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家

人家

不待沈稚寧攔下，她便看見小玉如同殺掉其他人一般，先從衛淩州的腰間竄出來，然後一寸一寸爬向他的肩膀，“嘶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它的眼睛緊緊盯着那個老瞎子，似是在等一個時機，飛撲上去，再用蛇尾纏上，然後張大嘴，一口咬上去。

“衛淩州！”

沈稚寧又喚了他一聲，“既是要買兵器，自也能去旁的兵器鋪買！”

沈稚寧眼睫飛快地撲閃着，她知道，此時與衛淩州讨論什麽是仁義道德完全無用。

他根本不會聽她的話。

如何才能阻止他？

沈稚寧的大腦飛速運轉着，想尋找一個适當的法子。與此同時，衛淩州側眸，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你好像，很怕我殺人？”

既然這麽怕，卻還要一直跟着他。

衛淩州想到這一點，愈發覺得有趣，臉上的表情也跟着興奮起來。

老瞎子看不見人，不知自己面前是何境遇，只聽是一男一女，那男子因他不賣兵器而生氣，意欲殺了他，而那女子，試圖救他。

這不禁讓他想到了二十年前遇到的一樁事。

一對年輕人前來他的鋪子買兵器。男子一襲月牙白圓領袍，身旁一位身穿紫衣頭戴面紗的女子。

他看不見，是路人描述的他們的衣容。

按他的規矩，買兵器之前，要報上自己的門派。他按門派估價賣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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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男子不肯，拔劍便要砍向他。

他身旁的女子說：“邺成，我有孕了，莫要殺生。”

衛邺成，天下叫這名字的人不多。

唯有一人，天下聞名，那便是涼國如今的君主。

而現如今，眼前的這位姑娘喊他“衛淩州”。

仿若二十年前的景象重現。

老瞎子不禁嘆了一聲：“原來是故人之子。”

“既如此，我倒知你為何無門無派，你要的刀與軟劍，我給你。就當承你母親之恩。”

衛淩州放在沈稚寧身上的心思，因老瞎子一句話牽扯過去，“你認識我母……親？”

老瞎子說：“有過一面之緣。”

衛淩州問他：“她是個怎樣的人？”

老瞎子想到衛淩州方才的沖動，眸子裏露出幾分可惜。他十足像他的父親，卻一點都不像他的母親。

“極善之人。”

這些年來，不乏有像他們這般人前來，不遵守規矩，尋釁滋事。而他的鋪子能安然無恙地開到至今，也是源于他這鋪子有世上最厲害的機關。

若非當年衛淩州的母親攔下衛邺成，他們早已掉進他的機關，死路一條。那般，衛淩州也不會出生了，今日，他亦不會遇見他。

緣分之說，确實奇妙。

“你要的刀與軟劍。”

說罷，老瞎子将手中的刀與軟劍裝進長布袋中，交給衛淩州。

衛淩州擡手接過。

沈稚寧言道：“多謝老丈。”

沈稚寧十分害怕，衛淩州會殺了這個老丈，卻未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層緣分，無形中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那老丈說，衛淩州的母親是極善之人。

若是衛淩州的母親還活着，他或許，不會是這樣的。

這般一想，沈稚寧擡眸，看向衛淩州。

聽到老丈提起他的母親，他臉上的神情十分平靜，沒有一點反應。像是提到一個陌生人一般，

二人離開兵器鋪。

沈稚寧跟在衛淩州身後。

衛淩州駐足，回頭。

沈稚寧心中有惑，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她沒有注意到前方在等她的衛淩州，直直撞上衛淩州堅硬的胸膛。

她“嘶”了一聲痛。

衛淩州問她：“為何不牽着我了？”

在進去兵器鋪之前，她一直是牽着他衣袖的動作。

沈稚寧擡眸，少年眸子裏染上幾分笑，至于這是愉悅還是生氣，她想，該是後者。

沈稚寧乖巧地擡起手，再次牽住他的衣袖。

他們往前走，衛淩州問她：“為何攔我？”

沈稚寧眼睫動了下，她說：“為了救你。”

在進義村之前，她以為衛淩州不會武功，殺人全靠他養的那條紅蛇。而在義村之後，想到他揪她衣領的本事，知曉他輕功應當不錯。

即便如此，比起江湖人士，他如何能比？

“為了救我？”

不是。

沈稚寧心中斬釘截鐵的否定，但是她需要給衛淩州一個合理的解釋，讓他信服于她。

“這義村雖然奇怪，但義村兵器鋪天下聞名。江湖之上能人者諸多，可他如今卻好好活着，想來必是功夫了得或是留有後路。你如何能确定，你能贏了那老丈？而非死在他手裏。”

聽到沈稚寧的話，衛淩州恍然不覺自己會死，他只說：“若是殺了旁人都不能殺的人，該多麽有趣？”

不愧是反派。

沈稚寧不禁後脖子發冷，原來他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在賭。他賭他會在老丈殺了他之前殺了老丈。

對于遲來的真相，沈稚寧有些想逃。

沈稚寧想到，他們之前也打過一個賭。所以，對衛淩州來說，他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會贏，而她會輸。

“我只是不想你發生任何意外。”

“你不怕，可是我怕。”

“活着是很不易的。”

她的聲音很柔軟，尾端留着翹音，有些魅惑。

曾經有一個人跟他說過，“活着是很不易的。”

但是姑姑只想丢下他離開，她是為了讓衛淩州理解她，體諒她，然後心安理得的離開。

而沈稚寧的立場卻不一樣，她不是為了離開，而是怕他死……

沈稚寧自顧自道：“如果你死了，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就白來了。”

這話自然半真半假，如果他死了，死在她攻略成功之前。那她永遠無法回家。

而他是書中的反派，為了後期能起到作用，前期的情節安排中，作者不會讓他死的。

可以後，她不知道。

反派的大結局一般都是死在男女主手中。

衛淩州聽着沈稚寧的話，沒有多言。

沈稚寧疑惑，她這樣說，都無法打動衛淩州嗎，難道适得其反了？

此時，衛淩州微微出神。

無端地，他想起剛才那老瞎子提起的母親，心中不禁冷笑。

極善之人麽？

就是這麽一個極善之人，愛慘了她的夫君，為了他，和苗域斷絕往來，放棄了自己苗域聖女的身份，甚至将苗域聖物留給衛邺成。

可是她死後得到什麽了？

親友不念，夫君遺忘。

衛邺成看似悲痛欲絕，實則後宮佳麗三千，美人在懷。

早已将她的死抛之腦後。

這哪裏是極善之人，分明是極蠢之人。

他不會做這樣極蠢的人。

衛淩州感受到身旁□□的溫熱，沈稚寧身上特有的清香再次撲鼻而來。

“給你一把刀，你會殺人嗎？”

沈稚寧正在想衛淩州聽她的話為何無動于衷，沒過一會兒，她聽衛淩州問她，忍不住蹙眉：“刀？”

“嗯。”

衛淩州是從何處看出她能使得動刀的。

她試探着問：“那軟劍不是給我用的？”

衛淩州眼眸露出笑意：“自是給我用的。”

沈稚寧默默罵了一句。

轉頭，她笑盈盈道：“可我不會用刀。”

衛淩州說：“我教你。”

沈稚寧輕嗯了聲，後又關心起他的眼睛，“不知這義村，有沒有大夫。”

聞言，衛淩州便笑：“仵作當是不缺。”

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他對他的眼睛何時恢複，并不着急。

沈稚寧轉了話鋒：“不妨我們快些離開吧。”

這義村瞧着沒有歇腳的地方，馬上便要天黑了。

衛淩州聽出沈稚寧的話外音：“想要找歇腳的地方，在義村是最好找的。”

“為什麽？”

沈稚寧不明白，這裏家家戶戶都是賣東西的，沒見有開客棧的。

不曾想，衛淩州反問她：“這裏哪處棺材不能躺？”

沈稚寧喉頭下意識滾了一下，他是說以棺材為床嗎？那她寧肯不睡了。

衛淩州眸間劃過幾分有趣的神色，他忽然覺得，吓吓沈稚寧也是好玩的。

若是他的眼睛好了，能看見她此時的模樣。定然會樂得開懷。可惜，等他眼睛好了，他為她選的死期，就快要到了。

不若讓她活的久一點？

既能完成賭約，也能逗她久一些……

想到這些，衛淩州有些興奮，他又想給沈稚寧施幻術了。

沈稚寧正在心中設想，今天晚上她寧願一個人在外面吓死也不會住進棺材裏。

轉眸，她便看見自己走出了義村。

意外地，她走入一個和義村完全不同的村莊。袅袅炊煙，自煙囪冒出。白霧與即将昏暗的天際融為一體。枯樹後，夕陽落下。

一戶人家的門扉半掩着，沈稚寧聞見裏面傳出來一陣燒肉的香味。

她回眸看向身側的衛淩州，“不若我們進去看看，問問這戶人家是否願意收留我們一晚？”

“嗯。”

衛淩州站在她身側，想象着沈稚寧對着一具棺材想入非非，眼睛裏的笑意愈發掩藏不住。

她進去了。

衛淩州摸索着，同她一起躺進去。

沈稚寧推門進去，只見桌上擺着燒好的飯菜，屋子裏沒有人。她不禁奇怪，疑惑道：“這戶人家為何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