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暴雨傾盆
暴雨傾盆
阮檸握着水壺,走到跑馬場的側室,擡手輕輕叩響了門扉。
男子清冽的嗓音随即從裏頭傳來,“進。”
段顯塵此時正背對着門的方向拆卸護具,以為是馬場進來服侍的小厮,頭也不回吩咐道:
“銀焰今日跑累了,記得給他多喂些草料,馬蹄也要再修整一遍。”
阮檸踟蹰了片刻,開口道:“段大人……我是來給你送水的。”
柔和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男子拆卸的手勢一頓,複又繼續動作,仍然沒有回頭。
“嗯,放那吧。”
“啪嗒”一聲,阮檸将水壺擱在了桌面,猶豫了一會,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探究地望着段顯塵的背影。
他好像真的如高準所說,有點奇怪。
雖然沒有對自己冷言冷語,反倒讓人覺得更加漠然。
阮檸納悶,是遇到什麽事了呢?
遲遲未聞女子離開的腳步,段顯塵卸下一應護具,終是半側過身來,“還有事?”
阮檸默默劃拉着裙擺,“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聽高大人說你最近好像……”
似乎并沒有聽見少女說了什麽,男子目光虛望向門口,始終沒有對焦阮檸。
他開口打斷,“我要換衣服,你确定要繼續留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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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檸一愣,尚未脫口的話應聲停住,看了眼已經開始單手解着衣領玉石扣的段顯塵,少女面頰上拂過一縷薄紅。
“哦,那你忙,我先出去了。”
說罷她退了出去,還回身幫段顯塵将門扉掩好,随即又盯着紅漆色的木門看了一眼,她又不傻,自然能聽出段顯塵剛才趕客的意思。
看來還真是心緒不佳,到底誰招惹他了?亦或者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案子?
阮檸想了一會想不明白,索性很快與自己和解,算了不管他。
他不高興歸他不高興,自己高高興興就成。
阮檸的腳步聲走遠,直到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響都聽不見,段顯塵停下動作,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紐扣之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随即像是嫌麻煩一般,他雙手将衣服從下擺撈起,越過雙肩直接脫下,随手丢在長椅之上。
重新換上一套鴉青澀刻絲直裰,他推門而出,迎面遇上正趕來服侍的小厮。
“告訴高準,我先行一步。”
丢下這句話,段顯塵大步流星,轉身朝着跑馬場之外而去。
*
阮檸從京郊園林回來之後,一心便投入到游園會的設計布置中。
想到淑榮郡主家的園子緊挨着一方碧綠碧綠的池畔,裏頭荷花粉裳翠裙、争奇鬥豔,一旁又有瀑布懸空傾斜而下,激起細膩的雨絲,猶如一塊治愈心靈的淨土,
加之這又是一場年輕男女的聚會,少不得煙火與浪漫,因而阮檸苦思冥想,最終将主題定為“荷風細雨,煙火仲夏”。
淑榮郡主和姚五娘得知了這個想法均很認同,看了杜茗繪制出來的場景繪圖之後更是興奮不已,若是真能将游園會辦成圖中那般,淑榮絕對可以堵住等待看她笑話之人的嘴。
阮檸知道這次宴會對淑榮的重要性,因而也格外認真。
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阮檸回頭看向正在提筆研磨的杜茗。
“我再去趟京郊的園林确認幾處細節,你下午還有課,畫完這一張就快點回國子監吧,記得帶傘。”
杜茗擡眼瞧了會烏雲密布的天空,“快下雨了還要出去嗎?”
“沒關系,我也帶着傘呢。”阮檸不在意地沖他擺擺手,“有需要的書記得去隔壁書齋裏找。”
說完她沒等杜茗回應,轉身便鑽進門口已備好的馬車,一個人向京郊而去。
起先一切都很順利,阮檸讓車夫在園外等着,自己又将賓客行程路線,筵席大致的位置,以桌椅陳設擺放的距離确認了一遍,一一記錄下來。
随即他又想到傍晚時分的天燈祈願、煙火燃放計劃在隔壁的跑馬場進行,于是又按照之前淑榮郡t主帶她走過的路線,來到了跑馬場。
位置一定要距離馬廄遠一些,不然到時候驚吓到馬匹可就不好了。而且還得遠離樹林,避免起火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阮檸正一邊走一邊思量,突然天空中一道驚雷劃過,緊接着狂風大作,夏日暴雨猝不及防地砸落下來,阮檸顧不得其他趕緊撐起手中的雨傘,試圖找個合适的地方避雨。
然而放眼望過去,跑馬場一片空曠,唯有幾百米開外的地方孤零零的立着一坐小木屋,看樣子應該是養馬人偶爾休息的地方。
眼下也只能去那裏了。
暴雨如瀑,阮檸逆着風艱難前行,雖有一方雨傘護在頭頂,但傾斜的疾流依然将她的衣衫鞋襪悉數打濕,整個人狼狽不堪。
她突然有點後悔之前沒聽杜茗的話,早知道明日再過來就好了。
好不容易行至小屋附近,阮檸伸手一推木門,還好還好,門上沒有上鎖,總算有個可以暫時躲避的地方了。
但此時天空本就陰沉不見天光,小木屋裏也很暗很暗,阮檸大致掃視了一圈并沒有發現照明用的燭具,她不好意思亂翻主人家的東西,只能選擇敞開木門,站在門內不遠處望着這暴雨發呆。
這時候一道閃電撕開黑雲壓頂的天幕驟然落下,緊接着雷聲滾滾,在空無一人的跑馬場上發出可怖的轟鳴。
阮檸突然覺得有些冷又有些害怕,在這樣的氛圍下,渺小和孤獨感襲卷而來,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看過的那些恐怖片,好像就是在這樣的下雨天,變态殺人狂開始穿着雨衣出沒。
正思及此,不遠處隐約響起了一陣嘶鳴,阮檸本以為是自己幻聽,然而不多時,卻真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朝自己這邊行來。
随着聲音越來越近,很快,阮檸就見一匹黑色駿馬踏水而過,坐在上頭的男子正身着蓑衣,雨水從他的帽檐不斷滴落,看不清是什麽樣貌。
不會真有變态殺人狂吧?阮檸攥緊身後的桌角。
随即心中一顫,緊張下她碰落了放在一旁的雨傘,發出“啪嗒”一聲響。
雨傘摔落之聲在這不斷砸下的雨柱中根本算不得什麽動靜,但男人仍似聽到般,側頭朝這邊望過來一眼。
雨水模糊了二人的視線,阮檸看不清對方,對方同樣看也不清她,但阮檸仍從對方的身形坐姿上看出了極度的強勢。
想到他若是壞人自己這回絕對只有束手就擒的命,阮檸登時頭皮發麻,在心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不知是不是阮檸的祈禱起了作用,男子并沒有停留,而是重新回過頭,目視向前方縱馬飛馳了過去,随着馬蹄翻飛,在泥窪地裏濺起一陣急促的水花。
阮檸不由松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剛剛出完,片刻之後,前方又響起一陣可疑的勒馬之聲,緊接着馬蹄聲去而複返,那男人似乎又回來了?
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阮檸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木門之後,雙手扶緊門框,随時做好了将木門重重摔在那人面前的準備。
此時男子已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在烏雲翻滾下冒着大雨一步步向木屋行來,阮檸一顆心同樣提到了嗓子眼,抓着木門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這時候男子已經行至屋檐下,他一雙眼睛攝住阮檸,繼而反手掀開雨披,在墨水般湧動的跑馬場裏,露出了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攥緊的指節瞬間松開,阮檸有些發虛地靠在門框之上,過了一會她才找回力氣,緩緩從門後站了出來,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聲音嗔怨道:
“段大人,你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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