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溫風朗煦

溫風朗煦

林舒昂看見他腳步一頓連呼吸都窒了一瞬, 可是他只是将手伸了過來,停在她嘴角,直到最後頹然地放下手也沒有碰到她一點。

林舒昂是疑惑的,也是驚訝的, 他那種一敗塗地的勁讓她感到莫名的慌亂, 他低下了頭, 如同在長廊她路過他那天, 低低地說了一聲:“嘴角有奶漬。”

林舒昂下意識地抹向自己的嘴角,手指指腹沾了一抹濃白,她莞爾一笑, 鎮定自若, 蔣恪寧轉過了頭這次是真的沒有回頭。

她倚靠在自己房間的房門上,看着蔣恪寧一步一步走遠,挺好的一個人, 為什麽這麽矛盾呢?林舒昂摸了摸自己的唇,他原本是想為她擦幹淨的吧?

她嘆了一口氣, 看見他走到了自己正對面的房間。他們這是一個環形長廊, 下面可以看見寬敞明亮的客廳, 她們正對着門,中間卻像是隔了巨大的鴻溝。在他開門的瞬間,林舒昂回了房間裏,兩道關門聲同時響起。

林舒昂腦子裏一片混沌,躺在床上漫無目的地擺弄着手機。微信是剛出的聊天軟件, 彼時大量的聯系人還沒有從□□轉移到微信,不過對于林舒昂這種本來po個人生活很少的人來說區別不大, 微信在簡單上更勝一籌。

她漫無目的地看着朋友圈,基本上被彭方遲同志一人刷屏。林舒昂點開每張照片都看了看, 似乎是他們白天在別墅裏的樣子,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她在裏面一張一張地看到最後,似乎一直沒有看見蔣恪寧,也沒有看見自己。

照片看上去就滿溢着快樂,在彭方遲的一張自拍裏有個男人站在別墅門口的照片,模糊出了重影,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蔣恪寧。

她看着照片上的背影抿嘴偷笑,悄悄給彭方遲點了一個贊。

——

第二天林舒昂起了一個大早,她推門而出的時候整棟別墅都靜悄悄的,她在走廊探頭往下望了一眼,只有忙碌的廚師和打掃衛生的阿姨,動t靜也不是很大,這裏的隔音堪稱一絕。

林舒昂将門關上之後在欄杆上趴了一會,對面的大門跟她的房門一模一樣,上面挂着一個燙金黑底的門號—0413,她的是0414,林舒昂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悶聲低笑,對面是單數,她這邊是雙數,原來自己随手一拿還能觸發這樣的小驚喜。

林舒昂笑得明媚,只是對面那人看不到。

她沒有一直呆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傻笑的習慣,趴了一會後就起了身,徑直往樓下去了。旋轉樓梯比直梯走的舒服多了,坐電梯總有一種眩暈感,花費的時間倒是短,但她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用來浪費。

樓下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了,只有桌上的幾個模型看上去仍然有些淩亂,應該是提前囑咐過了,所以沒有清掃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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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那邊隐隐傳來香味,林舒昂看見餐桌上昨天自己吃飯的餐具都已經被收拾走了,換了一張新的亞麻色的餐布。她循着香味進了廚房,胖乎乎的掌勺正在做着炒面,旁邊的餐車上有各種各樣的早餐。

“小姑娘,起來這麽早呀?想吃什麽随便挑。”胖乎乎的掌勺臉頗有些圓潤,也很白皙,是位很慈眉善目的阿姨,她見林舒昂過來之後特地将餐車往她那邊推了推。

林舒昂感嘆于種類的繁多,随手拿了盤子裝了幾個奶黃包,手裏照例端了一杯熱牛奶,好奇地問道:“這麽多我們能吃完嗎?”

“噗——”掌勺阿姨看她迷糊的表情咧嘴一笑,“你們肯定吃不完,不過除了別墅裏的客人,還有施工隊的工人呢,現在正等着吃飯。”

林舒昂有些羞赧,她還真的以為這麽多全部都是給他們準備的了。如果是這樣,她一定會好好教育教育一下萬惡的資本家,怎麽能這麽浪費呢?

掌勺阿姨很好說話,大概是一個人忙碌了很久,看着林舒昂,她話匣子就忍不住打開了。“前段時間,攀岩那邊的項目剛竣工,這兩天老板又帶人過來驗收了一遍,今天早上是項目部的過來重新檢查,已經可以投入使用了。

來得早,所以我也就早早地準備早餐了。”她一邊說着話還能準确地控火,能力讓林舒昂贊嘆不已,聽了阿姨的話,林舒昂肅然起敬:“阿姨辛苦了,他們是在哪裏吃?我幫您把餐車推過去吧?”

“哎,不用,也不遠。其實這是第二波了,剛剛送過去的都是面點,這些都是包子饅頭,還有工人也陸陸續續的過來上工啦。”

阿姨推辭着,手裏動作利落地上了最後一份早餐,将旁邊的鹹配菜也端了過來,阿姨臂力不錯,林舒昂邊點頭回應邊在心裏默默道。

她吃早餐很快,已經習慣了迅速解決,所以等阿姨收拾好的時候林舒昂已經吃完了。

她站在阿姨旁邊,扶着推車的把手:“這麽大個餐車,穆澤澤也不怕累壞您,我跟您一塊吧。”阿姨左右為難着,看着小姑娘的笑顏最後猛一點頭:“那行,推完就回來歇着吧,那兒沒別墅裏舒服。”

說到底還是在關心她,林舒昂乖巧地點了點頭。

于是餐車的車輪緩慢滾動的聲音慢慢從別墅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刺耳的碾在水泥地上的滾軸聲。

說來這也是過來時候林舒昂第一次正經打量這裏的風景,白天的風景多了幾分秀麗,空氣比城裏的空氣不知道清新了多少,沁人心脾且帶着淡淡的草木香,很舒适養人。

她簡單地換了一件沖鋒衣,紮着高馬尾,穿着運動鞋,面前的餐車熱氣騰騰,她也活力十足。

阿姨說不遠但是還是推了小半公裏路,那邊都是剛建起來的輕鋼組合板房,地方也很大,如果工人回不去的話可以選擇在這裏過夜,因此有幾十個單獨的房間。

掌勺阿姨人氣很高,剛一過去就有人主動幫忙推走了餐車,林舒昂則在旁邊好奇地參觀着這一塊地方。工人們大多戴着厚厚的勞保手套,還有安全帽,只有不遠處的一群人正在解開身上的裝備,應該就是阿姨說的攀岩檢測的。

林舒昂踱着步子,手放在額前眺望着,不知道看見了什麽她開始慢吞吞地往那邊挪了過去。

那一群人正在解着裝備,事先套了安全衣,與防彈衣外觀相差不大,腰間綁着一條安全帶。

“小蔣,吃點早飯吧?”旁邊的中年男人已經提前解開了,将安全繩往旁邊的大簍子裏一扔,一眼就瞥見了推着餐車過來的掌勺阿姨。

蔣恪寧抿了抿唇,動作麻利地抽開安全帶,然後是下降器,上一次山不容易,下山之後脫裝備更加麻煩,“我先解開。”

“那我先給你端碗面吧,你吃什麽?”大哥十分熱情,作為攀岩專業人員,他對于蔣恪寧的專業程度很認可,最開始的錨點也是他們一起打的,當時還有穆澤澤也在,他主要起個吉祥物的作用,真正辦事的還是蔣恪寧。

手腳利落,辦事又快又準又好,最重要的是那麽高的山體,他當時上去的格外輕松,讓一衆專業的大哥們心服口服。

“都行,我不挑。”他還在同身上的裝備戰鬥,腿上也還有防護帶,等他終于将一身累贅全部卸下來的時候,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檢查不比單純上去玩,各種姿勢和危險情況都要考慮到,更重要的是錨點的穩固程度,這次的檢查比較全面,設施設備都沒有問題,蔣恪寧是松了一口氣的。

他将東西扔在了一邊,随手就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下來時大哥遞的煙被他別在了耳後,現在熟稔地叼在了嘴裏,拿出手機劃開屏幕看了一眼時間。

八點二十,其實還算早。

寒冬臘月的天,他熱汗淋漓,身上貼着短袖T恤,穿着一條灰撲撲的長褲,只有左手戴着攀岩專用的黑色的手套。他放松地站在那兒,林舒昂打眼一看就像是大學裏的刺頭青年,多少帶了幾分痞氣。

不知道在做什麽,看着手機這麽認真,嘴裏叼着的煙沒燃,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舒昂對于在這裏能看見他自然是十分驚訝,看見那一堆簍子裏裝的東西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就是掌勺阿姨說的攀岩檢測的。

蔣恪寧沒想到大哥這麽快就回來了,他舉着手機的手旁邊倏然多了一只手,手心向上端着一碗炸醬面,分量很足,白瓷的碗,裏面的黃瓜絲新鮮水嫩。

他将手機往褲兜裏一揣,第二眼就發現了不對,再一看,眼前俏生生的不是林舒昂是誰?

他愣怔了幾秒,迅速将嘴裏的煙一拿塞進了灰撲撲的褲兜裏,可憐的煙被一雙大手碾成了碎片。

“你怎麽在這?”蔣恪寧一臉驚愕,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剛剛看見林舒昂的時候他腦子都蒙了,一時間什麽反應都沒來得及做出。

“咳——”似乎意識到這句話有點不妥,他輕咳一聲,往後退了一步,畢竟自己剛下山身上還淌着汗,林舒昂當然知道啊。

他脖頸間熱汗涔涔,T恤半濕貼着腰腹,勾勒出他那寬肩窄腰,更顯出他清晰的線條,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他的肩背肌肉緊實,這是她從沒見過的一種男人的模樣。

林舒昂毫不避諱地掃視着,蔣恪寧不太自然地偏了偏頭,落在林舒昂眼裏就成了有點不太自在,但他的側臉又很好看,鼻梁高挺,唇微薄,尤其是皺着眉頭的時候有種淡淡的威嚴。

“你怎麽醒的這麽早?”蔣恪寧及時補了一句,順手從身邊的背包中拿了一條幹毛巾擦了擦汗。曲着手臂時,上面肌肉線條清晰,隐隐可見手上青筋,擦完之後他才覺得清爽了幾分,但還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因為我昨天睡得多。”林舒昂将手裏的白瓷碗往他面前又遞了遞:“蔣恪寧,餓死你算了。”

“不會。”鋸嘴的葫蘆将白瓷碗接了過來,又從身後搬了一個墨綠色的小馬紮,往自己身邊一放,拍了拍:“你坐這。”

林舒昂點頭,也不扭捏,往哪兒一坐,挑眉擡頭就望向他:“那你呢?”

下一刻蔣恪寧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只是他坐在臺階上,就像在這裏的其他工人一眼,岔開腿,從這個角度他能看見他肩頸緊實的肌肉,頭發原先是寸頭,現在已經長長了不少,發型不像穆澤澤和周緒寧那樣騷包,卻看上去很想讓人揉一揉。

“我坐這就行。”他用筷子挑了挑碗裏的面,将醬汁都拌在了一起,埋下頭吃得很認真。他吃飯也很快,幾乎不到五分鐘一整碗面條就被吃完了,林舒t昂看着空碗啞口無言,愣了一會問道:“你們在部隊都吃得那麽快嗎?”

她的聲音有點輕,像低聲耳語,帶了些愁緒,這些愁緒是蔣恪寧無法捕捉到的,他只能察覺到她有一點反常,“是,怎麽了?”

林舒昂坐在馬紮上,雙手捧着臉看着遠方起伏的山脈,她終于對着蔣恪寧有了那麽一點的松動,她目光悠遠又澄澈,微微笑道:“我曾經遇見了一個人,他也是軍人,那時候我眼睛受了傷看不見,他是父親和哥哥給我安排的專門照顧我的人,給我送飯、帶我曬太陽。”林舒昂嘴角一勾,瞬間又壓了下來:“不過那邊軍區的哥哥告訴我,有很多人照顧我,并不是他一個人。”

蔣恪寧內心五味雜陳,心頭的酸澀似乎比小時候喝的沙棘汁還要酸,他不知道林舒昂說出來的用意也不知道那個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他想要出聲對她說些什麽,嗓子眼被阻塞,一句都說不出。

那姑娘最後歪了歪頭,似有遺憾似有抱怨:“可我見都沒見過他”她略一沉思,又補充了兩個字:“他們!”

他的胸腔裏的情緒似在吶喊,振聾發聩,他不得已也學着她望向那遠方的山脈,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這一瞬間無比鎮定,微微的顫抖被他強悍的訓練能力被壓到了極致,他的聲音飄了很久才傳到林舒昂耳邊。

“那你現在還惦記他?”蔣恪寧的心,在這一秒怦然轟響,周遭的風,動而不休。

林舒昂搖了搖頭,頭一次這樣違心,又這樣苦澀,神情帶了小女孩的嗔怨和賭氣,說出來的話卻并不犀利,反而溫柔:“他有什麽好惦記的,我都沒見過他呢!”沒見過,人就這麽悄悄地走了,可她當時真是個瞎子!

蔣恪寧吸了吸鼻子,大概是風帶了涼意,大冬天穿着短袖的還有誰?林舒昂也注意到了,“哎——”她将身後的外套一提溜就給他遞了過來,“你多大人了,不知道冷暖嘛?”

蔣恪寧默默無言地穿上了衣服,道:“二十八。”

“噗——”林舒昂幾乎笑倒,她撲在自己的腿上頭窩着看向蔣恪寧,揪了揪他的外套:“嗳,你這人怎麽這麽逗啊,院兒裏喜歡你的姑娘們知道嗎?”

蔣恪寧拉拉鏈的手一頓,那張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被調侃的窘迫,語速極快:“沒有的事,沒有姑娘喜歡我,別胡說。”

“真的假的?”林舒昂笑個不停,将蔣恪寧笑得無奈地點了點頭:“真的沒有。”

“我覺得有。”林舒昂暧昧一笑,話裏揶揄的意味濃厚,但她灼灼目光讓蔣恪寧臉熱,不自然地轉過了頭,過了好一會才用手拍了拍林舒昂的腦袋:“回去吧,這裏太冷了。”說着,手裏已經将碗拿了起來。

林舒昂在他身後晃悠着,一前一後,一高一矮,一無奈一狡黠,被遠方的群山溫柔注注視着。

——

回去時也不過九點半,陸陸續續下來了好幾個人,坐在客廳裏好奇地擺弄着樂高模型的彭方遲率先看見了兩個一前一後進來的人,她面色不善,邁着步子就将林舒昂的胳膊一拽,瞥了一眼前面泰然自若的蔣恪寧,倆人撤到了泳池旁。

好死不死,這個位置正好是白斬雞出水的地方,林舒昂捂臉搖頭,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看見在客廳裏那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了,林舒昂心中冷哼一聲,将手撤了下來,也學着那人的不動如風。

“幹什麽呢?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林舒昂眼神一轉,就看見她手裏拿着的樂高積木,“記得給人小孩兒放回去啊,少了一塊就拼不了了。”老神在在的模樣讓彭方遲這個新聞出身的媒體人都有些懷疑自己的第六感了。

但咱們新聞人是講證據的!

“你是不是跟蔣恪寧出去了?這麽大早,你倆出去幹嘛?”彭方遲一臉苦大仇深:“還說我拉扯,你倆還一前一後呢!”

林舒昂腳一勾,将那把沙灘椅勾了過來,自己躺在椅子上閉上了眼:“吃早餐出去溜達,碰見了。”她剛剛進門時帶着一身凜冽,又是一身運動裝,确實讓人覺得無懈可擊。

彭方遲狐疑,擰眉轉圈:“這麽巧,他也出去了?”

“人家是去幹活的!穆澤澤包圓了這麽大一塊地方為的不就是當穆扒皮嗎?多巧,你看連身邊的人都使喚上,蔣恪寧幫他弄錨點呢,攀岩用的。”林舒昂很是認真地解釋了一番,中間仍沒睜開眼,這會困意突然間又起來了,客廳的暖氣有點過分地暖了。

彭方遲恍然大悟,順着林舒昂的沙灘椅蹲了下來,長而柔順的短發被她撥弄,別在了耳後,“那你是要去攀岩嗎?”

“我當然不去。”林舒昂淡淡道,語氣一淡臉上表情全無,又像一座美豔冰山,她轉了轉手腕:“好不容易放次假,我挑戰自我?別扯,回了單位又得挨罵,不去!”言辭有理有據,擲地有聲,決心堅定。

兩人坐在一塊發了會呆。

林舒昂躺着躺着就這麽睡着了,她醒過來是因為做了一個噩夢,夢裏大冰山上趕着撞了一頭小毛驢,小毛驢面前吊一根胡蘿蔔,落在她鼻子尖兒,碰的着一張嘴就吃不着,實在是可恨!在小毛驢被冰山撞上的一剎那,林舒昂雙手握緊了沙灘椅的把手,醒了過來。

一睜眼就是那只騷包的白斬雞。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老覺得癢癢:“你幹嘛?”

周緒寧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狗毛往前一遞,在她臉上掃了掃,林舒昂勃然大怒!合着夢裏頭她這只驢追的胡蘿蔔就是狗毛是嗎?

她一拳錘在周緒寧的腰上,周緒寧龇牙咧嘴,一只大手在她臉上揪了揪,冰山美人的表象一瞬間全無。林舒昂踹了踹沙灘椅,往周邊看了看:“嫂子呢?”

“換裝備去了,攀岩,她身手了得。你甭管你嫂子,看看你自個兒,怎麽在這裏睡着了?剛剛澤澤問大夥都去哪兒玩,意見不太統一就準備各自出發,我看沒見到你跟你嫂子說了一聲過來找你了。”周緒寧說的有頭有尾,林舒昂面露茫然:“都去哪兒啊?”

“攀岩、露營、徒步。”他思忖片刻,又道:“你們初來乍到不建議玩危險性高的,其實還有開發的高空繩索、蹦極、還有飛拉達攀登,這邊還引水修了瀑布,但不太适合現在玩。”他難得帶了幾分認真。

林舒昂聽明白了,只是她鐵瓷兒彭方遲同志呢?她剛張嘴,周緒寧就憐憫地拍了拍她的間:“被穆澤行拉着攀岩去了,她臨走前囑咐我來找你,怎麽樣,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她掀起眼皮看了看客廳裏裝備穿好的嫂子,再看周緒寧的時候多多少少帶了點無可奈何,她還是很有自覺的,恹恹地擺了擺手:“再論,你們先去吧。”

“那行。”周緒寧對她沒什麽不放心的,多大的姑娘了。

林舒昂舒展了一下身體,她看見客廳裏還有人影呢,可見人沒有走完,走近一看,可不是蔣恪寧嗎?旁邊收拾東西的是趙江川還有李唯西和那個小女孩,看見她走了出來,趙江川沖她打了打招呼。

“你們又是幹嘛去呢?”林舒昂有點好奇,地上的裝備五花八門,竟然還有帳篷,她忍不住蹲下來看了看:“你們要去露營嗎?”

“不是,徒步。”蔣恪寧搖了搖頭,手上動作慢了慢,擡頭看向她:“你想去露營嗎?”

他的聲音總是讓人覺得心安,林舒昂很喜歡聽他說話,但這會還是蹲在地上搖了搖頭:“我想去,但是今天不想,可能是沒有休息好我還是有點困。”

說白了就是睡神上身,根本還沒把時差倒過來,昨天晚上半夜醒來出去吹了一個多小時風,後來吃飯,窩在被子裏刷手機,幹的都是白天該幹的事。林舒昂有苦說不出,只能含淚婉拒。

蔣恪寧看出了她的渴望,但也清楚她的困倦,當下也只是點了點頭,随口道:“有時間我帶你去。”

“好啊。”林舒昂點了點頭。

“那你們玩的開心,我上樓睡覺去了。”

“好”

她像只樹袋熊一樣,一只手扶着樓梯慢慢騰騰地往上挪着,步伐沉重且笨拙,蔣恪寧看的自覺好笑。

——

“你不帶她去?”倆小孩兒在旁邊,趙江川有所顧忌地壓低了聲音,撺掇着蔣恪寧。

蔣恪寧也沒招兒啊,姑娘都困成大熊貓了還怎麽去?前一秒活蹦亂跳笑得狡猾又美好,後一秒眼皮子打架在沙灘椅上睡得不分t晝夜。

“你看看她那像是能去的樣兒嗎?”蔣恪寧手上動作不停,語氣淡淡地道。

趙江川用手摸索摩挲下巴,“啧”一聲,贊許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也是頭一次知道她作息還挺······”蔣恪寧涼涼的眼風一掃,趙江川幹笑兩聲,“還挺規律······”

蔣恪寧沒理他,将李唯西叫到一邊:“徒步挺累,今天會穿過一片山林,雖然不是爬山,但更累更危險,随身的補給都裝好了,別扔了。”雖然同路,但該說的還是要多嘴說一聲。

李唯西和身邊的女孩認真地點了點頭。

蔣恪寧清點了東西,背包、雨衣、速幹衣、地圖、軍刀、帳篷、指南針還有一些生活用品,用登山包裝着。四個人一人一個包,女孩的略小一點,蔣恪寧淡漠地看了一眼李唯西的背包,明顯被偷偷調換了不少過來,已經提醒過了,蔣恪寧也只是點到為止,沒多管閑事。

四個人體力自然略有差距,所以趙江川和蔣恪寧都是一前一後護着中間二人。這塊是專門用來徒步的山,裏面環境一般,樹枝橫斜,但唯一難得的是在冬天這座山上依然郁郁蔥蔥,較之其他面的風景好多了,跨越的距離也比其他山脈更長。

徒步是李唯西提出來的,三個人都沒有什麽意見,蔣恪寧說帶他出來玩自然就肩負着帶領的職責,所以也就應了下來。

四個人剛進山的時候氣氛還是很不錯的,李唯西逗着小姑娘插诨打科,趙江川時不時插兩句話,後來幹脆就跟在蔣恪寧身邊,兩個人護在小情侶身前了。

蔣恪寧聽着李唯西的逗小姑娘的話時不時也跟着笑笑,趙江川動作流暢麻利,用刀将面前的橫斜的樹枝撥開,一行人走到太陽西斜,精神都還算尚可。

直到最後一絲餘晖緩緩散盡,天上陡然開始下雪,綿綿密密不一會就覆蓋住了庭院中的黑壤土地。

“胡蘿蔔,快進來!”林舒昂戴了一頂毛線帽,脖頸間圍了圍巾,但是那雪花片兒還是喜歡往她皮膚上貼,凍得人涼飕飕的,她打了個寒噤,将門口大鐵門上拴着的狼狗給解開了,扯着繩子往裏拉。

狼狗高大威猛,“胡蘿蔔”顯得太過孱弱,狼狗很是不願意接受這個新名字,但這女人面色不善,武力值勝過白斬雞好幾倍,他只好夾緊尾巴做狗,哼哼兩聲老實跟着林舒昂回了別墅裏。

她哆哆嗦嗦将衣服帽子都卸了下來挂在衣帽架上,抖擻抖擻身上的雪粒搓了搓手,繩子仍然綁在壁爐邊上:“老實呆着。”

胡蘿蔔聽令,趴在地上一只腳壓着另一只腳,頭就壓在最上面的腳上,以這種奇奇怪怪的姿勢躺下了。林舒昂啧啧稱奇,回望門口大雪漫天,她幹脆找了幾張別墅裏備好的宣紙開始勾畫兒。

說來也是奇,上班的時候不愛工作,得了閑空就在修複室裏瞎逛亂撞悠,看看名家畫帖、字跡,但自己從來不學,就純欣賞。等到了放了假,手還一時癢癢了起來,沒事就愛在家窩着,偶爾畫兩幅畫,她畫得磨蹭,一幅畫要十天半個月,總是畫完了就上班了,就撂下了,一點責任感也沒。

壁爐裏燒着幹柴,掌勺阿姨時不時出來添添柴火,後來就幹脆坐在了一邊看林舒昂畫畫。她畫畫的時候很認真,凝神靜氣整個人與畫就融為了一體,林憲國最開始不太同意她念美術專業,但她從小就畫國畫,往那兒一站通身的氣質就讓人覺得該學這個。她小時候調皮,國畫磨性子,京劇也跟着咿咿呀呀學了幾年,純為逗老人家喜歡,後來老人家走了,家也散了。

林舒昂摒棄雜念,不想再想這些事,國畫是專業,但随手畫畫也還是拿的出手的。A4紙上的人物按着速寫的構架臨時勾了一個形,扯出了大概的圖樣和身姿。4b的鉛筆時而落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時而又極其淺淡,她費盡心思地勾勒着一個大高個子,先是頭身比例,再是粗略的表情,當然還有身材。

她筆尖發出的沙沙聲,胡蘿蔔睡覺時散熱哈氣的聲音和壁爐裏柴火噼裏啪啦炸開的聲音奇跡融洽地融為一體,阿姨都好奇極了,這個小丫能最後畫成什麽樣。

別墅裏氣氛祥和,外面的三隊人馬各有境遇。攀岩小分隊的三個人歇了菜,遇上了大雪,三個人只能在野外将就一晚,還好穆澤澤是個人精,把車跟在後面開進去了。

周緒寧和女朋友更甭提,攀岩不過是走個過場,稍稍體驗之後就開着越野環山上了山頂,下雪的時候已經在暖帳前依偎着開始看雪花了,別提多浪漫小資。

只有徒步的四個人,大雪封山,舉步維艱,雪剛下的時候不大,像柳絮一樣飄飄蕩蕩的,等到越下越大眼見着收不住的時候,最前面倆大高個“撲通”一聲,掉進了一個洞裏。

趙江川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了,叉腰破口大罵:“丫不是把山都盤下來了嗎?怎麽還有人往山下下套啊?抓野生動物不是犯法嗎!”

蔣恪寧摔得結結實實,悶哼一聲扶着旁邊的牆壁站起了身,李唯西和小姑娘在身後一臉懵。這不扯嗎,都現在了,怎麽還會有這種東西?但趙江川蔣恪寧他們一路走過來确實看見了不少漏洞百出的破損獸夾。

兩人對視一眼,無奈苦笑,只能自認倒黴了。

蔣恪寧受了點傷,崴了腳,趙江川先在下面充當人肉墊子将他送了上去,蔣恪寧正準備翻包拿繩子的身後旁邊那女孩徑直遞了一把尼龍繩,蔣恪寧怔了怔,看着女孩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真是沒白長那麽大個,李唯西和蔣恪寧倆人合力将他拉上來的,仨人坐在地上,軍刀就插在地上,狠狠喘着氣。

“回吧,晚上不安全天已經要黑透了,你們先回去,我在後面慢點過來。”蔣恪寧頭腦清醒,思路清晰。李唯西有些猶豫不決,那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子,輕聲慢語卻又堅定:“我們先回。”

“趙江川你領着他們,順着原路回去,我在這兒歇會,腳疼。”趙江川沒什麽意見,蔣恪寧的能力他也是知道的,他把包一背就轉過了身,“行,那你自己慢點過來。”

蔣恪寧點頭,斂了眉眼在他們走後低頭看了看腿上的上,劃破了皮有些淤青,問題倒是不大,只有微微的疼,他在旁邊用軍刀削了一根木棍權當做拐杖支撐着他前行。

別墅外北風呼嘯,三人闖進別墅的時候,林舒昂被吓了一跳,掌勺阿姨都去做晚餐了。林舒昂一打眼就發現蔣恪寧人不在,看着三人面色直覺出了事,脫口便問:“”蔣恪寧呢?

趙江川觑着林舒昂神色,心說這下要把蔣恪寧往慘裏編,誰料他還沒開口,旁邊李唯西就慌張了起來,帶着哭腔:“姐,恪寧哥他受傷了,他在後面,但我們回來的時候連他的人影兒都看不清了,他不能又掉進洞裏了吧?”

林舒昂一下就抓住了重點:“你們掉洞裏了?”她滿臉驚愕,難怪仨人身上沾滿泥土和草根渣滓。

“山上洞很多嗎?”林舒昂接着問道:“他人到哪兒了,快回來了吧?我去接一下,你們幾個就別動了,好好休息。”

林舒昂話說得有些重,衆人一時被她唬住了,就連趙江川都是在她剛出門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連忙大喊了一聲:“往西走!注意安全!”

話剛喊出,那姑娘又折返了回來,沒看他們,直接過去将狼狗解了綁,狼狗跟在她身後轉着圈活蹦亂跳,趙江川看見這一幕舔了舔唇,覺得這姑娘有點意思。

“哥,昂姐一個人過去真沒事嗎?”那女孩看上去有些擔心。

趙江川擺了擺手,大喇喇往沙發上一躺:“蔣恪寧快回來了,再說,林舒昂她爸是誰?,她打小跟着院子裏男孩上蹿下跳,論膽子,她數第一。”

李唯西和女孩稍稍放下了心。

林舒昂就穿着早上那身衣服,很厚,換了一雙登山靴,舉着手電筒拉着狗,出來前讓它嗅了嗅蔣恪寧的東西,這一路上她沒敢開車,怕錯過,所以都是跟着狗在林子裏穿梭。

趙江川說的沒錯,這事林舒昂打小就熟,那一片的片警都樂意帶着她玩,更別說院子裏還有看見小孩就逗一逗的警衛員們。從小擒拿格鬥她也是沒少練,不然林憲國也不會這麽愁了。

她身姿矯健,長發沒來得及打理,一時t間被風吹得有些淩亂。胡蘿蔔在雪地裏往前翻越打着滾,因為有補獸洞的緣故,林舒昂一直沒将手上的繩子放開。

“蔣恪寧——”她的聲音在林間震蕩,那邊蔣恪寧已經好了不少,能掙開棍子自己走動了。

等他聽見林舒昂的聲音的時候還覺得不太真切,凝神按了按眉心,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睜開眼他就看見一道手電的強光打了過來,女孩兒驚喜的聲音在林間立體環繞,他驚詫失神,愣在了原地,緊接着一條狼狗就撲在了他身上。

一個打滾,一人一狗就躺倒在了雪地裏。

“哎——”蔣恪寧這一瞬間真覺得自己特無辜,怎麽剛從洞裏爬上來就被狗給壓倒了呢?他有些郁悶,但他的郁悶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因為狼狗見他倒下興沖沖地去找那姑娘邀功,一個使勁兒,姑娘也倒在地上了。

兩個人并肩躺倒在地上,呼出的氣氤氲在空氣裏,變成白汽消散,兩個人肩膀挨着肩膀,像極了一對戰友,胡蘿蔔立在原地雙腳并攏裝着無辜。

蔣恪寧喘完氣轉頭看向林舒昂:“你怎麽知道把它帶出來能找到我?江川他們回去了?”

“喲,還有心思關心別人呢?蔣公子。”林舒昂譏諷得很不客氣,笑意明顯。

蔣恪寧點點頭,認下來了:“說說怎麽知道的。”

林舒昂涼涼地與蔣恪寧對視一眼:“真當我二十來年白活了?這是退役警犬你當我不知道?”

蔣恪寧佩服這姑娘的敏銳,掙紮着從雪地裏伸出一只胳膊,給姑娘豎了個大拇哥:“聰明!”

“那當然,警犬好認,機靈又敏捷,而且很有靈性,骁勇善戰。”林舒昂有點兒喘不上來氣,躺着說話總覺得胸悶氣短,但一躺下多舒服啊,幕天席地的。

“你剛剛叫它什麽?”蔣恪寧問道。

林舒昂也不藏私,十分大方且沒什麽力氣地對着狼狗叫了一聲:“胡蘿蔔——”

蔣恪寧咧嘴毫不留情地笑了,笑聲被林舒昂很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胡蘿蔔過來了,看上去很是不情願,邁着外八走過來了。林舒昂最開始壓根沒意識到,直到躺在地上,那跟人的視野不就不太一樣了嗎?

她眼前一亮,指着狗對蔣恪寧笑:“胡蘿蔔還是個外八!”

一時間那姑娘的笑止都止不住了,胡蘿蔔不知道什麽是外八,只知道眼前兩個人樂得不可開交,它尴尬地蹲在了林舒昂身邊,眼睛看着別墅的方向,眼裏帶着一抹淡淡的愁。

“行了,那狗都讓你笑不好意思了,林舒昂。”

“哎!”

她極少聽見蔣恪寧叫她的名字,驟一聽見就直接應了,這是個很狡猾的姑娘,雖然有時候帶着點冷漠很冷酷,但是要是她樂意,什麽時候都跟你翻不了臉,還能讓你一通樂,這就是林舒昂的魅力。

她這一聲應,還真把蔣恪寧給叫住了。然後他率先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拉着林舒昂從地上站了起來,那姑娘起身起了一半,突然叫了一聲他名字。

“蔣恪寧。”

“怎麽了?”聲音聽上去挺放松,帶着點兒混不正經,蔣恪寧就沒在意,牽着狗繩準備往前走。

“那什麽——”林舒昂扶了扶額,露出一點尴尬的笑,指了指自己曲折的一條右腿:“好像讓胡蘿蔔碰瓷了。”

蔣恪寧沉默了,胡蘿蔔挪開了眼,很是心虛。

兩人沉默片刻後,一聲清朗的聲音打破了林間的寂靜。

蔣恪寧曲身在她面前一蹲:“上來吧,我背你。”

林舒昂有些躊躇,看了看他的腿,“你不是掉洞裏了嗎?你傷的比我重吧,咱倆還是慢慢晃回去吧,不然得不償失。”

她剛見到蔣恪寧的時候就發現他走路走得很慢了,再疊加一個她,豈不是兩個人明天才能回去?

蔣恪寧倒是沒想這麽多,十分幹脆地掀開褲腿,上面的淤青已經散了一片,林舒昂啞然,“這不是很嚴重嗎?”

蔣恪寧将褲腿一放,擺了擺頭:“不重,已經散開了,不疼了,我也只傷了這麽一點,我背你回去更快。”

“但——”

“上來。”不容置喙的聲音從下方響起,男人已經彎下了腰蹲在了地上,一向落落大方時而沒正行的林舒昂同志頭一次舉步維艱,最後一咬牙一閉眼就趴附在了蔣恪寧的後背上,兩只胳膊繞着蔣恪寧的脖頸,然後他輕松地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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