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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淩晨三點半。
蘇執聿從睡夢中醒來,渾身燥熱非常,睜開眼看到天花板後,他躺在床上直直盯了三秒,而後他煩躁地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了。
初春時節,這樣的深夜裏溫度也有點偏低了些,卻絲毫沒有叫蘇執聿的身體冷靜下來多少。
蘇執聿一路從樓上下來,來到一樓客廳,打開冰箱取了許多冰塊放到了玻璃杯裏。
一杯涼水下肚,他總算感覺好了些。
他做夢了。
又夢到方時恩,在床上和自己說很多的淫詞穢語,在夢裏蘇執聿原本并不想親他,但是因為手好像在對方身上忙活別的事,于是蘇執聿別無他法,為了堵住他的嘴,只能親他。
一杯涼人心脾的冰水只能叫他身體好受一些,但是回想起來剛才的夢,蘇執聿還是難以抑制的感到一陣躁郁。
蘇執聿将喝空了的玻璃水杯放到桌面上時,看到桌上他回來随手放下未來得及收好的手表。
他擡起眼來,看到落地窗上模模糊糊映照出來的他自己的影子。
許是這一幕刺激到了他。
淩晨三點從床上跑下來喝冷水的樣子讓他感到一些不符合身份的狼狽。
又是方時恩。
蘇執聿伸手拿起來桌上那塊表,往對面牆上一摔,表盤瞬間碎裂,在垃圾桶的邊緣再次碰撞了一下,然後跌落進去。
一塊價值百萬的江詩丹頓就這樣被心情糟糕的蘇執聿發洩摔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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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執聿絕不承認他會對方時恩這樣的人會魂牽夢萦,但是可能是因為他這麽久以來只與他發生過關系,并且方時恩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很不矜持,淫蕩又便宜好賣,于是蘇執聿身為一個身體健康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被方時恩勾引後,會在春天的夢裏會聯想到這個唯一的性伴侶也很正常。
蘇執聿這樣想。
做完情緒梳理的蘇執聿終于再次安靜睡下,并且這一次獲得了安穩睡眠錢。
第二天一早。
蘇執聿将客廳碎掉的那塊表清掃進垃圾桶裏,将這塊沾染了方時恩氣息的東西及時清理掉後,自認重新調整好自己的蘇執聿收拾好自己,西裝革履,出發去了公司。
盡管在蘇執聿的印象裏,方時恩一直是個難纏的貨色,卻沒有想到這一次方時恩真的會這樣安分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裏。
半個月過去了,方時恩沒有再出現過。
這日從公司下班,時間不算晚。
蘇執聿和跟在他落在他身後一步距離的江卓來到蘇德科技的地下停車場。
在快要到那輛黑色的邁巴赫車前的時候,江卓明顯地感覺到蘇執聿在某一個位置,停頓了一下,視線也若有似無地往車前飄了一瞬。
江卓記憶起,那是方時恩曾經蹲守過的位置。
在被蘇執聿拉黑後,聯系不到金主的方時恩就會抱着腿蹲坐在車前臉的位置等待經常加班的蘇執聿。
一直以來都盡心盡力的江助理在這樣的時刻,想起蘇執聿訓斥自己的那句話,不由感慨,憑借蘇執聿這樣的細枝末節處的動作屢屢透露出的內容,很難不讓他在揣測聖意後,對方時恩做出來“多餘的同情”的事。
但是到底是挨過訊。
江助理學會了裝聾作啞,對于蘇總這些舉動,都視而不見,快到車前時,低頭恭敬地幫其拉開了車門。
回歸校園生活的方時恩,找出來自己嶄新的課本,還煞有其事地跟着去上了兩節課。
關于方時恩突然出現的消息很快傳到輔導員那裏。
盡管方時恩所上的這所三流學校并不能交給他什麽,但是這也不代表方時恩就真的可以想來就來,想曠課就曠課,還是長達半學期的曠課。
這一天課程結束,回宿舍前,方時恩被班長通知,導員讓他去辦公室一趟。
方時恩竟然真的被勸退了。
這話不知道是導員故意将話講得難聽吓唬自己還是如何,總之方時恩也并不是改邪歸正,突然對學習求知若渴了起來,他不過是想要在學校裏躲一陣子。
一臉煩躁地從導員辦公室走出來的方時恩,去學校食堂買了飯,嘗了兩口,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
方時恩回到宿舍時,他的讨厭的室友已經回來過了。
“你什麽時候走啊,導員不是說學校不收你這種學生了嗎?”
方時恩語氣不耐煩:“走來,別擋道。”
“問你什麽時候搬走呢!怎麽回事你,成天趾高氣揚個什麽勁啊,瞧不上這地方還硬賴着,怎麽,現在不嫌這地方髒了少爺您的鞋了。”
“我想搬走就搬走,不想搬就不搬,跟你有什麽關系啊!”方時恩到底是忍不住了:“我交的是一整個學期的學費,住宿費我也交了!我現在就要在這裏住,怎麽了?”
方時恩把從食堂打回來的盒飯往桌面上用力一丢,轉過臉就據理力争道:“你也別拿到導員吓唬我,我都跟導員說了,讓我退學可以,把學費和住宿費全都退給我,反正就像你們說的,我也沒來上過幾天,要是不退錢,別說是導員,校長來了我也要睡在這裏不走!”
方時恩發現自己被孤立了。
這可能是因為他曾經回來宿舍的幾次都表現出來的那一副看不起他們室友的姿态惹到了他們,也有可能是因為王汀作為這間宿舍裏的宿舍長,對方時恩敵意最深,別的室友跟他關系好,于是也跟着對方時恩态度不好。
不過方時恩本身性格就不太讨喜,長期以來,對于在學校裏交不到朋友這件事也習以為常,因此也不過分糾結于此。
他一個人獨來獨往,在學校裏安頓下來。
每次在窗明幾淨,坐在前面有老師,前後有同學的大教室裏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方時恩總會因為安全感十足而睡得特別沉。
不知道是因為他按時上課的表現導員态度有所松動,還是因為方時恩叫嚣着要退錢後對他這個學生的處理還在商議階段。
總之這段時間過去,輔導員也沒有再來找他說要他退學的事情,
眼看着在學校裏循規蹈矩生活了快有半個多月,方時恩前段時間缺的覺也漸漸補回來,随之而來的警惕心也放松了不少。
方時恩從回來學校以後就沒走出過校門口了,甚至在周末都沒出去玩過什麽,生怕號稱已經來人不差盯緊自己的劉老板要對自己做出什麽事情。
這天晚上,睡過頭的方時恩來到食堂時,發現這裏已經不剩下什麽飯菜了。
而且食堂的飯真的很難吃,這段時間以來方時恩一直忍受着,感到自己腸胃遭受了不小的折磨。方時恩這段時間礙于囊中羞澀,還沒舍得點過外賣。
而且學校宿舍樓不讓進外賣,所有外賣都要學生繞到學校後門自己去取。
這時候時間已經挺晚,方時恩在食堂溜溜達達了一圈,發現很多窗口都已經關閉。
在學校裏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方時恩發現自己終于還是走到了學校後門口。
遠遠的,他就望見了校門口在售賣煎餅果子的攤販。
胃裏空蕩蕩的方時恩無聲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是沒忍住朝前走了一步。
“老板,要一個煎餅果子,加蛋加腸。”
“好的,八塊,稍等一會兒哈。”
方時恩掏出來手機,掃碼支付了過去。
五分鐘後,方時恩拿到了他的煎餅,又去前面的攤子買了些炸串,加一杯燕麥牛奶。
方時恩手脖子上挂着自己的炸串,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拿着煎餅,邊走邊吃。
等又重新走回到學校後門的時候發現學校後門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關上了,別無他法,方時恩只能抄近道從前門回去。
這近道極暗,路燈還壞了一盞,方時恩越走越是感覺不對,嘴裏吃東西的動作也緩緩放慢了下來。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感覺并沒有出錯。
方時恩遠遠看到前方隐約浮現出來幾道黑影,他咬餅的動作徹底停住。
“方公子,你可叫我好找啊。”
劉老板的聲音響徹耳旁,下一刻,方時恩将手裏東西一甩,兜頭轉身就朝反方向跑去。
方時恩心跳得極快,感覺自己用了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這裏路黑他跟閉着眼睛跑沒什麽兩樣,可他聽到身後響起來腳步聲一刻也不敢停下。
“快,別叫他又跑了。”
“跟上,跟上……”
方時恩最後憑借自己靈活瘦小的身材,拐進一個窄道,藏身到了一個大垃圾桶後面。
他躲藏在那裏,捂着自己的嘴,怕自己氣喘籲籲的聲音溢出去分毫,心髒因為極度的緊張把胸腔撞得砰砰響。
他心下後悔,早知道不走這條近道,一邊聽着外面零散的腳步聲感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神經末梢上,方時恩陷入恐懼之中,另一邊又在心裏祈禱,随便來個誰吧,這條近路應該會有同學路過吧,就算是時間有點晚了,但是也應該會有吧,來個人救救自己吧。
終于,上天仿佛聽到自己的祈禱,又開了個玩笑。
方時恩左邊響起來腳步聲,他轉頭看到王汀正一臉驚愕地看着蹲在垃圾桶旁邊的自己。
“你在這裏鬼鬼祟祟幹什麽?”
就在王汀出聲的時候,方時恩瞬間驚懼地瞪大了眼,而後将手指豎在嘴唇邊上,用力壓低聲音:“噓!別說話!小聲點!”
王汀這時候卻也是開始察覺到了不對,聽到了前面的那條街道上細細碎碎搜尋人的聲音。
“那小子躲哪去了。”
“真跟耗子似的,一個轉眼人就不見了,真鑽下水道去了啊……”
“別廢話了,好不容易露了頭,今天可不能讓他跑了。”
幾人的聲音若隐若現。
王汀站在那裏看到方時恩吓得跟什麽似的縮着腦袋,心下閃過什麽,臉上神情變幻,幸災樂禍,又無所謂至極。
“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最是欠教訓,叫你平時嚣張?”
王汀換了個姿勢站着,手臂抱在胸前,完全無視過方時恩臉上乞求的表情,故意大聲喊了一聲:“喂!我問你在這裏躲着幹嘛呢!”
王汀喊完,便不顧方時恩死活地拔腿跑了。
方時恩可能是因為緊張又蹲了一會兒,緊跟着想跑的時候因為腿麻慢了一步。
方時恩剛跌跌撞撞跑到胡同口,下一秒就被一腳直接踹到腰上,他身子後退撞上牆,慘叫一聲,跌落下來。
“跑!我叫你還跑!”
那男人罵罵咧咧還要上腳再踹,方時恩這時候蜷縮在地上,吓破了膽一樣捂着自己腦袋。
劉老板這時候才慢慢悠悠出聲阻攔:“哎,別踹了,你看他那身子骨能受得住你幾腳。”
那男人聽到劉老板的聲音,動作于是停住。
劉老板朝前走到方時恩面前,手下的人将躺在地上的方時恩架了起來,讓方時恩面對他。
方時恩身子想往後縮都做不到,看到劉老板居高臨下望着自己,臉上還是挂着一副笑呵呵的和藹面容。
“方公子,你這麽做可是叫我傷心啊。”他彎下腰:“說了讓你別動心思跑,結果你跑哪去了?”
方時恩掙紮着說:“不是,劉老板,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想跑,我是真的沒錢了,你別逼我……我現在渾身上下就剩八百塊錢了,你要是要我這就轉給你。”
“你打發叫花子呢。”劉老板這時候也不再笑了。
“我真沒騙你……”方時恩看着面前烏泱泱的人,吓得哆嗦起來:“我求你了,劉老板,你大人大量,高擡貴手……”
劉老板這時候嘆氣起來:“不是我不願意高擡貴手,你說你來這賭場玩輸了錢,讓我墊付了,卻不願意還錢,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好心給你時間湊錢,你倒好,還藏起來。”
“我不是藏起來,我是……我是……”方時恩瞳孔映照出來他恐懼的影子,絞盡腦汁辯解稱:“我是開學了,我總得回來上學吧,真不是故意躲您。”
“方公子,事到如今,你還拿這些話糊弄我。”劉老板搖了搖頭:“你既然心不誠,我們便不必再多說了。”
他朝後退了兩步,站到後面去,點了根煙,吩咐道:“你們看着辦吧。”
方時恩瞬間軟了腿,他渾身發顫,對着劉老板喊:“別,別!再給我點時間,我還錢!我一定還!”
劉老板哼笑一聲:“這時候又覺得自己能還了?小雞崽子,跟我玩這一手,今天非給你長個記性。”他說罷一揮手,叮囑道:“捂住他的嘴,這在學校附近,動靜小點,別招來人來。”
方時恩被捂住嘴,拖到後面去,兩人按住他的肩膀,一個人過來抓住他的腳。
一陣破空之聲傳來,方時恩眼看那棒球棍要落向自己的膝蓋骨,他拼命掙紮,抓住他腳的那人卻沒留神他猛地一掙。
這一棒球棍下去,最後砸到了他的腳踝上,方時恩被按住的身體猛地一抽搐。
“唔……!”
方時恩揚起來臉,瞳孔驟然放大了一瞬,仿佛在這一霎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腳踝斷裂的聲音,在劇烈的疼痛之下,他的面如白紙。
抓住方時恩的人這時松開了手,方時恩卻再沒有一絲一毫掙紮的力氣,他整個人汗如雨下,一張小臉在黑夜裏蒼白得駭人,上面浮現一層涼津津的冷汗。
方時恩整個癱軟在地上。
劉老板這時候看着他的樣子,将自己手裏抽完的煙丢到了地上,煙落在距離方時恩臉前一厘的地方。
劉老板伸腳踩滅了煙頭。
“這回就先這樣,你回去老實點,我給你兩條路,要麽把錢給我湊夠,要麽我幫你聯系點客人,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你自己考慮好,不然下回就不是斷你一條腿這麽簡單了。”
劉老板把話說完,便又一擡手,命令道:“我們走。”
方時恩一向是不太能忍痛的人,腳踝上傳來的劇痛使得他根本無法聽清劉老板最後又說了些什麽,他躺在地上,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放大了的呼吸聲。
方時恩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躺在地上疼得頭腦眩暈,眼睛都睜不開。
吓傻了的王汀這時候從角落裏鑽了出來,他其實是跑到一半後,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方時恩挨揍的聲響,本想好好欣賞一下方時恩被教訓的凄慘樣子,卻沒有想到這群人下手這麽狠。
他原以為方時恩不過是得罪了哪群別校的學生,又或者這群人想要擠些愛炫耀名牌的方時恩的錢。
王汀這時候挪動着腳步,走到了方時恩面前,看到方時恩這麽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樣子,幾乎疑心他已經死了。
而且王汀确實聽到了棒球棍敲下來的聲響,卻沒看清那人敲在方時恩哪裏,萬一是腦袋上呢,那可不是要鬧出人命了。
王汀驚疑不已,戰戰兢兢蹲下來,拿出來手機照亮,終于确認方時恩的腦袋下沒有一攤血跡後,松了一口氣。
但是這時候方時恩緊閉着眼,艱難喘息着的樣子也顯示出來他傷得很嚴重。
王汀不敢動他,不知道他到底傷在哪裏。
“你……你也別怪我。”王汀心虛不已:“誰讓你自己平時愛惹事,這能怪得了誰,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下手這麽狠是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掏方時恩的口袋,摸到手機以後,打開方時恩的手機,本來想先聯系一下方時恩的家人,卻在點開最近通話的時候,發現一連串十來個都是方時恩撥打出去卻被拒接的電話。
王汀順手又點了一下,果不其然,幾聲鈴響後電話又自動挂斷。
王汀繼續往下滑,看到了夾在其中的一個號碼,再往前日期就要推到明年了,王汀最後撥打了這個電話。
蘇執聿洗完澡剛從浴室裏出來,就聽到了手機嗡嗡震動的聲音。
他看了一眼,是江卓的電話,他按下接聽鍵。
“喂,怎麽了?”
江卓說:“蘇總,我剛才接到一通電話,是方時恩打的。”
“怎麽,他聯系不到我就去找你,你還真的打過來,我上次不是說過你??”蘇執聿不知道方時恩給了江卓什麽樣的好處,讓他這個一直以來忠心盡職的助理這麽為他牽線。
江卓猶豫了一瞬,開口道:“方時恩好像遇到了危險,他喊救命,聲音很虛弱,我怕真的出什麽事了……”
深夜十一點,天空中飄起來細細密密的小雨。
蘇執聿的車停在胡同口,車打開遠光燈,照亮昏暗的窄道。
方時恩不知道是微涼的雨打在臉上将意識昏迷的他喚醒來,還是被這驟然亮起來的燈光刺到了眼。
他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龐上,原本緊閉的眼睛,睜開一道縫隙。
方時恩看到穿着一身黑色羊絨大衣的蘇執聿,朝自己走過來,救護車的聲音響徹耳旁。
蘇執聿走到方時恩面前,看到方時恩恍若一攤爛泥躺在地上。
方時恩這時候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往前爬了一點,他的身軀稍微一動,他的那只腳處就會傳來令他心驚膽戰的疼意。
一只蒼白的,濕漉漉的手扒在了蘇執聿價值不菲的手工定制的皮鞋上,方時恩用力揚起來,望着他。
蘇執聿看到一雙飽含痛苦又驚惶不安的眼,他的鞋面都要被方時恩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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