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呼星召鬼歆杯盤

呼星召鬼歆杯盤

……

白煙塵的劍所向披靡, 取鎮南王的命也只在彈指之間。随着齊無涯的屍身轟然倒地，顧懸環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師姐，我們這就成功了？”

油燈內的燈芯微微晃動，閃爍的光将白煙塵的影子拉長, 投射在營帳邊上, 那如同青竹一般的身影正在有條不紊地擦拭手中長劍。

“難的在這之後。”白煙塵回頭看向顧懸環, 目光如點漆, “你的幻境還得再堅持一會兒，趁着士兵還沒發現鎮南王已死, 我要先去封印地脈！”

……

曾經的邊保村如今已被地脈一分為二，其上邪氣渾厚, 有如幕簾, 又似黑雲，百裏之內草木皆枯。

白煙塵在幻境的遮掩下來到地脈之前, 熱浪滾滾，幾乎要将人灼化。她向下看去，岩漿粘稠地緩緩流動，其中礁石林立, 不少飛禽走獸栖息其上，已被邪氣侵染, 更有雙目血紅的蛟龍盤踞在嶙峋怪石之巅, 白煙塵僅是往下一瞥便被其察覺, 一聲龍吟幾乎震破耳膜。

——它在鎮守什麽東西！

白煙塵雙眸微眯, 感知危險的本能快過思考, 登時将長劍橫于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 藏于地脈谷底的妖獸們受到龍吟感召，萬千雙眼睛瞬間同時盯緊白煙塵！一霎那神經震顫, 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妖獸奔湧而出，呼啦啦地從地底沖出來——

地脈都随之震顫，妖獸呼嘯，邪氣流竄，尖利嘯叫幾乎要化為實質，如刀尖般刺入腦海。這下什麽幻境也遮掩不來了。

顧懸環的法術被這天災般的動靜打破，駐守此地的将士這才驚詫地發現有人闖入！

“不好了，鎮南王死了！”有人大叫，軍中頓時亂作一團。

“快！捉拿刺客！”

“等等！地脈有動靜！有人硬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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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

一片混亂中，顧懸環悄悄隐匿，她原本想先通知白煙塵有軍隊朝她那邊去了，但是待她真正趕到地脈邊，才發現已經沒有了通知的必要。

眼前是殺不盡的妖獸和如流星般騰挪其中的白煙塵，這般數量的妖獸，就算駐守在此的所有将士全部趕來也是杯水車薪。她們來了自身都難保，更別提對付師姐了。

只是，殺盡這些妖獸，對于整個軍隊都難如登天，又更何況是白煙塵一個人呢？

銀劍快如光，呼吸之間又連斬數只妖狼，鮮血噴濺，白煙塵的衣服已然看不出原本顏色，她臉上也站了血跡，更襯得她殺氣騰騰。

“師姐，我來助你！”

“不必！”白煙塵閃轉騰挪間答複顧懸環，“你幫我攔住齊無涯手下那些草包，這邊的妖獸我自有安排！”

後者聞言一怔，見白煙塵身法如電，卻步履缭亂，到底妖獸太多，不知她一個人能否撐得住……但是，顧懸環一向認同師姐的安排，雖然發覺白煙塵并非如她語氣一般游刃有餘，她還是強壓下心底的擔憂，搖晃銅鈴，朝士兵來路迎去。

然而，令她驚訝的是，趕來此處的不僅有士兵，周邊的百姓也被這裏浩大的聲勢吸引而來，小小邊保村像是南境最先搏動的心髒，逐漸輻射開來——

“發生了什麽事？”

“這裏怎麽會變成這樣！”

“那邊黑壓壓的是……是妖獸啊！”

人群驚慌失措，吵吵嚷嚷。顧懸環神情一動，發覺已經不需要由她來對抗駐紮此地的士兵，那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已經将軍隊沖散了。

既然如此……她精神為之一震，再次搖晃起手中的青銅鈴。只不過，這一次不是施放幻境，而是懾住衆人。

所有奔逃之人皆聽到一聲清脆鈴聲，為此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若以漫長的地脈為主視角看去，聚集其上的人們弱小如螞蟻，倉惶地聚集在一塊。

顧懸環便站在人群之中，向所有人喊道：“諸位！今日你們看到的場景并非天降大災，乃是人之禍！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一直以來被我們愛戴的鎮南王齊無涯！”

“什麽？”此言一出，人們又轟然議論起來。顧懸環再次搖動銅鈴迫使大家安靜，目光轉向正與妖獸搏殺的白煙塵，唯有劍光與法術在如麻的妖獸群中偶爾炸開來，師姐的行動愈發緩慢了。

邪氣是妖獸的滋補品，卻也是正道修士的催命符。

顧懸環眉頭緊鎖，朝那獸群猛然一指：“你們看！正在與妖獸搏殺的是我師姐白煙塵，她以身犯險，為天下之人而封印地脈。而這地脈正是鎮南王齊無涯打開的！”

“你說鎮南王釋放妖獸害我們南境子民？”

“何止！她為奪皇權不惜犧牲一切，別說區區一點南境子民，她打得是天下的主意。令妖獸肆虐四境，散布天降神罰的謠言，一切都是為她推翻皇帝自立為王做的鋪墊！”

“你有什麽證據！”

“對啊，鎮南王是南境最好的王！”

有人義憤填膺地喊，馬上換來附和。

顧懸環早知會有這些聲音，鎮定道：“齊無涯所作所為，魂燈皆有記載，我可以給你們看。”

她自然啓動不了魂燈，但是用幻境代之還是可以做到。

這不是騙人。顧懸環釋放幻境、展演齊無涯開啓地脈一事時如是想着，她要趁此機會為師姐博得人心，讓衆人散布出去，殺鎮南王乃是衆望所歸。衆目睽睽之下，就連齊無涯的親兵也不敢上前阻攔。所有人都看到了身為寒鴉閣閣主的齊無涯，看到了她貪婪的目光，看到她打開地脈後暢快的笑意……

“真的是……鎮南王……”

“好一個心腸歹毒之人！”

人群中隐現動搖之聲，顧懸環心思微定，提高聲量，“齊無涯已經被我師姐殺了，但她留下的爛攤子還要處理，我師姐白煙塵乃蓬萊高天首屈一指的劍修，諸位不必驚慌，只待她斬殺妖獸，封印地脈，萦繞四海的邪氣終會有消散的一天！”

“桂葉刷風桂墜子，青貍哭血寒狐死。”*

如此之多的妖獸，似乎流水一般，斬也斬不盡。

人群中有人質疑：“就憑她一個，再厲害的劍修又能如何？我們還是跑吧！”

“是啊，一個人怎麽可能殺得了這黑壓壓的妖！”t

“我看她只是在妖群裏亂跑，被追得抱頭鼠竄，她打不過的呀！”

有人哭號起來：“完了，我們完蛋了……雲姹會被妖獸吞沒！”

人群騷亂聲越來越大，本就無組織的人們如同面對末日一般，四散奔逃者有，趁機作亂者有。

顧懸環沒料到如此情景，一時間愣住，就算啓用銅鈴也抵不過慌亂的人心。

這可怎麽辦？

師姐——

她下意識回身看去，想獲得援助，卻見那妖獸之間隐隐有紅光透出，範圍之大，若是在天空俯視或許還能看出其圖形！

顧懸環心神一震，難道……

人群的哭叫與妖獸呼號混為一團，天地暗色，地脈震顫，如此天崩地裂之象，卻驟然有耀目紅光如利刃割裂天地，灼灼而出！

奔逃的人們皆被震懾，定睛朝那瘆人的妖獸堆看去，只見密密麻麻、被邪氣籠罩的妖忽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不再動彈。

須臾之間，一手持長劍的仙人在光芒映照下飛身掠出，随着她不斷上升的身影，那割裂天地的紅光愈發強烈，就連普通百姓也能看見光芒之下是個複雜無比的圖形！

仙人薄唇微動，似乎念了什麽口訣，其身後光芒彙聚，奪得天地之色，如一輪初升大日，普照開來。頓時，山野丘陵間、站立不動的妖群之中，如見神臨的呆滞人群裏，一切的一切都染上紅色輝光。

顧懸環終于明白了白煙塵的目的，她在妖獸間輾轉騰挪，為的不是以一己之力殺盡所有妖，而是要畫出一道陣法。

那是蓬萊高天年輕一代中無人能掌握的高絕殺陣——萬妖同哭陣！

“斬。”随着話音輕落，耀目大日融作一柄巨可開天的大刀，只橫掃而過，一切便化為烏有了。

好半晌才有人回過神來，一個老婦指向白煙塵：“快看，她要跳進那裂縫裏！”

“仙人！仙人！”

人們紛紛呼喚着，似是擔憂。

滾沸的岩漿裏有一塊突兀的礁石，渾身黑鱗的巨龍盤踞其上，白煙塵衣帶凜凜，殺氣騰騰地直沖而下。

“吼——”黑龍目如天燈，須髯飄動，盡管被其人氣勢所懾，卻不肯離開半步。

白煙塵已經确定，它看守着什麽，或許——就是它盤着的這塊巨礁。

龍紋大劍重逾千鈞，非燕氏血脈無法拿起，封印地脈、鎮壓邪氣乃是燕氏一族的使命。

如此之近的距離，白煙塵已經感受到身體裏血流的奔湧，感受到鼓噪的心跳，她眼神幽深，隐隐卻透着興奮。

巨龍身前，白煙塵信手盤起馬尾長發，笑得露出森白牙齒：“大龍，你是想被我拔光所有鱗片，還是想死得好看點？”

……

邪氣籠罩的混沌天地中，翹首以盼的南境子民眼前，仿若墜入無底深淵、難以生還的仙人又回來了。

她緩緩升起，随着其人漸漸露出地脈，一柄璀璨流金、碩大無朋的龍紋大劍也展現在人們眼前。

人們驚得說不出話。但見其所過之處，邪氣随之散開，如分海之勢！

不知是誰帶頭，顫巍巍地跪地，哭喊：“神仙，您是真正的神仙！”頓時，黑壓壓的人群跪倒一片，虔誠地看着眼前之人，如見神跡降臨。

“封地脈。”白煙塵将大劍高舉，對準奔流的岩漿中心——漩渦凝成的黑洞。她的身影恍然間與魂燈之中的燕氏先祖重合。

“鎮！”

随着震動天地的巨響，龍紋大劍重新插.入地脈深處。

而後天色漸清，地裂愈合，至此，邪氣徐徐消散，雲姹四境不會再出現新的妖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