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怕相思,已相思

怕相思,已相思

“關于那只狐貍, 我有了一點眉目。”

入夜後,白煙塵房中點着一豆燈火,她坐在書堆之中,快要把芥子內藏的卷宗搬空了。

楚括原本在閉目養神, 聞言豎起耳朵, 顧懸環也放下手中書本看了過來。

白煙塵道:“雖是獸形, 卻擁有智慧, 能附人身,卻并不作惡, 或許,他并非妖類。”

“那會是什麽?”顧懸環問。

“山中鬼魅、精靈, 或是……更高級的東西。”

“難不成不是狐貍精, 是狐仙?”楚括不屑,“我看, 在你眼裏他什麽都好。”

“反正緋心從來不會跟我對着幹。”白煙塵反嗆回去,指了指角落的狗窩,“哪像你,專門給你做的你不睡, 偏要睡我枕頭上。”

“你願意睡狗窩嗎?”

“我在裏面墊了十層棉花,那已經是狗窩中的豪宅了!”

眼看兩人又吵起來, 顧懸環無奈地想, 師姐好像特別愛跟楚括哥吵架, 不像在島上, 對待那些小郎君都是風度翩翩的, 誰不說她一聲好呢。

她撿起白煙塵剛剛看的那本卷宗, 上面記錄的是二十年前的一場災變,說妖邪橫生, 天象異動,祭司溝通天地而星将臨世……看着看着,顧懸環心底升起隐隐的不安,師姐是從這本卷宗上得到的靈感?

難道說如今的種種跡象,竟與二十年前的災變有相似之處,世道繁華的表象之下隐藏的又是什麽?

“祭司溝通天地……”顧懸環指尖輕撫過這行小字,憂慮重重,四境之內,只有西境自古擁有祭祀之禮,即使是開啓遴選之前,也一直都有家族傳承。

這之中有什麽關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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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卷宗只是記錄了寥寥數言,無法再探知更多。

“師妹,那本卷宗是孤本,你可別把它扯爛了。”白煙塵吵架間隙回頭提醒道。顧懸環一愣,才發現自己一時沉迷,捧着書的指尖竟攥得泛白。

“孤本?”

“嗯。”白煙塵道,“你手上的是禁書,除了蓬萊島上這一本,其他的都被銷毀了。”

她食指點着下巴回想:“應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聖上下令銷毀了一大批書,很多卷宗記錄都因此殘缺,不然我們也不至于對一只狐貍毫無頭緒。”

顧懸環沉默不言,白煙塵見狀,輕笑着揉了揉她的頭:“放輕松,這種天下大事,與你我小小修士何幹,順其自然便好。”

“嗯。”顧懸環擡眼看了看白煙塵,昏黃的燈光将她輪廓映得更加柔和,就好像将她的體貼溫柔都在外顯化出來一般。

師姐真好,她總是能看出自己的憂慮,又不着聲色的安慰。顧懸環想,可能正是因為如此,即使自己一直籠罩在師姐的光環之下,也從未升起妒恨之心。

她只是想,我什麽時候才能變得像師姐一樣獨當一面,光芒耀眼呢?

“師姐,我想出去透透氣,好幾天沒練我的九節鞭了。”

“去吧。”

顧懸環拿着鞭子出了房門,門一開,風吹燈火倏忽一閃,楚括忽然大叫一聲。

“又怎麽了?”白煙塵道。楚括兩三下竄上白煙塵肩膀,哆哆嗦嗦道:“窗,窗外有人!”

只見那紙糊窗戶上趴着一個黑影,細瘦伶仃,長發如瀑,兩只手扒在腦袋旁邊,好似正在往房間裏看,猛一打眼真能把人吓個半死。

“緋心,別裝神弄鬼。”

吱呀一聲,白煙塵用法術打開窗戶,露出其後一張屬于楚括的臉。

只不過他眼淚汪汪,一副可憐相:“美人姐姐,我怕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

鬼才信你怕黑呢,這種低級的招數,池柳那個小綠茶都不屑于用。楚括心說緋心的招數也不過如此。

沒想到白煙塵卻點了點頭:“進來吧。”外面那麽冷,這小狐貍用着別人的身體,竟然只着單衣出門,手都凍紅了。

緋心歡天喜地,聞言直接四腳并用地從窗口翻了進來,白煙塵連忙上前扶穩:“小心。”

她的手搭在對方薄薄衣衫上,透過布料能感覺到他遍體寒涼,不知在外凍了多久了。白煙塵頓覺不悅,只道:“你要想進來,直說便是,幹嘛偷偷摸摸等在窗外。”

“還是美人姐姐關心我。”緋心乖巧一笑,“我只怕你不願呢。”

楚括看着眼前兩人的互動,臉色早黑了。

他冷冷看向白煙塵:“你真要跟他一起睡?”

“有什麽辦法?”白煙塵從櫃子裏又抱出一條被子,放在床上,“不讓他睡在這裏,不知他又要作什麽妖,不如滿足他的願望,趕快把那什麽心瘾解了。”

“你……”楚括氣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白煙塵感覺有趣:“你什麽時候也在意起體統了?況且這房間裏還有你和師妹,算什麽孤男寡t女。”

“那是我的身體,我的名聲,我當然在乎,”楚括氣鼓鼓道,“我不想跟你一起睡!”

“那你還非要睡我的枕頭?”白煙塵只覺楚括話中嫌棄之意太甚,也來了脾氣,她道,“緋心怕黑才要過來,難道你也怕黑?”

“是呀,沒有美人姐姐陪我,我今夜可無法入眠了。”緋心挑釁地看了看楚括,美滋滋鑽進新被子。

他躺進床裏邊,又看着白煙塵拍拍身側的空位:“表妹,我很瘦的,兩個人睡也不會擠。”

……他真的很會讨好人。

楚括見白煙塵沒什麽表示,不由得心裏升起一股委屈。

“好……”楚括徑直跳下白煙塵的肩頭,一扭身從窗口躍出,“我不拍黑,我去外面睡,你也別管我。”

小小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煙塵皺了皺眉,心中也是一股郁氣,自言自語道:“楚括怎麽回事?自從換了身體,脾氣長了不少,動不動就生氣。”

“是啊是啊,真難伺候。”緋心點頭附和,嘴角卻露出笑意,“這是為什麽呀?難道……他在吃我的醋?”

白煙塵翻了個白眼,“怎麽可能,自己吃自己的醋?”在她眼裏,自己關心的也只是楚括原本的身體罷了,至于這小狐貍,早晚要走的。

緋心眼眸一轉,微微嘆氣,他道:“美人姐姐,上來睡覺吧。”

“你睡床。”白煙塵說着把自己的被子扔到腳下,“我打地鋪。”

——合着最後是自己睡狗窩。

白煙塵心說自己究竟是不是欠了楚括什麽,不然為何總是要替他操心?她擡眼看了看窗外茫茫夜色,冷風吹過竟飄起了薄雪。

氣溫驟降,第一場雪已然來臨了,想着剛剛負氣跑出去的楚括,白煙塵眉頭皺得更深:“不知好歹,又會給人惹麻煩,有本事就別回來。”

雪夜裏,楚括所過之處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他越想越氣,心底燒着一把火,都感覺不到冷了。

每次都是這樣,剛惹了自己生氣,又對自己好了一點,剛好了一點,又惹自己生氣。

最可恨的是,這一切都是他的獨角戲,白煙塵可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怎麽會這樣?楚括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無力感,情緒不受控制地被另一個人牽動,而他什麽也做不了,就連心中的委屈也不知是因何而起……

走出大半,楚括忍不住停下腳步,扭頭張望,身後除了空茫茫的一片白,什麽都沒有。

她沒出來。

心中的怒火似乎燒得更旺了,燒得他渾身發熱,頭腦眩暈。

“可惡。”楚括氣得想走到更遠的地方去,誰知,一擡腿卻腳下一軟,整只狐歪倒下去。冰涼的雪花好像稍微緩解了他的燥.熱,體內的火卻又源源不斷……

楚括不由得蜷縮起身體,蓬松的尾巴相互絞在一起,他微微發着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奇怪……好難受……

楚括勉力睜開眼睛,視線卻愈發模糊。

這是怎麽回事?

他被煎熬得一塌糊塗,忍不住發出狐貍細弱的叫聲,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個毛團,耳朵發着抖,眼中流出淚來,他張着嘴巴,舌尖好像嘗到了雪的味道……

還不夠,還不夠……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團火,在雪地裏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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