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選你

選你

“阿姐，兄長。”

“大夫請來了！”

沈稚寧聽見動靜，從遲遲沒有緩過來的吻中收回神思，起身進了衛淩州的屋子。

來者是位胡子花白，上了年紀的大夫。看着，像是花甲之年。

老大夫弓身，為其把脈。

“這位公子的眼睛是被毒瞎的，待服用解藥，毒性褪去，自可複明。”

大夫上前，用手指撐起衛淩州的眼皮，問他：“現下感覺如何？”

“可疼？可癢？”

衛淩州搖頭。

沈稚寧看過去：“您這裏可開得出解藥方子？”

“自是能的。”

那大夫摸着花白的胡子一笑：“姑娘不必太過擔心。”

沈稚寧聞言，笑了一聲：“那便好。”

聽着沈稚寧的笑聲，衛淩州不禁勾了下唇角。

說罷，那大夫話音一轉，便道：“只是解毒之事并非一蹴而就，需長期服藥，方能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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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服藥，也就是說，他的眼睛什麽時候能複明，并沒有準确的日子。

沈稚寧看向衛淩州，只見他神情平靜，并未有任何失落。

也不知是他本就耐得下性子，還是他當真不急。

為衛淩州瞧過眼睛，大夫留了一個解藥方子，便離去了。陸巧着人跟着出去，到藥房抓藥。

“阿姐，兄長，你們不必擔憂。兄長的眼睛必會好的。”

“多謝陸姑娘。”

“阿姐不必客氣，你可以直接喚我陸巧。”

沈稚寧與陸巧言談之間，從外院闖進來一道聲音，打斷了他二人。

“陸巧！”

陸巧回眸，看向沈蘭安，“怎麽了？”

沈蘭安眸子在沈稚寧身上停留了下，又看了一眼坐在屋子裏的衛淩州，他面色一滞，同陸巧招了下手：“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說。”

“哦。”

陸巧同沈稚寧點了下頭，随即朝着院外走去。

沈蘭安覺得還不夠遠，折過曲折，帶陸巧到了另外一處院子。

陸巧疑惑：“要和我說什麽事情？”

沈蘭安擰眉：“你可知道他二人是何身份？”

陸巧搖了搖頭，不當回事。

“就這事兒你要拉着我到這兒來說？”她想了想，便道：“瞧着他們都是和善之人，能是什麽身份？”

看到陸巧這般沒心眼的模樣，沈蘭安蹙眉：“他二人是前不久從永安城牢獄之中逃脫的罪犯！”

陸巧原本心不在焉的神色頓時怔住，她張了張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蘭安：“你怎知道的？”

“從永安城來的追捕令，現下已在我父親手中。”

沈蘭安看到追捕令上的畫像，一眼便确定了，那二人便是沈稚寧與衛淩州。

他們離開永安城牢獄之時，确實一把火将那裏燒了。被人發現時，雖已無活口，但并非全無痕跡。仵作驗了屍，對上名單上的人，确認少了一個男子與一個女子。

“你不能讓他們再住在陸府。”

陸巧卻沉默下來，沒有立即說要将人趕出去。過後，她又問沈蘭安：“你可知他二人是何罪名？”

沈蘭安聽罷，便明白了陸巧的意思：“你不打算将他們送出去？”

陸巧說：“我們深夜去義村買禁藥的事已被他們知曉。若此時将人供出去，你我也難逃牢獄之災。”

沈蘭安覺得掣肘，從一開始他便不同意将沈稚寧與衛淩州帶回，是陸巧生性良善，瞧他們無處可去……如今倒好，為了陸巧，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捅出去。

“你還未與我說，他二人究竟犯的是何罪名。”

沈蘭安只說：“殺人。”

陸巧當下腳步有些不穩，她看向沈蘭安，“我們與他們無冤無仇，還為那位公子請了大夫，他應當不會發難于我陸家罷？”

沈蘭安面色凝滞，搖了搖頭。

-

陸巧與沈蘭安離去，沈稚寧收回視線。

少年靜坐于室內，不言不語，看不透喜怒。

沈稚寧問他：“你為何會答應陸巧來陸府？”

沈稚寧坐下去，遞上一壺茶。

衛淩州聞見茶香的味道，眸子動了動。

他說：“為了等一個人。”

等人？

沈稚寧不明白，從離開永安城牢獄到現下，每一步，好像都是他計劃好的。只是她看不透。

倏然，衛淩州問她。

“沈稚寧，我教你用刀罷？”

“你如何教？”

沈稚寧沒直說，衛淩州卻笑了：“你笑我是個瞎子，教不了你？”

“沒有。”

她哪敢笑他，只是疑惑罷了.。

“古人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便是沒有眼觀六路，我的耳朵，教你也夠了。”

說罷，衛淩州摸向刀柄，甩給沈稚寧。

沈稚寧接過。

她只是幼時學過跆拳道，赤手空拳還能打幾個人。但武術，或是用刀，她一竅不通。若說有什麽啓蒙的話，随她爺爺學過一些太極。

沈稚寧提起刀尖，揮舞手臂，大開大合，動了兩下。衛淩州明眸含笑，唇角勾了勾。

“如此怕是無法殺人。”

“倒是能把你自己給殺了。”

聽出衛淩州言語間的嘲諷，沈稚寧扯了下嘴角，恭維道：“有衛公子在，小白也會變大俠的。”

衛淩州不置可否，笑了聲。

驟然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沈稚寧的手腕被他轉了個圈，刀尖被迫指向她自己。

沈稚寧低睫，看向對着自己的刀尖，喉頭不禁滾了下。這人未免太小氣了些。

說話間，沈稚寧喊他：“衛淩州……”

聽到沈稚寧的聲音，衛淩州嘴角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真是個怕死的膽小鬼。

擡手，他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沈稚寧嘶痛了聲，握在手上的刀掉下去。

“咣當”一聲。

最初離開牢獄之時，他問她為何不殺了他們，她說她沒有刀和劍，殺不了人。

如今，她有刀了。

沈稚寧茫然，不知衛淩州為何要打她。

随後，她便聽見衛淩州說：“學刀，刀術如何厲害，第一要義先是握好自己手上的刀。”

“就像現在這樣，若我不是拿手打你，而是用劍。你的刀掉了，我一劍便能殺了你。”

這道理，沈稚寧自然知道，學刀卻拿不穩刀，便是将命主動送了出去。

“從我手上過幾招，直至你能拿穩刀為止。”

沈稚寧擡眸，看向衛淩州含笑的眼睛。

心中隐隐有些怕，但她依舊将刀從地上撿起來。

衛淩州側眸，食指與中指夾上劍鋒。風吹過他額角發梢，身後簪起的發尾随風揚起。

少年眸中的光随着劍光閃過，輕輕一笑：“我要出劍了。”

鋒利的劍直指向她。

沈稚寧眼神一凜，迅速橫過刀鋒，擋在身前。

她蹙眉：“你真想殺了我？”

衛淩州勾唇，未言，以極快的劍刺過去。沈稚寧用刀不靈活，只能用自己的身體靈巧避開。

她的額頭染上一層薄汗，寒風自屋外吹過，竟不覺得冷。

直至，劍鋒指向沈稚寧眉心。

沈稚寧認命似的閉上眼睛，直至少年聲響：“我還不想殺你。”

她的眼睛緩緩睜開，有那麽一瞬間，她當真以為衛淩州想借機殺了她。

衛淩州的劍還未收回，直指向她。

沈稚寧直覺後背冷汗直冒。

而他眼中的笑意不散，臉上露出一個極溫和的表情。

“還不錯。”

誇她？

沈稚寧不禁扯了下嘴角。

是誇她的刀法，還是誇她躲他劍鋒的靈巧？

衛淩州收了劍，将劍負在身後。

心情還不錯。

他勾着唇角笑了一下，便說：“今天先到這兒。”

聽罷，沈稚寧松了一口氣。轉眸，她又聽見衛淩州說：“刀拿穩了，改天教你殺人。”

沈稚寧眼睛不禁瞪大，他又想拿誰開刀？

“衛淩州……”

她擔心地望了一眼院外，沈蘭安喚陸巧出去後，他們二人便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二人收留了我們。”

聞言，衛淩州好笑地看着她。

提及教她殺人，她便只想到這個？

衛淩州敲着手指，“沈稚寧，離開永安城這幾日，你就沒有好奇過，為何路上不見有追兵？”

說罷，衛淩州提醒了她一句。

“我們是逃犯。”

沈稚寧怔住。這件事她不是沒有想過，而是眼前的衛淩州更加危險，為了保命，獲得衛淩州的信任，還沒功夫去想。

如今想來，衛淩州選擇義村這條路。

便是為了躲追兵。

因為這種地方，追兵也覺得晦氣，必不會去。

而衛淩州也能趁此，買到自己想要的兵器。

等追兵到時，可用來防身，逃脫。

那來臨州，又是為何？

沈蘭安和陸巧與他無冤無仇……

他們只是過路人。

衛淩州聽到沈稚寧沉默不言，眸子中的笑意愈深。

如若他所料不錯，追捕令比他們更早到達臨州。而沈蘭安方才來尋陸巧，要與她說的事情，應當也與追捕令有關。

“你猜，他們看到追捕令，會不會選擇把我們供出去？”

沈稚寧頓下，眼神閃爍。

沒有人願意包藏罪犯。

與此同時，衛淩州向她提了一個問題：“若他二人想殺了我，我也想殺了他二人，你會選擇站在誰身邊？”

聞言，沈稚寧眉心一跳。

她說：“我選你。”

聽到沈稚寧的答案，衛淩州嘴角翹起。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