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明燭天南

明燭天南

“一號靶9.8”

“二號靶9.5”

“三號靶9.0”

“啪——”一聲, 蔣恪寧将手中的槍扔回侍應生手上那用紅色絲絨墊着的木盤裏,從旁邊冰桶裏撿起一塊濕毛巾擦了擦手。

趙江川也将手中的槍放下了, 看着靶子上的“9.8環”若有所思,剛剛那一槍震得他半邊身子酥麻,他甩了甩手:“這怎麽後座力這麽強?”他拍了拍麻了的那一條胳膊嘀咕道:“後座力這麽強都趕不上你,真是白練了。”

“嗤。”周緒寧不屑地笑了一聲往旁邊随便靠着東西,身子一歪:“他什麽人,他殺的人比你破的案還多, 能跟他比?”他很有自知之明,平時在領勝場玩玩算了,跟蔣恪寧比較?不如比比開公司, 術業有專攻嘛。

“你真打算去見舒昂媽啊?以前打交道的時候我們還小, 都是叔叔阿姨, 現在連我都跟她有了公司上的聯系,也了解她一點,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八風不動的勁兒你能把她拉回來?”周緒寧語氣玩笑,眼神認真。

蔣恪寧換了一身黑色西裝, 左手搭在右手袖子邊沿系着袖扣,他想了想,“我什麽時候說要把她拉回來?她我不會拉, 她反對, 那就反對吧。”

“那還真是破罐子破摔了?”趙江川停了腳步, 往後一望, 定定地看着他。

蔣恪寧搖了搖頭, “我聽舒昂的,所以就算她反對也沒用。今天去見她只是因為她是舒昂的媽媽, 這麽多年雖然不聯系,但是也能看見她對舒昂的關心,但是方式用錯了,不行。”他頓了頓,擡眸看向兩人:“難道她說不同意我們就不在一起了?不結婚了?扯呢嘛?”

一句話撂倒了兩個人,周緒寧和趙江川在一邊默默豎了大拇哥:“別吵起來。”

蔣恪寧點了點頭:“好。”

事實證明,兩個人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蔣恪寧和鄧沛頤約見不過二十分鐘,鄧沛頤就接了一個電話,準備回公司。蔣恪寧看她走路不緩不慢,擺明了是不待見蔣恪寧,但是蔣恪寧沒管這些。

在她臨走的時候将她一攔,鄧沛頤扯了扯身上的披肩,凝眸看向蔣恪寧:“還有什麽事?”

蔣恪寧将一份燙金邊帶有黑底色暗紋的請柬遞了過去,聲音沉沉:“阿姨,有些事舒昂不說,但您不能不知道。”

他的态度在對待長輩來說已經算是強硬,鄧沛頤身後跟着的保镖卻沒人敢攔他,蔣恪寧堵住了鄧沛頤的去路,将話說得明白:“她見過您之後去了延邊,這您知道吧?”

鄧沛頤淡淡地應了一聲。

蔣恪寧勾了勾唇:“然後她去了西安。”

接着他頓了頓,繼續道:“她在那裏接受了心理治療。”

鄧沛頤一怔。

“用了很多方法想起小時候的事,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次,她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渾身顫栗,在黑暗中叫的是‘媽媽’。”

蔣恪寧不知道鄧沛頤是什麽反應,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遙遙地看着遠方,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神色冷淡地将蔣恪寧手中的請柬接了過去,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

“我覺得不行,怎麽也得為難一下好吧!哪兒能讓蔣恪寧這麽容易就把舒昂娶走!”彭方遲雙手叉腰,看上去氣呼呼的,昨天晚上幾個姐妹在一起聚着玩了一整晚,今天眼圈不僅有點發黑,還有點發腫發紅。

彭方遲也說不清為什麽林舒昂結婚,她這麽難過。明明蔣恪寧是很好的人,大概翻遍整個北京城也找不出蔣恪寧對林舒昂這樣好的,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在林舒昂去化妝間換衣服之前撲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或許是因為從此以後陪在她身邊的人,除了她以外又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人吧。

“他們那群人,突出一個蔫兒壞又突出一個暴力,咱們得智取!”王霄棋比彭方遲更穩重一些,往沙發上一坐,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一雙鑲滿碎鑽的高跟婚鞋此時正在燈光照耀下熠熠發光,房間裏的姑娘們絞盡腦汁,最後站在一旁的楊承瑤抿嘴一笑,“我來。”

林舒昂化完妝出來的時候,彭方遲又沒忍住眼圈紅了一通,旁邊的王霄棋何楊承瑤看見林舒昂的時候還是狠狠震驚了一把,紅金相間的龍鳳褂擺尾極長,她又是深邃濃重的五官,穿一身大紅襯得她格外高貴典雅。

後面兩位化妝師幫她提着裙子,她赤腳踩在鋪滿灰絨的地毯上,慢吞吞地走到彭方遲面前,拿起刺繡的手帕給她輕輕擦了擦淚,她語氣輕輕:“幹什麽呢,遲遲。”

彭方遲搖了搖頭,有些哽咽:“我只是有點舍不得。”

林舒昂微嗔,将她幾乎流不盡的淚水用手帕在她眼窩下輕按着:“嫁給蔣恪寧了我們家也離你只有幾公裏遠,不是生離死別,遲遲。”她聲音溫柔,連楊承瑤都被她們逗笑。

王霄棋則在一旁恨鐵不成鋼地将她往身邊一拉:“甭哭了!林舒昂腦袋昏了躺陸總,你都能一天三遍跑,陸總離你家十來裏呢!他倆新房離你家三公裏不到!”一聲吼真給彭方遲止住了哭,彭方遲心裏的那點不舍得此刻變成了害臊。

楊承瑤不愧是老師,一針見血:“是為了逃課吧?”

“那可不!”王霄棋火上澆油。

“成成成!我不哭了行了吧!”彭方遲拿起手帕往臉上一通胡抹,再一看妝掉了七七八八,提着伴娘服匆匆地進了化妝間補了個妝。

等到一切就緒,房間裏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房間裏放了一個呼機,鄧安紹一直在給她們彙報那邊的情況,林舒昂靜靜地聽着,發現真的那一刻快來到的時候人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的,楊承瑤發現她在微微顫抖,站在床前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要緊張。”

“就像小品裏說的,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王霄棋腦回路清奇,說出來的話讓彭方遲剜了她一眼,“那是結婚說的嘛!”

王霄棋捧腹大笑,挑着眉不甘示弱:“春晚說的!”

無賴程度讓彭方遲都只能跺着腳哼哼,論武力值,她也比不過王霄棋。但是她開了一個頭,滿屋子的人又開始說起了話,從小時候盤到現在,中間彭方遲驀然想起一個事:“當時我們在念初中的時候,有一陣一個小混混老纏着舒昂,連帶着我也被煩了好一陣,後來莫名其妙再也沒有被騷擾過了,這個事跟他們有關嗎?”

林舒昂一怔,手裏的扇子不自覺地慢慢扇着,這是在她失憶之後的事,因此她也記得,林舒昂緩緩地搖了搖頭:“那事我跟林江江說過,不知道是不是他。”

“不是。”王霄棋斬釘截鐵。

剩下幾個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怎麽說?”

“這事兒是蔣恪寧還有靳衛空他們幹的,找了那個小混混約了架,後面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王霄棋用手撥了撥花瓶裏的麥穗,“那天也是湊巧,我原本是準備去找彭方遲玩的,剛出學校正好在巷子裏看見了這一幕,吓得我雪糕都掉了,後來是蔣恪寧給我買了一個,讓我不要告訴你。”王霄棋擰着眉,再多的細節她也說不出來了,其實那個時候王霄棋覺得很奇怪,因為他們并不算認識,只是在大院裏眼熟。

所以她也沒想過這裏面有這一個少年對另一個少女珍藏的情意,直到現在才揭開這不為人知的一件事。

“噗!”楊承瑤的笑打破了突然的沉靜,“那不錯,交給蔣恪寧我算是放心了。”她沖着林舒昂擠擠眼,林舒昂忍不住一笑:“那我可要好好拷問他,還做過什麽事了。”

“我感覺只多不少。”王霄棋托着臉嘿嘿一笑。

彭方遲認可地點了點頭。

“好了好了,各就各位,他們過來了,多要點錢。”鄧安紹的聲音從呼機裏傳了出來,帶着笑意。話短小精悍,讓滿屋子的人都精神抖擻了起來,攝影師扛着長槍短炮,化妝師在一旁給林舒昂補妝,幾位伴娘已經在陽臺、門口到處張望,嚴陣以待了。

林舒昂輕輕地阖上了眼睛,眼睫輕掃,化妝師持着化妝刷在她臉上又撲了撲散粉,等到外面一陣沸騰聲響起的時候,屋子裏也頓時炸開了鍋,攝影師找到了最佳攝像位,化妝師在最精妙的地方候場,幾位伴娘瞬間變得氣勢洶洶,隔着一扇門應對着那群伴郎。

林舒昂抿了抿唇,心裏泛起一陣漣漪。

幾位伴娘沒撐多久,房間門被破,烏泱泱一群人就這麽直接撞了進來,為首的就是一身熨帖西裝的蔣恪寧,手裏拿着一捧花,極大極大,是黃色的香槟玫瑰。

他看見林舒昂之後就再也挪不開眼了。

明明已經見過千百次,但是這一刻他還是覺得林舒昂美,實在是太美了。

“不是,哥你說話啊!”

“卧槽,蔣恪寧你不能是見到你老婆傻了眼了吧!”

“行不行啊你!”

“蔣恪寧!蔣恪寧!”

“林舒昂!林舒昂!”

起着哄的起哄,開玩笑的開玩笑,只有蔣恪寧長久地凝視着林舒昂,後來他倏地一起身,徑直抱起林舒昂來。

一衆嘉賓好友在身後驚呼,還沒有找到婚鞋呢!不能亂了規矩!

蔣恪寧抱着林舒昂,只一個回頭的動作,所有的伴郎和嘉賓都看見了林舒昂腳上那昂貴又美麗的水晶婚鞋,林舒昂抱着那束玫瑰笑得燦爛。

一衆被戲耍了的伴郎十分惱火,開玩笑道:“還能這樣?”

楊承瑤微微一笑:“鞋子就在你們眼前,怎麽只有蔣恪寧看見了?”

周緒寧輕輕笑了笑,把兄弟往後拉了拉,一副服氣模樣:“是我們棋差一着。”

彭方遲和王霄棋對視一笑。

因為蔣恪寧的眼裏只有林舒昂,從來只有林舒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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