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脖頸
脖頸
刀捅入婁詢的心髒。
鮮血噴了沈稚寧一臉,她的瞳孔猛縮。
睫毛上挂着的血珠掉落。
衛淩州握住沈稚寧的手,從他胸口處拔出刀。
婁詢死不瞑目般看他:“衛淩州!你……”
衛淩州勾唇,露出一個笑。
他想象着此時婁詢眼眸之中的神情,被他所欺辱的人殺了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憤怒,質疑,絕望。
“婁詢,你早該死了。”
沈稚寧恍然明白了什麽,衛淩州這一刀是為婁詢準備的。
“殿下!”
婁詢的親衛上前,護住婁詢。擡眸間,陰沉地看向衛淩州,“殺了他,給殿下報仇!”
衛淩州挑眉,染着鮮血的手指劃過刀尖。
一群狗而已。
衛淩州擡腳飛躍,将沈稚寧送上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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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死就別下來!”
說罷,衛淩州翻身而下,軟劍于他手中飛舞,大氅揮灑着雪,與血混在一處,覆在眼睛上的白色飄帶翻飛。
沈稚寧有些意外,她低眸看下去。
以衛淩州的性子,應該把她當活靶子才對。
疑惑間,沈稚寧擔憂地看他:“衛淩州,小心!”
在衛淩州的身後,守衛用暗器紮上他的後背。随即,沈稚寧看見衛淩州的嘴角溢出鮮血。
暗器有毒?
沈稚寧擡起手上的刀,刀尖上的血,還未幹。她低睫,只見衛淩州腰間的紅蛇竄出,繞上敵手的脖頸。
紅蛇殺人的速度,快不過刀。
沈稚寧握緊刀柄,一咬牙,她從屋頂上跳下去,站到他身後。
聞到熟悉的香味,衛淩州蹙眉。
“不是說了,怕死就別下來?”
沈稚寧頓了聲:“比起我死,我更怕你死。”
毒素在周身運轉,衛淩州本是很痛,可莫名地,他有些興奮。
“沈稚寧……”
“你真是個麻煩。”
沈稚寧擡起刀,後背與衛淩州相依。
即便在她跳下之時,心中已做好了準備,可面對敵手,她握着刀的手依舊在顫。
生在一個平定安全的國家,她沒有殺過人。
衛淩州勾唇笑了一聲,他說:“你穿鮮血染紅的裙子定然很好看。”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功夫說這些。
誰會穿鮮血染的裙子……
敵手圍成一個圈,将他們包圍。
衛淩州手提長劍,身體空旋,借力飛轉,軟劍橫過數人的脖頸,一劍斃命。
沈稚寧聽見聲響,回眸,身後齊刷刷倒下一排。轉身,衛淩州抱住她的腰,帶她飛起,“提刀。”
“左!”
而後耳邊響聲,他說:“殺!”
沈稚寧将刀揮出去瞬間,衛淩州快步飛過,再停下。屍體已在她們身後……
只剩殘兵,不足以威脅。
先前揚聲要為婁詢報仇之人,看着眼前景象,猶豫,朝着彼此看了一眼,“撤!”
沈稚寧瞧見,回眸看向衛淩州。
衛淩州沒有動,而是同他腳下“嘶嘶嘶”吐着蛇信子的紅蛇道:“小玉,去追罷。”
說着,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唇角的鮮血殘下痕跡。
“別讓他們活。”
沈稚寧放下手中的刀,鼻息間急促,她緩緩平複下來。擡眸看向衛淩州時,眼神深邃,帶有疑惑。他的武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
她一直以為他只會用一些旁門左道。
少年擡手,抹去嘴角的鮮血。
“沈稚寧,我說過,我不需要你救。”
衛淩州手中的劍沉下去,“咣當”一聲落在地上。他一條腿無力癱軟,直直跪下去。
沈稚寧忙俯身,接住衛淩州。
好沉。
他毒發了。
“衛淩州,別睡,我帶你去找大夫。”
“醒醒。”
沈稚寧擡手,輕輕拍向衛淩州的臉頰。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衛淩州。”
驀地,沈稚寧聽見衛淩州說了一句:“沈稚寧,為什麽還不死?”
“你說,什麽死?”
“我死嗎?”
沈稚寧擡手,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腦瓢,你死了,我都不會死。趁你病,要你命!
衛淩州揚起頭,白色朦胧中,看見她若隐若現的臉。
他的手擡起來,成一個爪子的形狀,去抓沈稚寧。只是,還未摸到,他的手便無力垂下去。
“衛淩州!”
沈稚寧驚呼了聲,四周,只餘屍體,狼狽不堪。她試圖喚醒衛淩州,卻不見他醒來。沈稚寧茫然,最終蹲下去,将衛淩州背在身上。
一步一步,去尋大夫。
他的身體很熱,滾燙。壓在沈稚寧身上,她覺得自己身上像是被壓了一個火山一般。
她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去想,相較于別的書的反派,衛淩州簡直弱爆了。
沒有疼愛他的爹娘也就算了,畢竟有一個不堪的童年是養成惡毒反派的必經之路。可他沒有幫手,更沒有呼風喚雨的權利,只能一步一步靠自己,從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走上權力巅峰。成為可以與原書男主李禪真對峙的終極大反派。
而這些經過,被作者一筆帶過。
但沈稚寧從未想過,他被一筆帶過的人生,這麽難。
-
沈稚寧呼出的氣在空氣中霧化,成一個白團。她一路走,一路喊,試圖讓衛淩州清醒過來。但都是白費。
好幾次,沈稚寧腿軟地要跪下去,但她努力清醒。撐到了醫館。
外面飄雪,醫館中人并不多。
醫者瞧見風雪之中走來一個姑娘,她背上背着一個人,步履艱難。
“快,去搭把手!将人擡進來。”
他同自己的徒弟說,自己也忙跑出去。
“姑娘,我來幫你。”
沈稚寧的臉凍得通紅,她擡眸,看向朝她伸出手的年輕醫者,道了聲,“謝謝。”
“他這是怎麽了?”
将衛淩州合力扶進醫館,林與陵問向沈稚寧。
室內,草藥香味兒充沛,少女一身清白,唇珠輕動,“中毒。”
“可是遇上了什麽仇家?”
林與陵看見衛淩州身上的劍與沈稚寧身上的刀,出聲詢問。
沈稚寧不欲多言,只說∶“麻煩您救救他。”
“姑娘且放心。”
沈稚寧瞧他,一身書卷氣,不是讀書人,卻是一個醫者。比起衛淩州身上的那股溫和,有過之而無不及。
醫者聖人心。
她不禁想起這句話。
衛淩州顯得狼狽,可卻有一兜子金珠。
倒足夠他們在這亂世過活。
沈稚寧倒出來兩顆,将其交給林與陵,當作診金。末了,她又想,如今,婁詢死了。不出半日,臨州城內便會戒嚴,以衛淩州此時的傷勢,怕是逃不出去。
而陸家,他們是回不去了……
她從布袋之中又倒出五顆。
“煩請先生讓我們在此養病,多住幾日。”
林與陵看向沈稚寧,眉眼間清純靈動,蹙着擔心。他擡手接過,言道:“我這兒有一處後院,可供姑娘與公子落腳。”
“他的毒……”
沈稚寧憂心問詢,林與陵看過去:“他身上有五種奇毒,一毒致他眼盲,一毒致他昏厥,一毒攻其心肺,一毒催他之命,還有一毒……”
沈稚寧聽着心驚膽戰,他為何會中這麽多毒?眼盲之毒,還有殺閥之毒,她知道,是婁詢給他下的。
其餘毒,也是因婁詢而起嗎?
“還有一毒是什麽?”
林與陵看向沈稚寧,瞧模樣,怕是還未出閣。他搖了搖頭,不再多言:“姑娘日後會知道的。”
“如今,我可用藥吊住他的命,保他不死。可這般活着,眼盲,心痛,加之……也是生不如死。”
沈稚寧看向衛淩州,她不知道,從來不知道他有過痛苦,她只覺得他是個瘋子。
“可有什麽法子緩解?”
那日,陸巧尋來的大夫說他的眼盲之毒可解,只需長期服用解藥。卻未說他身上有其餘毒。
林與陵看着沈稚寧,留下一句:“日久可解。”
沈稚寧應下:“多謝。”
-
夜裏,雪已停。
屋子裏燒着炭火,響起“滋滋滋”的聲音。
偶爾燙出火星,飛濺到火盆旁。
沈稚寧趴在床邊,看着衛淩州。
她忍不住擡手戳了戳他,好奇地看着他:“身上那麽多毒,又沒有人養你,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身後,門窗被撬開,一股寒風吹進。沈稚寧回過頭,只見衛淩州派去追敵手的紅色黑斑蛇回來了。它用蛇頭用力頂撞門窗,快速爬進來。
像是很擔心它的主人。
它竄上沈稚寧的腳腕,順着她的腿爬。沈稚寧驚訝又恐懼,一點都不敢動。
相處了這麽久,還是不能習慣它。
“小玉。”
靜寂的空氣中,響起一道聲音。
沈稚寧全神貫注在紅蛇身上,生怕它下一秒便咬上自己。聽到聲音,她遲鈍地回過頭。
衛淩州醒了。
“你醒了?”
紅蛇還在她身上,故而沈稚寧的聲音有些害怕,輕微發顫。
氣味不對。
不是陸家。
衛淩州辨別出來,問她:“這是在哪?”
沈稚寧道:“在一家醫館。”
衛淩州出聲笑起來:“怎麽?你怕連累他們?”
沈蘭安的父親沈老爺是臨州知州,婁詢死在了臨州,沈家頭上壓力不小。若此時他們還回陸家,必會為陸家帶來災禍。
沈稚寧眼神閃爍,她說:“我只是背不動你了。”
衛淩州側眸,感受着沈稚寧。他記得,在他昏去之前,因求生的本能,他不信她,欲在自己陷入昏睡之時,掐死她。
卻未能做到。
而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個人身邊,毫無知覺。
“沈稚寧……”
為什麽,不殺了他?
或者從他身上帶走聖物,悄悄離開。
衛淩州疑惑,後而又想,她似是不知那聖物是什麽。
“你是渴了嗎?”
他忽然喚她名字,卻不說話,沈稚寧不解,又主動問他。
“嗯。”
“我去給你倒水。”
沈稚寧轉身走向桌案時,紅蛇從她身上離開,爬到衛淩州身上。
倏然,衛淩州問她:“你為何不好奇我的武功是從何處學的?”
是挺好奇的。
但她沒找到機會問。而且,她不能透露自己知道有關衛淩州的許多身世背景和知道許多她本不該知道的事。
不過,衛淩州為什麽忽然提起這個?
“離開涼國時,我帶走一本書,上面寫了許多功法秘籍,不乏有練蠱之術,以及備注了許多游歷。”
“哦。”
沈稚寧一邊倒水一邊聽衛淩州提及,難怪衛淩州身在冷宮,武功卻了得。沒有師傅,光憑一本書便能練到如此程度,可見他的聰慧。
随後,她又聽衛淩州提及:“有人說,它堪稱奇書,是苗域聖物。”
苗域聖物?
沈稚寧放下手中的水壺,動作一頓。
是書中描寫的,原本屬于衛淩州母親的那一本?
她轉身走到衛淩州身邊,将水遞給他。
“是溫熱的,不燙。”
衛淩州坐起來,接過沈稚寧遞給他的水。而她那一瞬間的猶豫,他清醒地感知到。
就在他等沈稚寧再問些什麽,或做些什麽時,她只遞上來一杯水,什麽都不問,什麽也不做。
“可是我不想喝水。”
渴了,不喝水麽?
沈稚寧疑惑,卻聽衛淩州說:“坐至我身邊來。”
“想喝蜂蜜麽?”
她去找林與陵要。
有時,白水寡然無味,她會在水裏倒一些橘子粉或蜂蜜,這樣,水便甜了。
“不必。”
“你且坐過來就是。”
沈稚寧不解,依舊靠近了他。
猛然,衛淩州擡手,掐向她的後脖頸。
用力按下去。
沈稚寧嘶痛:“輕、輕點……”
衛淩州擡眸,頭歪向一邊,張口咬上她的脖頸。
沈稚寧痛地瞪大眼睛。
他不想喝水,更不想喝什麽蜂蜜……
而是要喝她的血。
大哥,人失血過多會死的!
何況咬的是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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