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莫奕如墜深淵。

他渾身冰冷,一瞬間睡意全消,毛骨悚然的感覺籠罩着他的感官,從尾椎竄起一陣恐懼的寒意,狠狠地攫住他的心髒。

他雙眼緊緊閉着,渾身僵直地躺在床上,緩慢地,顫抖着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恐懼從他的每一個毛孔滲入,大聲地在他的腦海裏叫嚣着:

不要睜眼!不要睜眼!

薄薄的顫動着的眼皮下,眼珠随着呼吸的頻率不受控制地輕顫。

就在這時,一只細小冰冷的小手抓住了莫奕垂在身邊的手。

極冷的觸感随着肌膚侵入骨髓,幾乎令莫奕控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哆嗦。

冰冷的氣息湊到耳邊,激起他皮膚上冒起小小的寒戰,恐懼猶如凝滞的絮狀物,堵塞住他的呼吸與喉管,令他幾乎難以喘息。

那細小輕柔的童聲再次在莫奕的耳畔響起:

“接下來輪到你找我啦。”

說畢,一個小小的,圓而堅硬的東西被塞到了莫奕的掌心裏。

那冰冷的氣息和小小的孩子的手離開了。

莫奕依舊渾身緊繃,那個小小的圓形東西躺在他冰冷汗濕的掌心裏,那一點些微的寒意幾乎使令他握它不住,冰的燙手。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迫使自己胸膛起伏的頻率緩慢而悠長。

寂靜與黑暗使莫奕的感官越發敏銳,他警惕地的等待着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心弦緊緊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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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無際的黑暗猶如吞噬了所有的聲音的深淵。

持續地蔓延與擴張,海綿一般吸收了所有的動靜與光亮。

過了不知多久——

過度的緊張與勞累,使得莫奕竟然不知不覺地在寂靜中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所有的燈已經被重新點上了。

莫奕有些愣怔地躺在窄小的床上,即使是耳畔回響着吵鬧刺耳的金屬鈴聲,也喚不回他的注意力。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髒污陳舊的天花板,久久緩不過神來。

昨晚……就這麽過去了?

莫奕眨巴眨巴眼,感覺依舊沒有回過味兒來。

就這麽成功地撐過了一夜?

突然,莫奕似乎猛的想到了什麽,慌忙地坐了起來,攤開了右手——

他的掌心被硬物硌出了一道不平整的紅痕,橫亘在白皙的手心內,看上去格外紮眼。

而那個被塞到他手心裏的東西還在。

一個圓圓的,漆黑的發亮的半球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裏,看起來像是紐扣,但又并沒有扣眼。

莫奕有些怔怔地盯着它,因為過久沒有活動的手指有些僵硬,重新緩緩地攥住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把莫奕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醒了嗎?”

莫奕聞言擡起頭來,循聲看去。

只見宋祁倚着門站着,一雙煙灰色的淺瞳看向他,半張臉被門外的燈光打的透亮,輪廓稍微有些模糊:

“5點了,按照時刻表,該是早晨時間。”

莫奕後知後覺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腕表:

5點一刻。

他匆匆站起身來,順手将那個昨晚被塞到他手中的硬物揣到了口袋裏。

由于昨晚合衣睡着,即使莫奕睡覺極其安分,幾乎完全不動,身上的衣物也變得皺皺巴巴的。

莫奕下意識地整整衣裝,然後快步走到門口,對站在那裏等他的宋祁低聲說道:

“走吧。”

二人順着依舊昏暗的走廊向外走去,莫奕張張嘴,正準備把自己昨晚的經歷告訴宋祁,卻只聽宋祁正好開口,湊巧地打斷了他正準備出口的話:

“手還好嗎?”

莫奕愣了愣,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宋祁在詢問他受傷的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被裹的像粽子一樣的左手,嘗試着動了動指尖,一股酸麻的鈍痛瞬間順着傷口傳遞上來。

莫奕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好多了。”

就在這時,二人遇到了從旁邊幾個房間裏走出來的其他玩家,看樣子也準備向餐廳走去。

幾人結伴而行。

莫奕只好将準備出口的話語吞回了肚子裏。

走到了餐廳時,已經有幾人等在那裏了。

莫奕不動聲色地在室內看了一圈,在心裏默默數着人數:還是八個人,和昨晚沒有區別。

看來這一夜,所有人都平安度過了。

看到大家到齊了,趙毅成站起身來,開口發話道:“太好了,大家都撐過了第一夜,咱們去領早飯吧。”

莫奕和宋祁跟着人流向前走去,來到了分餐臺前。

這次的分餐臺上,擺的依舊是一大盆幹巴巴的黑面包,只不過旁邊用壺盛的,不再是水,而是溫熱的湯——叫它湯實在也是擡舉了它,肮髒的淺黃色表面漂浮着一層薄薄的油脂,散發着難聞的泔水味道,稀薄的幾乎沒什麽幹物,唯一有價值的只不過是它的熱度罷了。

莫奕這才明白,剛才排在他們前面的幾人,為什麽在領完餐之後一臉菜色地離開,有的人甚至只拿了黑面包。

他臉上神色不變,低頭盛了一碗湯,揣了兩塊面包,跟在宋祁的身後,二人一同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每個玩家盯着眼前的夥食,面色都有些不虞,大家都食不下咽地拒絕着口內粗糙的黑面包,有些胃口嬌氣的玩家甚至把碗一推,不吃了。

不過一些資深者顯然看上去比皺着苦瓜臉的新手們輕松的多,他們已經有了游戲經驗,懂得自帶食物進副本,不過即使如此,由于能攜帶東西數量有限,他們的食物資源也不算充足。

所以,他們顯然懂得財不外露的道理,一個個慢慢悠悠地咀嚼着面包,并不把食物出來招搖。

莫奕面容沉靜,低頭啃着自己手中的黑面包,思考着等下要不要回去也拆一包壓縮餅幹。

不過,水分還是要補的。

莫奕的心裏清楚,由于游戲副本內是有食水補給的,所以一般即使攜帶食品,也很少會想到攜帶飲用水——畢竟過重和占地面積太大是個致命缺陷。

然而,人餓三天能活,渴三天可就說不定了。

莫奕一邊冷靜地想着,一邊捧起那碗尚有餘溫的湯,一仰脖灌了下去。

他放下碗,臉色也有些難看了。

口腔裏彌漫的又苦又鹹又酸的奇怪味道,舌面上似乎仍然殘留着那湯油膩膩的感受,莫奕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裏翻騰起來的惡心味道。

畢竟他也算養尊處優這麽多年,即使再能吃苦,也是生澀了。

莫奕眉頭緊鎖,胃裏一時也有些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一個什麽堅硬的東西抵住了他柔軟的唇邊,然後被一個巧勁,使力推了進去,磕着他堅硬的齒列,滑到了他的口腔中。

馨甜芬芳的水果香味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口唇間那股令人作嘔的奇怪味道。

莫奕含着水果糖,一邊的腮幫子鼓出小小一塊,他有些呆地向自己身旁看了過去。

宋祁正襟危坐,垂眸審視着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指尖,面部線條板正剛毅,仿佛剛才做出那樣舉動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莫奕忍不住彎了彎眼眸,低聲道:

“多謝了,很甜。”

說畢,他轉過臉去,伸手拿起一旁的黑面包,繼續垂眸認真地啃着。

看着莫奕調轉視線,宋祁也同樣擡起眼眸,一雙顏色淺淡的瞳眸緊緊地盯着莫奕的側臉,面色諱莫如深。

他擡起剛剛接觸過莫奕唇瓣的手指,上面還殘餘着水果糖的馨香,那柔軟的,由于口渴而略微有些粗糙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指尖。

宋祁将指尖送到唇邊輕輕舔了舔。

薄唇沉默地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是的,很甜。

·

早晨時光結束的很快。

莫奕從低矮的長椅上站了起來,與剩下的玩家一同向餐廳外走去。

按照時刻表,接下來應該是孤兒院的上課時間。

衆人跟着那張破舊殘缺的地圖的指引,穿過環形的大廳,向着一條走廊的深處走去。

莫奕跟在隊伍的最後方,一邊沉默地走着,一邊在心底裏勾畫着整個孤兒院的大致輪廓:第一條走廊,也是最長的一條,裏面是孤兒們休息的房間和盥洗室,所有的玩家都被分散在一個一個的房間裏面。

旁邊的第二條走廊最短,只有一個房間,那就是位于走廊盡頭的孤兒們用餐的餐廳。

第三條走廊裏排列着圖書室和玩具室,圖書室和教室嵌套在一起——正是他們現在正在走向的目的地。

而第四條走廊,地圖上的标注則非常髒污和模糊,甚至有些破損,唯一能夠看清楚的,就是在最靠外側的院長室,其他地方的标注,都已經被損毀的完全認不出來了。

莫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低頭向前走着。

口中的水果糖已經幾乎完全化掉了,于是他咔嚓咔嚓咀嚼着吃掉了剩下的不規則糖渣,極其豐沛的水果味在口腔內炸裂開來,使他不留痕跡地輕輕眯了眯眼眸。

莫奕其實一直很喜歡吃甜食,但是他向來非常善于隐藏自身真實的喜好,抹掉自己身上特立獨行的痕跡,以免暴露自己的弱點,所以幾乎很少有人知道他嗜甜的特點。

而進了副本以來,宋祁基本上給他的都是甜食。

莫奕若有所思地抿抿唇,在心底快速回顧了一圈自己進副本之後的表現——确定自己并沒有表現出對甜食明顯的偏愛。

而宋祁本人又說他并不喜歡吃甜食。

那他又是為什麽要揣那麽多甜食進副本呢?難道是為了糖果的高熱量和便攜性嗎?

似乎也說得通……?

就在這時,隊伍的行進停了下來。

莫奕眨眨眼,把種種不着調的猜測抛到腦海,擡起頭看向隊伍的前端。

他們此刻已經到達圖書室門口了。

昏暗的走廊長而曲折,身後的大廳在遙遠的地方閃着一點渺小昏惑的光暈,眼前的半扇門浸潤在半昧的黑暗中,門上的标識掉了一小半,另外一半覆蓋着陳年的污垢,勉強能夠看清“圖書室”幾個小字。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人有些躊躇。

畢竟上一個男人就是在這裏被絞死的。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看了看身後跟着的那麽多人,撞了撞膽子,把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只不過輕輕一擰,門便無聲地開了。

很顯然,是昨天死去的那人留的門。

陰冷沉郁的味道鋪面而來,混雜着陳舊的書本味道,和永遠都存在着的灰塵氣息。

裏面的燈光倒是出乎意料的明亮,令衆人不由自主提起來的心都不由得放了下來,看着前面的大家魚貫而入,莫奕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

他扭頭看向身邊關着的那扇門。

門楹要比其他房間稍微低矮一些,門框顯得粗糙而歪斜,做工極為粗劣,門板的顏色已經看不出來了,只有在門側,用模糊不清的蠟筆歪歪斜斜地寫着:“玩具室”。

現在不是進去的時候。

莫奕不着痕跡地在那扇門上最後停留了一眼,然後轉身跟上了隊伍的尾巴,走了進去。

門裏的空間不大,有兩層空間,深處是圖書室,擺放着捐贈來的書籍,而外面的房間則是用來上課的地方。

地面上光禿禿的,沒有鋪地毯,上面縱向排列着幾條肮髒低矮的長凳,和幾條長桌,上面空空蕩蕩,積着厚厚的灰塵。

莫奕站在門邊,将整個室內一覽無餘。

他緩緩地眯起了雙眼。

現在他終于知道了自己的違和感來源于何處。

這個房間和餐廳一樣,都太小了。

在最長的那條走廊裏,是所有孤兒們休息的地方,走廊裏一共有十二個房間,每邊六個。

而一個房間裏有六個床位,算下來,這個孤兒院應當能容納七十二個孩子,但是……不管是餐廳,還是教室,這些負責容納整個孤兒院所有人口(包括護工和孩童)的公共場合,卻建了格外小,最多只能容納一半的人數。

即使這個孤兒院在建好之後,并沒有收容夠人數,也不該在建設時,就把這些屋子規劃的如此狹窄。

這不合常理。

莫奕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這個疑問留在了心底。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宋祁,正想将昨天晚上的經歷告訴他,卻只見宋祁率先開了口:

“咱們分頭找一下線索吧。”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其他的數名玩家聞言擡頭看向他,紛紛點頭應和。

莫奕眸色漸深,将未出口的話吞回腹中。

他怎麽覺得……宋祁在刻意回避他想說的話題呢?

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應該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這難道是錯覺嗎?

莫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祁,然後轉身向室內走去,決心趁早晨的這段時間,将這裏好好探尋一番。

他率先走向圖書室。

一般來說,有文檔資料的地方是最有可能獲得有價值信息的地方。

圖書室相對于教室較為狹窄,高低不平的地面和歪歪扭扭的牆壁,幾乎令人不禁會擔心它有突然坍塌的危險。

整個房間頗為陰暗,幾乎令人難以視物,牆壁和地面都是光禿禿的,甚至連髒污的壁紙,破舊的地毯都沒有,莫奕幾乎可以斷言,這是整個孤兒院裏最簡陋的房間了。

在這個窄小的房間裏,歪七扭八地擺放着兩個低矮的書架,上面雜亂地堆着一些紙張和書籍,散發着陳舊書頁的味道。

莫奕打開了便攜的手電筒,一點暈圓的光瞬間照亮了那一小片區域。

他湊近前來,伸出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堆破舊紙張,輕輕的抖了抖。

厚厚的塵土瞬間揚起,在手電筒的光束下雜亂地飛舞着,莫奕被這數量驚人的塵土刺激的不由得咳嗽了幾聲,這才緩過來。

書頁上覆蓋的塵土被拂去,露出下面被歲月斑駁侵蝕的模糊不堪的字跡。

大多數已經被蟲蛀蝕的破碎不堪,上面印刷留下的字跡也由于不當的保存而變得極其難以辨認,這裏大部分的紙張和書本都是毫無線索的。

莫奕沒有洩氣,反而更加專注起來。

一般來說,這些文字資料有多模糊,多沒有價值,反而證明了,那些沒有被毀壞的文字資料的價值。

終于,他在其中一張書本中翻到了些什麽。

那是一張薄薄的紙張,随意地夾在書中當做書簽,已經發黃變脆了,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幾乎有些透明。

莫奕屏住呼吸,伸出手,用細長的甚至有些瘦削的手指捏住那張紙張的邊緣,把它舉了起來。

那張紙上,用拙劣的筆跡畫着一個吊着的小人。

而在紙條上下方,用彩色的蠟筆寫着錯落的幾個字母,令人摸不着頭腦。

上面所有的筆跡都是陳舊的,落滿灰塵與髒污的,甚至還有幾個油膩的小手印。和他們每個人手上的那張紙條完全不同——那些紙條上所有的蠟筆痕跡都是嶄新的,就像剛剛寫好一般。

莫奕是眸子中流光溢彩,有些蒼白的面容上也被激動染上了些許的紅暈。

現在,這個游戲成為了他熟悉的樣子。

而他需要做的,是尋找到另外一張與它對應的,畫着絞刑架的紙條。

莫奕把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放回書裏,阖上書本,然後拿起那本書夾在腋下,繼續在灰塵彌漫的舊紙堆中翻動着,尋找着更多的線索。

配對的那張絞刑架他沒有找到,但是他發現了另外一個有意思的線索。

那是一張舊報紙,已經破舊而發黃了,布滿灰塵地跌在兩個書架之間,或許是某個調皮的孤兒院孩子手筆,它被折成了千紙鶴的形狀,落魄地躺在陰冷肮髒的地面上。

莫奕蹲下身把它撿起,然後小心地拆了開來。

但是,即使他的動作再小心謹慎,也抵不過這個報紙千紙鶴所經歷的漫長歲月,在拆開的過程中無可避免地破成碎片。

莫奕有些懊惱地皺皺眉頭,嘗試着把那張舊報紙沿着折痕拼回原來的樣子。

準确來說,這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一張報紙,而是從一副報紙上剪下來的碎片,邊緣不太整齊,把一些圖片和印字都剪的不太完整。

最完整的那塊碎片上,是一個加粗加大的黑色标題:“艾瑞絲市立孤兒院院長被除以絞刑”。

下面是一張豆腐塊大小的配圖。

黑白為底的模糊圖片上,一個身穿板正黑衣的高大女人負手在剛剛建好的孤兒院旁,幾個黑色的油墨塊構成了她模糊的五官,空空洞洞地望着報紙之外凝視着她的人。

莫奕的背後不禁瞬間出了一層冷汗。

也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出于逐漸接近事實真相而彌漫起來的興奮。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眯起眼前努力地辨認着剩餘的字符——但是奈何地下或許有些發潮,停在這裏不知多少年的報紙上,除了那個較大的标題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被潮氣模糊了,油墨和油墨連在一起,分辨不出原來的字形。

莫奕有些失落,他想了想,還是把那張破碎的舊報紙夾在了同一本書裏,然後塞到了自己背包的外側袋子裏。

他站起身來,重新環視了一周整個房間,确定了自己基本上已經審視過了所有大大小小,或明顯或隐蔽的角落之後,轉身離開了圖書室。

剛剛走出去,莫奕就和宋祁打了個照面。

莫奕的目光在整個房間內打了個轉:現在其他玩家基本上都分散開了,并沒有人注意這裏的動向。

是個将自己昨晚的經歷說出來的好機會。

莫奕心思轉如電,下一秒,他擡眸沖宋祁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側開了身子,讓開了去圖書室的路

二人擦身而過。

莫奕背對着宋祁,嘴角的弧度漸漸收斂。

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裏沒什麽情緒,一時竟然顯得有些漠然。

他的信任向來吝啬。

而在危機四伏的副本中,更該多一個心眼。

莫奕收斂心神,擡眸打量了起來這個簡陋的教室。

比圖書室面積大一些,也沒有那麽寒酸,與走廊內如出一轍的暗綠色壁紙随意而潦草地貼在牆壁上,邊緣破碎,顏色暗污,只有一些難以觸及的角落還保持着原有的顏色。

長凳和長桌都做工粗糙,極為散亂地擺放在在當地上。

就在這時,站在房間盡頭的孫小岩突然開口說道:“我……我這裏好像發現了什麽。”

莫奕眉眼輕輕一凜,然後擡腿走了過去。

屋子裏的其他玩家也同樣向着孫小岩的方向聚攏過去,不多時,便都圍在了其中一條長桌旁。

孫小岩伸出手指,指向桌子的一角,開口說道:“你們看這裏,這些劃痕雖然很舊了,但是還是特別清晰。”

只見長桌的邊緣處,似乎用小刀刻着幾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under your bones

beneath your skin

I'm here with thee

forever and ever”

這首直白的小詩很顯然出自兒童手下,即使是英語不好的人也能輕易看懂。

拙劣的字跡和粗糙的刻痕,在字裏行間竟然透出來一點悚然的詭異偏執,令在場的所有人點不禁背後一冷。

莫奕皺着眉頭審視着幾行小字,突然一怔。

如果抛去這首詩病态的內容來看的話——

under……

beneath……

這幾句詩很顯然是對方位的提示!

那它又是在提示着什麽的方位呢?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莫奕的心髒咚咚地跳了起,血液幾乎瞬間都湧到了臉上,他極其低地喘了一口氣,然後猛的蹦了起來。

身邊圍繞着的衆人都不由得被他吓了一跳,然後一臉懵逼地看着他一個箭步沖向了那張桌子。

莫奕一個矮身,幾乎趴到了地上,手指在桌子背後粗糙的表面細致地摸索着,摸完桌子還不夠,他還探手到那張長凳的下方細細地搜尋着什麽。

然後,他的手一頓,小心翼翼地停下了動作,然後緩慢而輕柔地揭下來了一個什麽東西。

衆人屏住呼吸,看着莫奕用雙手拖着一張泛黃發脆的紙條,然後緩緩地站直了身子。

他把那張紙條放到了桌子上。

紙上用粗糙的字跡畫着一個絞刑架,絞刑架下方寫着一串間隔不一的,淩亂的字母。

莫奕的目光愈亮,他伸手打開自己的背包,将那本書拿了出來,然後将書中夾着的那張大小幾乎相同的紙條,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

緊接着,他将兩張紙條重疊在了一起。

“咔噠”一聲打開了手電筒,明亮的光柱由下至上地打了過來,将兩種同樣薄的發脆的紙照的透亮。

莫奕小心地移動着兩張紙的相對位置,讓那個絞刑架和吊死的小人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兩張圖下面看似雜亂無章的英文字母重疊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句子:

“Lasciate ogne speranza,voi ch'intrate”

莫奕抿着唇,有些愣怔地盯着兩張紙,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麽。

站在莫奕身旁的衆人都被他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驚呆了,此刻見他突然停了下來,不禁有些急切地催問到:

“怎麽了?你發現什麽了?”

莫奕似乎驚了一下,擡起有些茫然的雙眸,停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句話的意思是,即将踏入此地的人們,舍棄所有的希望吧。”

他頓了頓,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些許異色:

“出自但丁的《神曲》,INFERNO Ⅱ,是他進入地獄前看到的,地獄大門上寫着的文字。”

—————————————————

整個圖書室和教室幾乎被玩家們翻的底朝天。

但是,除了只找到了幾句詭異的小詩,和一行意味不明的話語之外,其他什麽線索都沒有找到。

一整個上午無疾而終,但是,至少沒有出現人員的傷亡。

這證明了莫奕的推論是正确的。

整個副本時間長,人數少,難度本身不大,唯一的難點,在于尋找到時刻表,并且發現出時刻表與人員傷亡之間的關系。

所以基本上來說,想要活過這個副本的方法變得特別簡單了——那就是循規蹈矩地遵守規定,熬過規定的時間。

在規定的午休時間過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了,莫奕準時準點走出房門,向走廊外走去。

他的餘光下意識地瞟向走廊兩邊的房間:大部分人都還待着房間裏,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在自由活動時間繼續探索,這畢竟也能理解——

能夠坐享其成,為什麽還要費心唠力呢。

更何況,在副本裏亂逛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莫奕收回目光,心無旁骛地向前走去。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那扇關着的玩具屋。

在穿過空空蕩蕩的環形大廳,和黑暗幽深的漫長走廊,莫奕停在了那扇門前。

他找遍了那串鑰匙,但上面卻并沒有玩具屋的,現在只能試試了。

莫奕垂下眼眸,睫毛微不可察地輕顫,掩住深潭一般的黑眸。

他深吸一口氣,将手掌搭在門把手上,冰冷堅硬的觸感從掌心下傳來。

莫奕稍稍一用力,那扇門就毫無聲息地開了,順滑而無聲地向內裏張開,仿佛在邀請他入內似的——

裏面很黑。

大片濃郁的黑暗蔓延,吞噬侵蝕着走廊裏微弱的燈光,幽深陰暗如同深淵,靜靜地等待着下一個犧牲品的到來。

莫奕面色沉沉,打開了手電筒。

然後向內走了進去。

裏面幾乎沒有任何光線,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莫奕手中的手電筒能夠驅散些微的黑暗。

他轉動着身子,用手電筒在房間裏漫無目的的逡巡着。

只可惜手電筒的光束太過細窄,只能照亮一個不大的圓弧範圍,幾乎沒辦法驅散室內深沉如實體一般令人窒息的黑暗。

莫奕深呼吸了一下,向內走了幾步。

腳下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他心底一跳,将手電筒向下照去,只見一只肮髒的灰兔子躺在他的腳底,破損的肚腹露出灰色的絮狀棉花,一雙蒙塵的黑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莫奕心底莫名地一緊,他挪開腳步,但另外一只腳卻踢到了什麽,黑暗中傳來清脆的嘩啦一聲。

圓形的燈光照了過去。

那是幾塊擺成一小堆的殘缺的積木,淩亂地散落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顯得有些可憐可憐。

莫奕心中有濃重的不安在醞釀。

他繞過地下的兔子和積木,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手電筒的光照射到了牆壁上,照亮了一角卷起的雪白紙張。

莫奕有些疑惑地靠近幾步。

手電筒的光線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黯淡,但是依舊能夠勉強起着照明的作用。

牆上貼着一張畫。

紅色和黑色的蠟筆痕跡在紙張的表面漫不經心地交織,線條拙稚而簡樸,仔細看是一個房間裏,幾個火柴人站在一起,其中一個靠近門邊,其他幾個聚在一起。

莫奕心裏有些茫然,手電筒的光照亮在旁邊,又看到了一張紙的半個角落。

他向旁邊跨了一步,另外一張畫顯露出來。

一個火柴人吊在房梁上,另外一個火柴人站在一個歪歪扭扭的椅子上,伸出手環繞着那個上吊的小人脖子上,看上去竟然有點像是一個奇怪的擁抱。

莫奕心底悚然一驚。

他知道這些畫畫的是什麽了。

這是……副本開始以來,他所經歷過的事情。

莫奕的心底砰砰直跳,鼓噪着不安的聲音,他動了動自己幹澀的喉結,繼續向旁邊挪了一步。

第三副畫,是一群人坐在餐廳裏吃飯。

第四副畫,是第二個吊死的人。

第五副畫,是一個人躺在床上,旁邊蹲着一個小孩子,握住了他垂下來的手。

——這是昨晚的他。

莫奕攥着手電筒的手指緊繃,指關節被下意識地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他定了定神,繼續向旁邊挪去。

第六副畫,畫着一個人。

只見他站在待在一個窄小房間的牆邊,拿着手電筒,仔細地端詳着一邊的牆壁上貼着的六幅畫。

而在那個人的身後,站着一個矮小的孩子,靜靜地凝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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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