。
快到門口時,榮璟腳步停下,怔怔看着前方不知等了多久的男人。
天邊彩霞似錦,如夢如幻,地上碑石林立,草木蕭疏,男人站在絢麗與荒涼構建出的油畫中,正擡眼望着他。
榮璟眨了下眼,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真
“愣什麽”畫裏的人突然開口,并朝他伸出手, “下來。”
仿佛得到了某種指令,怔愣的人重新動起來,不由加快腳步,最後一段臺階幾乎是跑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一瞬很想哭也很想笑。
但站在闫琢面前的時候,所有的情緒都藏進了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裏,等氣息喘勻,不管是哭還是笑,榮璟都沒有表現出來。
只看着男人輕聲問, “哥,你怎麽來了”
“接你。”目光相碰,闫琢道, “順便看看阿姨,介意再跟我上去一趟麽”
榮璟才發現闫琢手上是拿着一束白色冬菊的,也是母親喜歡的花卉之一。
二人便又往山上走。
林伏清的墓在半山腰,等到地方時,夕陽已經徹底墜落,傍晚的最後一絲餘晖也被灰蒙漸進吞噬殆盡。
闫琢把花與榮璟的放到一起,望向墓碑。
這是他第二次見林伏清,上次來,是六年前的今天,林伏清的忌日,榮璟帶着他來祭拜母親,求她保佑自己高考考一個好成績。
“媽,等我考上大學,再多長點本事,我一定拎着榮茂良來讓他給你跪着道歉,算了,估計您也不想見他。”
“那我就把姓榮的那一家三口趕出去,把清瀾奪過來,那裏有你的一半,給榮茂良和沈清禾的兒子,我心裏膈應。”
少年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離開前,終于想起什麽,拍拍身旁一直安靜站着的男生的肩膀,笑得神采飛揚。
“對了,還沒向您介紹,這是我現在的補課小老師,我琢哥。他很厲害,有他在,我覺得考top1都沒問題,您且等着我給您拿個狀元回來!”
明明是很久遠的事,但站在這裏,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彼時少年嚣張又充滿自信的爽朗笑聲,闫琢與墓碑中的人靜默對望,心道,您可能也不曾預料到,榮璟會把自己過成如今這樣。
天色徹底暗下來,冬日傍晚的風也開始變得刺骨,暮色沉沉中,榮璟有些看不清闫琢的表情,但見男人望着墓碑久久未動,他忍不住叫道, “琢哥”
闫琢穿得太單薄了,他擔心對方會凍感冒。
男人卻毫無預兆地對墓中的人開口, “可能現在說有些冒昧,但,請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低沉話音乍然入耳,榮璟心神俱震,闫琢雖然沒有明說,但這句話已經變相把男人對他的情感徹底挑在了明面上。
對方撕下了平日那張暧昧不清,欲蓋彌彰的窗戶紙。
榮璟心想,我怎麽配
“……琢哥。”他忍不住低喚一聲,無知無覺紅了眼眶。
他以為闫琢會趁此刻再次向他追問一個答案,但沒有,男人并沒有讓他為難,而是牽過他的手道, “走吧,回去吃飯。”
到了山底,闫琢的司機手上提着個衣袋和電腦包在等,見他們下來,對方走上前, “闫總,換洗衣服和筆記本都給您帶來了。”
闫琢從他手裏接過東西, “車子你開走,我坐榮璟的回。”
随後他朝榮璟伸出手, “車鑰匙給我。”
車子解鎖,闫琢把衣袋和工作筆記本放在後座,看着榮璟坐進副駕開口道, “我今晚還住你哪。”
又加了一句, “今晚不做。”
榮璟聞言,點點頭, “好。”
快到住處時,秦雷打來了電話,沒等榮璟決定要不要接,闫琢先一步在車載屏幕上點了接通。
“闫琢今天向我打聽你了,你們倆現在究竟什麽個情況還有沒有可能啊”秦雷語重心長地準備喋喋不休, “要我說,你倆複合得了。你不也……”
“秦雷!”榮璟提高聲音打斷他,抿了抿唇道, “闫琢跟我在一起,電話開着外放。”
秦雷, “……”
闫琢偏頭看了眼榮璟,開口道, “有沒有可能取決于他。”
秦雷, “…那什麽,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言罷,秦雷迅速挂斷了電話。
車內恢複安靜,闫琢眼睛盯着前方的山路,面容平靜地問, “你不也什麽”
榮璟抿唇,沒吭聲。
闫琢眸色暗了暗,不再逼他,轉了話題, “晚上想吃什麽”
他提前訂好了餐,等到時,晚飯剛剛好送過來。
榮璟沒什麽胃口,勉強吃了半碗飯後便打算去直播,而闫琢要處理下午未完的工作。
這間房子的客廳沒有用來辦公的桌椅,榮璟不想委屈他,打算把自己的直播設備挪到客廳來,把書房讓給他。
闫琢卻把電腦往客廳的茶幾上一放,随即曲腿坐在地毯上,對他擺手, “去忙你的。”
脫下西裝,換上家居服的男人,少了一些拒人于千裏外的迫人氣場比平時看着要随性很多,僅僅在這裏呆了一個晚上,他卻似乎比榮璟更像是房子的主人。
榮璟一向左右不了他,盯着男人曲起的長腿和清隽的腕骨看了片刻,轉身回到卧室,悄無聲息把那些藥物帶去了書房。
等榮璟開播,闫琢把手機拿出來,打開白鯨直播APP,除了第一次高調去刷禮物之外,後來因為進入直播間的提示太浮誇,他每次都是隐身去看榮璟的直播。
今晚闫琢想了想,把狀态設置成了在線。
【歡迎超級無敵尊貴的至尊會員進入直播間,主播快來迎接你金光閃閃的頭號爸爸!】
闫琢, “……”
星光總裁,華融少東家不知道這玩意能關也能設置其他提示語,只面無表情地想,等把白鯨收購了,一定要把想出這種話的策劃開了。
看到飄屏提示,直播間彈幕很配合的開始一水兒刷: 【跪迎金主爸爸,磕頭,哐哐哐。】
榮璟正在游戲中,還不知道自己直播間已經變成了中二現場。
刷完,有水友受不了地罵榮璟:
【狗東西,每次榜一大哥來,你都在玩游戲,錯過每一次暴富的機會。】
【你但凡舔舔他呢!】
【傻逼又把彈幕關了。】
……
闫琢皺了下眉,拿過手機敲字: 【別罵他,讓他好好打排位。】
dj發送,他打開禮物欄,送了榮璟四十組白鯨。
彈幕畫風立馬又變成:
【替狗東西,謝謝爸爸的投喂,爸爸牛逼!】
【替狗東西,謝謝爸爸的投喂,爸爸牛逼!】
……
等榮璟打完一局排位出來,便看到水友把自己前男友給自己認成了爹。
榮璟, “……”
“謝謝ba……謝謝闫琢送的白鯨。”
闫琢挑眉,打字: 【不喊爸爸,叫聲別的,不過分吧】
【不過分!叫爺爺都行!】
【喊哥哥啊,這明顯就是想聽人喊哥。】
【對手指,其實也可以喊老公的。】
看到彈幕,榮璟耳根倏地紅了,書房門關着,但他還是忍不住朝門口看去,提要求的人與他一門之隔,直線距離不超過十米,卻在網上逗弄他。
“謝謝……哥,哥。”憋了半天,榮璟最終選擇叫了聲哥,但因為太緊張,聽起來更像是一聲哥哥。
兩個字帶着特有的乖軟叫出來,外間闫琢眸子瞬間深了。
他有點後悔說今晚不做。
【嗯。】
闫琢道: 【你玩吧。】
等榮璟重新進入游戲,闫琢檢查完項目合同,索性關上電腦,認真看直播的人。
正如秦雷所說,直播時榮璟基本都不看攝像頭,目光一直定在電腦屏幕上,而且全程話很少,任誰看了都覺得他可能是因為露了全臉而一直有點放不開,可誰又能猜到他其實是因為怕攝像頭而在緊張。
闫琢想到什麽神色一頓。
少頃,他放下手機,起身在房子的各處細細打量了一圈。
又一個一個拉開櫃子和抽屜,希望能從這些地方找出一點榮璟變成現在這樣的蛛絲馬跡。
但線索沒找到,卻在打開靠牆床頭櫃最底下的抽屜,看見裏面東西的第一眼,闫琢瞳眸倏然壓緊——只見抽屜裏靜靜放置着一張機票,還有一張某大學的門頭照片。
而那航班飛往的目的地正是闫琢六年裏所在的y國,那大學的門頭也是他研究生階段所就讀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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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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