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眼前一陣天翻地覆,如同大片大片的色塊打碎後重新交融,占領了整個眼球,順着神經刺入大腦。

耳膜被混沌的白噪聲占領,莫奕頭暈目眩地感到自己的腳接觸到了實處,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次他是站着傳送至副本內的。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沒有反應過來的神經支撐不住突如其來的重力,心引力拉扯着莫奕向地面倒去。

莫奕有些慌亂地伸出手來在空中揮舞,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待着接下來的疼痛。

一只鐵箍般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扶住了他的胳膊,一陣大力襲來,将他整個拉了起來。

莫奕雖然被扶着站定,大腦仍然一片混沌。

他有些茫然地轉頭看向扶着自己的那個人,下意識地說道:“謝……”

下一秒,莫奕的聲音就被卡在了喉嚨裏,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只見那人也同時看向他,線條優美的唇抿出一道鋒利的弧度,一雙顏色淺淡如霧氣的雙眸緊緊地盯着他,仿若深灰色的海洋。

他低笑一聲:“小心點。”

莫奕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瞪大,他壓低聲音:“你——”

突然,這時候,他才想起來……其實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霧氣的名字。

“無名霧”是第一個副本中的游戲提示,“宋祁”是他借用的別人的名字。

莫奕一時不知道怎麽稱呼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這時,身旁傳來了一個陌生的男聲:“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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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奕循聲回頭,只見一個高個子的男子走了過來,有些疑惑地環視了一圈,然後問道:“怎麽了?”

他這才發現,那個男子的視線直接穿過了霧的身軀,仿佛沒有看到那裏還有一個人似的,毫無波動地劃了過去。

莫奕一愣,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霧。

只見他冷峻的眉眼上帶了一絲笑意,舉起一只手指壓在了顏色淺淡的唇上,做了一個口型:

“噓。”

莫奕定了定神,扭頭看向那個男子,露出一個自然的微笑:

“不是新人。”

他皺起眉頭,擡擡下巴示意道:

“只不過第一次遇到這種樣子的副本,被吓了一跳而已,謝謝關心。”

那個男子接受了這個說法,了然地點點頭,眉宇間也随之浮上一絲憂慮,他低聲說道:

“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也……太奇怪了。”

是的,這次的副本的确詭異非常,要知道,原先的副本基本上都是位于封閉的室內,門窗緊鎖,無法逃脫。

然而這次……

莫奕緩緩地環視着整個空間,目力所及之處滿是虛無的黑暗,黑暗中扭曲蠕動着無邊的惡意與危險,環繞在他們身處的這個平臺上。

這次的副本竟然是半開放的空間。

腳下的地面是松軟的土地,整塊平臺像是漂浮在無垠的黑暗中一般,猶如被沉入毫無光亮的,濃郁到近乎實質的漆黑深海,壓的人幾欲窒息。

而在平臺的正中間,矗立着一幢歪歪斜斜的建築。

它看上去似乎已經非常老舊了,扭曲而奇怪的建築風格看上去令人格外不舒服,陳舊而布滿灰塵的屋頂上甚至有一塊凹陷下去,撲簌簌地向下落着塵土。

整棟建築看上去奇形怪狀,和正常的房屋結構幾乎完全脫節,幾乎使人驚異它為什麽還沒有倒塌,也令站在屋子前的人根本無法看清整個屋子的全貌。

灰蒙蒙的玻璃覆蓋在窗子上,猶如布滿惡意的眼睛一般窺探着屋外,門廊中的大門半敞着,裏面是一片漆黑,仿佛在悄聲低語着什麽一般,等待着獵物的到來。

——而莫奕等人,就正站在這棟屋子的門廊前的空地中。

還有玩家在陸陸續續地被傳送到副本內來,他們的身形幾乎是憑空在黑暗中出現,除了個別眼疾手快站住腳的,其他的一個個也都像莫奕一樣猝不及防的向下摔去。

莫奕面上不動聲色地看着,在心底默默的計數。

雖然他知道每個玩家被傳送進副本的時間是不同的,但是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其他玩家被傳送到副本內的場景。

莫奕不着痕跡地眯了眯雙眼,漆黑的眼眸裏一片沉郁。

不多時,玩家的傳送就結束了。

看着那些面部表情各異,或茫然或驚恐的玩家,莫奕苦中作樂地想到:

這就是副本是開放空間的好處了——不會再有鬧騰的新人。

畢竟這個漂浮在黑暗中的屋子和詭異的屋子實在太過超出常識,沒有人能夠再無腦地把這當作整蠱游戲。

這次由于大家都是被傳送至同一個地點,不需要重新再次聚集起來,所以,那個空靈的游戲聲音很快便響了起來:

“您好,歡迎大家來到大型真人逃生游戲——STAY ALIVE。”

女聲在整個漆黑冰冷的空間內環繞着,聽上去格外的詭異與滲人。

“您唯一的任務是:在古宅裏存活7個小時。

以下為給您的提示:

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結婚,星期四生病,星期五病重,星期六死去,星期天被埋入土裏,這就是所羅門格蘭迪的一生。

祝您游戲愉快。”

平鋪直敘毫無感情的機械女聲緩慢地念着節律感極重的句子,在這樣的環境下令人不由得心驚肉跳。

莫奕一愣。

這個提示……他聽到過,這是一首十九世紀英國的童謠,流傳很廣。

莫奕皺緊了眉頭,擡頭看向包裹着這片平臺的一片虛空,只見随着女聲話音的落下,漆黑的沒有一絲光亮的空中浮現出了熟悉的熒藍色倒計時:

6:59:56

所羅門格蘭迪的一生只有七日,而這次他們的存活時間正好是七個小時……

——這裏面會有什麽內在關聯嗎?

他深吸一口氣,将心頭随之湧現出來的無數疑問壓下。然後擡眸看向面部表情各異的衆玩家。

這次一共有17名玩家。

資深者占比不低,至少有十人。

莫奕抿抿唇,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雖然這次資深者數量不少,但是……卻依然有新人加入。

在進入游戲前,對這個副本,莫奕有兩個猜測,一是,整個副本就是會員入會考驗副本,參與者都是高級玩家俱樂部的候選成員。

二是,這是一個難度很高的副本,運氣不好的新人和資深者被傳送進來,完成副本的會員候選人成為俱樂部高級會員,而其他未成為候選成員的玩家則是仍然按照通過高難度副本的獎勵來結算。

——既然這次的副本有新人的加入,那麽第一種猜測就很顯然被推翻了。

那麽……難道是第二種?

莫奕的心下莫名有些不安。

被傳送進來的幾個新人一個個都目瞪口呆地環視着這個離奇到超乎常理的空間,一雙雙瞪大的眼眸中滿是對未知的恐懼。

恐慌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發酵,膨脹着占據着每一絲空隙,擠壓着每一縷可供呼吸的空氣。

就在這時,一個女性資深者走上近前,打破了凝滞的氣氛。

她身材高挑修長,清秀的眉宇間泛着淡淡的不耐,沖着這群瑟瑟發抖的新人們開口說道:

“第一,這個游戲是真的,在游戲裏死亡等于現實世界的死亡,第二,我建議你們好好留意游戲給的提示,能救命。”

她頓了頓,銳利的眼眸環視了一圈安靜下來的平臺,繼續說道:

“還有就是,最好不要單獨行動。”

她的話音落下,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人群中響起了低低的抽泣聲,那個資深者有些煩躁地皺皺眉,不再說些什麽,轉身打量起了在這塊平臺中央的扭曲房屋。

其他資深者也紛紛散開,在這塊狹窄的平臺上尋找着線索。

莫奕也跟着衆人,繞着房子緩緩地走着。

只是一片荒蕪而空曠的土地,上面栽種着幾株枯萎的歪脖子樹,低矮而枯黃,瘦骨嶙峋的樹枝泛着死灰色,戳向天空。

荒涼松軟的黃土地上有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路,從整個平臺的邊緣延伸出來,從黑暗中突兀地現出,然後彎彎曲曲地與房子扭曲的門廊相連接。

整塊平臺的面積并不大,衆人不多時就将這裏走了個遍。

除了對這個房子歪歪扭扭的事實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之外,沒什麽收獲。

大家不由得紛紛将目光投向矗立在整個平臺中央的屋子。

它靜靜地立在那裏,形狀古怪的門廊裏,破舊的大門半敞着,露出其中黑暗的一隅。

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剛才跟莫奕搭話的那個男性資深者開口道:“……現在只能進去了。”

人群中彌漫着恐慌而壓抑的氛圍,有人被這種古怪而驚悚的壓力搞得幾乎精神崩潰,一個新人女子有些歇斯底裏地大聲喊打:

“不!不可能!我絕對不進去!”

剛才低低的哭聲又重新響了起來,又有幾個新人下意識得湊近了一些,紛紛點頭。其中一個看上去大膽一些的新人怯生生地問道:

“反正……反正這個游戲是活夠七個小時就夠了,那,那我們在外面待上七個小時,不也可以嗎?”

那個高挑的女性資深者冷笑一聲:“随便你們。”

說畢,她轉身向房屋的門廊走去。

其他的資深者和一部分的新人也跟着她向房屋內走去。

有三個新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留在了外面。

莫奕一邊走着,目光在整棟屋子上漫無目的地搜尋着。

視線的餘光驟然看到——二樓的窗子上一個模糊扭曲的臉緊緊地貼着玻璃,靜靜地望着樓下的人群。

莫奕背後一涼,身上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他匆匆将目光重新挪回那個窗口。

灰蒙蒙的窗口裏什麽都沒有,玻璃上一個完整的手印在緩緩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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