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甜檸陷落05

甜檸陷落05

家裏，客廳的燈死亮，把所有人的臉都照得煞白，氣壓低得洛以檸幾乎喘不上氣。

洛父洛母在沙發上坐着，頭上就像頂了兩朵大烏雲，随時會爆發出駭人的狂風驟雨。

洛以檸從住院部跑路之後，花了十幾分鐘才說服父母別去醫院找她，有事回家再談。然後他們三人就在這兒對峙了接近半個小時。

“你什麽意思？”洛父終于打破了漫長的緘默，發了話。

但洛以檸覺得他這話還不如不問。

她和陸雲望協約戀愛，本來就是多種因素作用下的無奈之舉，還能有何多餘的意思？

洛以檸勉強笑了笑，搪塞道：“都是工作室安排的營銷策略。”

洛母把玻璃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工作室安排你就聽？有沒有一點腦子？成年人了，自己的判斷去哪兒了？”

洛以檸餘怒未消，聽洛母這麽一說，愣是不願意再退讓，“經過分析，我自己也認可這個安排。”

洛母抓起手邊的杯子狠命向地上一擲，從沙發上站起身，冷漠地看向洛以檸，“你哥要是沒死，就是你洛以檸死一百個我也不會管。”

她字字清晰，就如同拿着雕刻刀，一刀一刀地将話語刺進了洛以檸的心髒上。

血液滾落而下，淹沒了胸膛。

洛以檸呆呆地站在原地，全身因為疼痛而麻木冰冷。

洛母對洛父遞了個眼神，後者也跟着起身。

洛母地看了眼面色蒼白的洛以檸，宣戰似說道：“那就看看你能和我們鬥到什麽時候。”

兩人摔上門離開了。

在空蕩房間的寂靜當中，洛以檸雙膝一軟，摔坐在了地上。

她抽了幾口氣，想宣洩眼中的酸痛，但眼眶幹澀灼燙，硬是沒有一滴眼淚。

上一次父母說出這樣的重話，還是在她哥洛思行的葬禮上。

冰冷陰森的殡儀館大廳外，洛母不顧禮儀，将手裏的哀悼花束和文件一股腦兒地砸向洛以檸，質問她為什麽死的不是她。

那時候洛以檸不到二十二歲，還是個學生氣未脫的年輕女孩。在圍觀衆人的注視下，她又羞愧又痛苦，只能咬着兩頰的軟肉，逼着自己別哭出聲來。

可淚水早就反複浸潤過了她整張憔悴枯瘦的臉。

大屏上，洛思行的遺像微笑注視着她，眉眼溫柔，又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将洛以檸的思緒盡數收攏。

她抹了一把臉，接起了電話，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和往常一樣，“莉莉姐，什麽事？”

“檸檸，《毒蘋果》片方剛才聯系了我，”徐莉難掩興奮激動，“說是看到你最近的新聞，覺得你很符合劇本女主的調性，問你有沒有興趣演女主。”

洛以檸頓了片刻。

《毒蘋果》是風揚傳媒本年度的最受期待的IP，以職場為背景，講述了單身女性在大都市奮鬥的故事。自打兩年前确認要拍攝起，就一直熱度不減。

這家影視公司出過不少爆款，毫無疑問《毒蘋果》會是下一個。

洛以檸爆紅以來，接到過不少電視劇的合作邀約，但這個咖位的，還是第一次。

“你別急着拒絕。”徐莉察覺出洛以檸沉默裏暗含的動搖，趁熱打鐵，“我保證這部劇和之前所有的都不是一個量級。你想盡快脫離家庭，也得多賺點錢才有底氣是不是？”

徐莉和洛以檸才處了不到半年，可對她的痛點是相當了解。

果然洛以檸有些心動，“倒也不是不可以試試。”

“好嘞！”徐莉誇張地應下，“我去和劇方說，周末就見面詳談！”

徐莉急匆匆地挂斷電話，洛以檸仍然維持着拿着手機打電話的姿勢，感覺這一切都不太真實。

其實她并未認真想過要盡快脫離家庭這件事，可徐莉的一番話直接點醒了她。

對啊，她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之後只要好好賺錢足夠自立，又何須再向家裏低頭，委曲求全？

她揉了揉臉，搖搖頭，似是要把洛母的話驅趕出腦海。

待情緒恢複明朗，她挽起頭發，準備開始整理學術研讨會上的資料。可在包裏翻找了一陣，并未找到她今天戴在頭上的鯊魚夾。

那是洛思行親手給她做的，用的是業內最新的液态金屬，鑲嵌了幾顆高透的紫水晶，在光下閃得要命，美麗而又清冷。

洛以檸慌得将整個包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仍然見不到鯊魚夾的蹤跡。

她抓着頭發，逼迫自己集中精神回想，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夾子是在什麽時候。

順着記憶回溯，她猛然記起，她在整理頭發時，不小心把鯊魚夾落在了陸雲望的車裏。

洛以檸的心慌平緩了不少，拿出手機想要聯系陸雲望，在微信裏翻了一圈，意識到他們竟然還沒加微信。

洛以檸哭笑不得，看來只能明天親自去卓銳總部跑一趟了。

*

卓銳集團-總部大樓

“我們到了。”陸星澤叫醒了在副駕駛閉目養神的陸雲望。

陸雲望睜開了眼睛，神情恹恹的，嗓音帶着尚未褪去的微啞，“和一鶴老師的洽談是在下午對吧？”

“是的，下午三點到五點。”陸星澤對陸雲望的日程安排永遠都是熟記于心，“上午比較清閑，可以休息一會兒。”

陸雲望也正有此意。

他近日每天都在醫院陪床，總是睡不安穩，連黑眼圈都快熬出來了。

他倦怠地伸出手拉開車門，忽見門把手下的儲物格裏放着一個閃閃發亮的銀白色鯊魚夾，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見到陸雲望的遲疑，陸星澤看了過來，“這是洛小姐的？”

陸雲望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把鯊魚夾拿在手裏，下了車。

卓銳總部大樓高聳入雲，底層的玻璃外牆擦得锃亮，映出了來往衆人的影子，路過的人無不向這棟建築投來驚羨的眼神。

陸正浩和夫人白手起家，從小生意做起，逐步創立了卓銳公司。經過三代人的努力，這家公司已經涵蓋了房地産、文娛、互聯網等領域，成了在全國都排得上名號的綜合性集團。

“陸總，早上好。”公司前臺一見陸雲望進門，就打起百倍精神，脆生生地打招呼。

陸雲望微笑致意，随後和陸星澤一道拐進了電梯間。

兩人剛走，前臺小姑娘就興奮地拉着旁邊的同事，“陸雲望好偉大的一張臉啊啊！”

同事拍開她的手，“醒醒，他已經和洛以檸在一起了。”

前臺小姑娘笑容凝固。

陸雲望的辦公室位于45層，有着一整面牆的落地窗，室內采光良好，視野極佳。

辦公室助理佟佳提前備好了茶水，“今天泡了洛神花茶，消暑降火，還可以提神解勞。”

陸雲望按住發痛的眉心，坐到了沙發上。

佟佳趕忙閉了嘴。

陸星澤：“陸總需要休息。”

佟佳點頭，立即按下遙控器，将遮光窗簾合上，然後端起托盤跟在陸星澤後面快步出去。

寬敞的辦公室裏就剩下陸雲望一人，他就勢躺下，在一片昏暗當中感到了久違的放松。近日，為了美術館開業展覽，他幾乎每天都在接觸各路藝術家，但總覺得差了點意思。

擡手拽過毯子時，他留意到手裏還攥着洛以檸的發夾。冰冷的金屬已經被體溫焐熱了。

他不急着合眼，将鯊魚夾拿到面前端詳。它的設計走的是簡約的性冷淡路線，但上面鑲嵌的紫水晶又平添了幾許奢華和高貴。

回想起洛以檸在他車裏狂炫旺旺雪餅，嘴巴塞得和倉鼠一樣的場面，陸雲望覺得這個鯊魚夾和她的性格完全不相配，除非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

他輕扯着嘴角，将鯊魚夾壓在了靠枕下，閉上了眼睛。

樓下的停車場駛入了一輛寶馬mini。

洛以檸停好車，戴上了墨鏡口罩，用LV絲巾裹着頭，包得嚴嚴實實地進了卓銳大樓。

上午十點，正是公司開始忙起來的時候，大廳裏有不少人。洛以檸本想着趁亂混進去，可前臺小姑娘眼尖，一下就瞧見了她。

“女士，進門必須要登記的哦。”

洛以檸不情願地挪到了前臺。

前臺小姑娘甩過來一張表，“填下姓名號碼，告訴我您要找哪位，我會通知對方來接。”

洛以檸剛拿起來的筆差點掉了。

她扶了下鏡框，沉下聲線，故作冷淡，“我是來面試廣告策劃的。”

“面試是吧，”前臺熟稔地拿出一個面試專用的貼紙，粘在了洛以檸的胸前，“去十層就行。”

洛以檸簽好字，快步過了閘機。

在等電梯的時間，她粗略看了下路線圖，确定了陸雲望的辦公室在四十五層。

左拐右拐，她停在了走廊盡頭一扇比其他門都要寬大氣派的門前。

這應該就是陸雲望的辦公室了。

洛以檸屏住呼吸，敲響了門。

等了兩秒，無人應答。

她試探着拉了一下門把手，木門竟沒鎖。

她先是探了半個腦袋進去查看情況，只見室內窗簾緊閉，辦公桌前也不見陸雲望的人影。

難道他不在這兒？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溜了進來，想着至少也要留個便簽寫上微信號。

然而，還沒走幾步，她陡然看見陸雲望側躺在沙發上，身上搭着的薄毯有一半滑落在地。

洛以檸走近，見他眉心微蹙，顯得十分不安穩。

她便決定不叫醒他，順手替他将垂下的薄毯從地上拽起來，重新給他蓋好。

指尖将将輕觸到他的肩膀，他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兩人同時呆住。

陸雲望視線下移，盯住了洛以檸胸前貼着的“面試”貼紙，挑眉，“為了見我這麽努力？”

洛以檸忙撕下貼紙，“有事找你而已。”

陸雲望掀開毯子坐起來，“私闖我辦公室，你有沒有禮貌？”

洛以檸自知理虧，只能後退兩步拉開距離，“我不小心把東西落你車上了。”

陸雲望倚着抱枕，面帶愠色，“是什麽？”

“鯊魚夾。”洛以檸比劃着，“夾頭發用的。”

陸雲望懶懶地回道：“你可能落在別處了。”

洛以檸有些着急，“我記得很清楚。”

陸雲望不緊不慢地站起來，“但我并沒有見到過。”

洛以檸氣得跺腳，“你快還給我！”

陸雲望背對着她向辦公桌走去，臉上壓住笑意，但嘴上卻不輕饒，“洛小姐，麻煩你搞清楚，是你自己弄丢了東西，不是我拿走的。”

身後，女生的呼吸聲加重。

“那對我很重要。”洛以檸一字一句地說，格外認真。

陸雲望回頭，滿不在乎地說，“能有多重要？這樣的發飾，要多少個我都可以給你買。”

洛以檸的眼眶瞬間紅了。

陸雲望有些不知所措地面對着她。

“那是我哥留給我的。”洛以檸的話音成了哭腔，“買不到的，就只有那一個。”

洛家的情況，在徐莉給的資料裏詳細地提到過。陸雲望知道洛以檸曾經有一個哥哥，被父母寄予厚望，但前些年意外去世了。

玩笑開得過了分，他一時慌了陣腳，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屬實騎虎難下。

陸雲望只得強裝鎮定，“我再幫你找找。”

洛以檸吸吸鼻子，遞出了自己微信二維碼，“找到了請務必聯系我。”

陸雲望應着，掃出了她的微信信息。

洛以檸的微信頂着一顆水彩檸檬頭像，看得人牙酸。

加好微信之後，洛以檸一秒也不想多待，急匆匆地推門出去。

陸雲望喘了口氣，察覺到自己後背出了層薄汗。他把鯊魚夾從枕頭下拿出來，給陸星澤打了個電話：“我下午臨時有事，把商談推遲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