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
第 56 章
“當然是你見——”
陳西下意識脫口而出, 說到一半,陡然發現不對勁,她?立馬止住了聲。
周宴舟卻笑得一臉坦蕩, 他側身坐着, 一只手反搭在椅背,翹着二郎腿, 微擡眼梢, 饒有?興致地瞧着突然t?反應過?來的陳西。
“怎麽, 我見不得人?我哪兒見不得人?”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 莫名有?股偷情的錯覺。
陳西雙頰滾燙,沒有?任何威懾力地瞪了眼周宴舟。
周宴舟笑?得更厲害, 他微微弓着背, 笑?意?布滿整張臉, 眼尾眉梢都夾雜着幾分愉悅。
陳西看他笑?得停不下來, 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嘴裏嘟囔着:“有?這?麽好笑?嗎?”
周宴舟沒聽?清。
他笑?得不自覺地咳嗽起來, 手扶着檀木桌沿, 好一會兒才止住。
陳西突然有?點餓了, 她?看着滿桌的好菜, 重新拿起筷子, 故意?撥開周宴舟夾她?碗裏的排骨, 給自己盛了碗熱騰騰的湯。
幾口熱湯下肚, 頓時将她?的胃熨燙得舒舒服服, 她?不自覺地揚起眉頭。
對面的男人瞧了,賞她?一個?“沒出?息”的眼神。
陳西也不理, 繼續喝自己的湯。
這?頓飯陳西吃得肚子鼓鼓的,走出?四?合院還在打?飽嗝。
周宴舟看她?撐得不行, 提議在附近轉轉,消消食。
陳西聞言警惕地瞄了眼人,想知道他什麽打?算。
周宴舟見狀,不禁冷笑?一聲,“你腦子裏裝的是水?”
陳西:“……”
裝的是你。
—
周宴舟沒開車,兩人沿着胡同口走出?去,避開人來人往的南鑼鼓巷,往另一條偏僻的巷子走。
胡同裏的國槐樹長得正盛,頭頂蔥蔥綠綠的一片,遮擋了不少太陽。
巷子裏除了幾家面館,大多都關着門,偶然路過?幾個?游客,左顧右盼地打?量着這?古老的建築,試圖從這?一磚一瓦中看出?點老歷史。
陳西不願跟周宴舟并?排走,故意?落後兩步,一個?人背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張望着這?古樸的建築。
碰到一個?穿着橙黃色的阿姨将臨停的垃圾車擱在一旁,拿着掃帚在掃地,陳西特意?停下腳步,想等阿姨掃了面前這?塊兒再過?去。
周宴舟沒停,一雙大長腿很快跨了過?去。
他走了幾步沒聽?見動靜,困惑地回頭,卻瞧見陳西乖巧地站在不遠處,正在默默等待清潔工清理地面的落葉。
怎麽說,周宴舟覺得這?畫面挺眼熟。
他像是習慣了陳西突如其來的舉動,竟然也沒催促,只是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在西裝褲兜,半擡起眼皮,靜靜等着。
好不容易等阿姨将地上的落葉全都掃幹淨,讓出?一條路來,陳西才擡起腿,快速地穿過?垃圾車。
周宴舟等人跟上來,上下打?量一圈陳西,煞有?介事地說:“看不出?來,還挺有?禮貌。”
“怎麽到我跟前就換了副面孔?”
陳西:“……”
你自己沒點數嗎?
不知道從哪個?巷子鑽出?去,竟然到了什剎海。
湖邊的荷花開得正豔,蒼綠色的柳條紛紛斜入湖面,陽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好似灑了層黃金。
附近的酒吧已經開始營業,裏頭傳出?的靡靡之音令人不自覺地駐足。
周宴舟見了,竟然問她?要不要進去坐坐,喝杯酒。
陳西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故意?惡心他:“你不是說我在外面不能喝酒?”
周宴舟沒想到她?還記着,他挑挑眉,一本正經地說:“我在可以。”
陳西:“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周宴舟挑了她?一眼,滿臉無奈地說:“你何必跟我這?麽針鋒相對的呢。我們倆到底是能坐在一張桌子吃飯的人,你說是不是?”
陳西詞窮,擡頭盯着周宴舟那雙玻璃般清澈幹淨的瞳孔,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的話。
那是一個?很平靜的下午,陳西短暫忘卻了他們的身份,忘卻了他們這?幾年?的隔閡,與他漫步在什剎海,目光澄淨地看着安靜的湖面。
她?那時候在想,要不要跟這?樣沒心沒肺的男人糾纏到底。
反正,她?這?一顆心早就獻祭給了這?個?男人。
只是這?一次,她?不願意?做随波逐流的那個?。
她?要他的眼裏只剩她?一個?人,也要他心甘情願地為?她?臣服。
至少不能像13年?那樣,一切都讓他掌舵。
這?艘船,她?要有?說停就停的資格。
直到一通電話驚擾,陳西才回神。
是周宴舟的電話,陳西聽?着手機自帶的系統鈴聲,眼睜睜看着周宴舟蹙眉掏出?手機,瞥了眼屏幕,然後面不改色地挂斷了電話。
這?通電話是孟老師打?來的,無非是催促周宴舟該談個?戀愛了,這?幾年?孟老師一顆心都挂在老頭子身上,沒空管他。
好不容易等老頭子恢複健康,她?又開始操心他的終身大事,這?不,前兩天剛介紹了個?姑娘。
周宴舟沒接茬,跟人姑娘匆匆吃了頓飯就離開,也不知道那姑娘回頭跟孟老師說了什麽,孟老師一直催他對人上點心。
思緒到這?,周宴舟突然想起眼前的姑娘也談了戀愛。
時間撥動得很快,一眨眼就幾年?過?去了,再見面,眼前的姑娘已經不是十六歲了,也到了二十出?頭的年?紀。
這?個?年?紀什麽都好,自然該談場熱烈的戀愛。
周宴舟談不上生氣,只是有?點遺憾。
遺憾她?最好的年?華裏,他沒占據一個?重要的位置。
—
陳西暫時不想跟周宴舟再有?任何交集,想着這?一次後別再見面了。
走了一段什剎海,陳西借口說腿疼,得回學校了。
周宴舟看透她?的想法,也沒拆穿,只說送她?回去。
返程途中,陳西好幾次都想拒絕,奈何周宴舟人高馬大,走一步當她?兩三步,她?硬是沒追上他。
好不容易追上人,周宴舟已經坐上駕駛座,眼神示意?陳西上車了,沒有?給她?留一絲餘地。
陳西吸了口氣,屏着呼吸拉開車門,彎腰再次鑽進保時捷的副駕駛。
車子在露天停車位被曬了一下午,剛鑽進去那刻,滾燙的熱氣撲過?來,陳西差點沒呼吸過?來。
陳西正準備摁下車窗,周宴舟已經搶先一步打?開了冷空調。
或許是車內太熱,周宴舟沒着急啓動引擎,而是任由空調口轟隆轟隆運作。
不知道等了多久,車廂裏終于涼快了點。
陳西挪動屁股才發現皮椅下浸了層水漬,估計是剛剛太熱,留下的。
她?扭頭望了眼旁邊的男人,見他神色淡定,好似并?沒這?麽尴尬,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冷氣開太大,車廂內的熱氣被吹散後,空調口筆直地對着陳西吹,陳西手臂有?點冷,她?下意?識摸了摸手背,一片冰涼。
周宴舟發完短信注意?到這?幕,将空調關小了點。
陳西聽?見動靜,詫異地瞥了眼周宴舟。
北京的路周宴舟還算熟,去R大的路他走過?幾次,用不着打?導航。
保時捷開出?巷子直奔R大,陳西坐在副駕駛,恢複了最初的安靜。
陳西正在揣測他們這?一路是不是就這?麽沉默下去時,周宴舟突然将手機解鎖遞到陳西眼前,嘴上說着:“把你電話輸進去。”
“你以前的電話號碼沒用了?”
以前的電話號碼還是周宴舟替她?挑選的,她?用了快三年?。
上大學,她?拿學校給的那筆賠償金,新買了一個?筆記本電腦,大學不能免費聯網,得自己買寬帶。
陳西索性換了個?張校園卡,方?便上網。之前那張電話卡她?也留了幾個?月,後來發現沒什麽人打?,白?白?浪費流量,最終她?拿着身份證去營業廳注銷了。
如今聽?周宴舟這?麽問,陳西忍不住好奇,他是不是給她?打?過?電話?
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陳西一下子脫離高中生活,恢複自由身,沒了考試的壓迫,沒了校規校紀的約束,沒了壓成小山的試卷,生活一下子變得沒有?目标。
她?每天定時定點地打?公交去練車,練完也就下午兩點。
她?有?一下午的時間可以浪費,她?卻不知道去哪兒度過?這?段休閑且沒用的時光。
有?時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西舟酒店門口,酒店的大堂經理認識陳西,看到她?,熱情地邀請她?進去坐。
西舟酒店走的高端路線,來的客人非富即貴,每次陳西穿着樸素的衣服走進那間富麗堂皇的酒店,總是在懷疑自己夠不夠格。
她?坐在餐廳一角,點了店裏的招牌菜——北京烤鴨,一個?人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太陽緩緩下落到鐘秀山腳。
酒店的廚師是北京人,說話的強調跟周宴舟很像,陳西每次聽?都恍惚地以為?她?人在北京。
剛開始陳西還想着去西舟酒店碰周宴舟,可每次去都被告知老板不在。
漸漸的,她?就不愛去了。
拿到駕照那天,陳西破天荒地跟小舅撒謊,說想跟同學家裏住一晚。
其實那晚她?去了西t?舟酒店的頂層,她?一個?人獨享那一層樓,夜晚璀璨的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灑滿整個?房間。
陳西抱着抱枕,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人民廣場如螞蟻般渺小的車流、人影,沒由來的孤獨。
她?坐到淩晨三點才爬起來,雙腿僵硬地走到那張大床上躺下。
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時候,她?心血來潮地拉開床頭櫃翻找紙張,想寫點東西,卻沒曾想看到了一封信。
她?打?開信封,裏頭只有?一張北京故宮的明信片,背面寫了一句——
「你好好學習,我在北京等你。」
陳西還在怔愣中,手裏突然多了個?物件。
她?低頭一看,是周宴舟的手機。
屏幕亮着,屏保是一張風景照,主題是系統主題,很簡單、整潔。
陳西猶豫了許久,最後在周宴舟的催促下,輸入了自己的新電話號碼。
保存成功,周宴舟得寸進尺地說:“順便把我拉出?黑名單。”
他說的是微信。
陳西高考結束就拉黑了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想過?放出?黑名單。
她?眨眨眼,故作鎮定地放下手機,沒回應周宴舟的請求。
周宴舟看她?冷着一張臉不想搭理,也沒再說話。
快到R大校門口時,陳西突然叫停周宴舟:“就在這?附近停吧,別往前開了。”
周宴舟神色一頓,他雖然有?所疑惑,卻還是在路邊停了車。
車停穩,陳西松開安全帶,準備推門下車時,周宴舟眼疾手快地上了鎖。
陳西聽?到動靜,登時回頭看向男人。
周宴舟無視陳西的眼神詢問,撈起扶手箱的手機,點開通訊錄看了眼,見陳西的手機號存在了其中,他指腹落在號碼上方?,想也沒想地撥了過?去。
直到陳西丢在包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周宴舟才挂斷電話。
陳西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生氣,忍不住開口:“你要是不信我,何必問我。”
周宴舟沒好氣地笑?了下,态度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我一個?字都沒說,你就把我定罪了。”
“怎麽,你就這?麽認定我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陳西吸了口氣,口不擇言地回複:“你哪兒點值得我信任?”
周宴舟看她?較了真,突然不想再說下去。
他解了車鎖,眸光流轉地落在那張白?皙、幹淨的面龐,驟然意?識到跟她?一個?小姑娘計較沒意?思。
折騰了一天,周宴舟也累了,他擺擺手,下了逐客令:“回去吧,到地兒了。”
陳西一愣,下一秒,她?拎着包,頭也不回地推門下車。
周宴舟坐在車裏目送她?走遠,直到看不見人影,周宴舟才驅車離開。
陳西剛拐進學校大門,還沒走兩步就虛脫地蹲在了地上。
她?像是剛打?了一場敗仗似的,整個?人滿臉頹相。
好巧不巧,找了陳西一天的謝南州正準備跟好友出?去喝酒,幾人走到學校門口,碰到蹲坐在路基、臉上血色全無的陳西,謝南州臉色一變。
謝南州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陳西的胳臂試圖将人從地上拉起來,“西西,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陳西全身無力,她?癱軟地靠在謝南州身上,嘴上卻說着沒事。
謝南州一把将人摟進懷裏,回頭跟身後的一群兄弟說了句下次再聚,便扶着陳西往女寝的方?向走,“我送你回去。”
陳西剛準備說不用,擡頭卻見謝南州的T恤領口多了個?顯眼的口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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