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十四枝薔薇

第四十四枝薔薇

計程車啓動後, 衛朝摘掉了鴨舌帽,轉過頭,從後車窗向外看着那個越來越小的身影,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轉過頭,從褲袋裏拿出那張被折了兩折的A4紙。

如今他手裏拿着的,正是祁既曾經在課堂上沒收盛放的那張。

他一折一折攤開, 指腹探到那雙畫的無比傳神的眼睛上, 久久沒有動作。

祁既朝着逐漸遠去的計程車揮手告別後, 轉過身,故作不經意的擡頭, 故作不經意看到了盛放。

盛放也一直注意着那輛計程車, 她隐約覺得,剛剛坐車離開的那個人的側臉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可是, 她卻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見過。

她正想着, 祁既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祁老師。”她回過神, 率先問好。

祁既點點頭, 順着她的視線轉過頭看了一眼, 确定那輛計程車沒有返回來後, 他松了口氣,問:“看什麽呢?”

盛放仰頭看着祁既的臉, 腦海裏忽然閃過剛剛她才看到的那張側臉。祁既的臉, 和她剛剛看到的那張側臉,的确是有點像。

這一念頭剛剛興起, 她的心裏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一時間,她的腦子裏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極力拉扯。

一方面, 她的理智告訴她,那個人不可能是他。

另一方面,她的情感又告訴她,剛剛看到的那個人就是衛朝。很快,這一念頭瘋狂肆虐,席卷了她的整個大腦。

這一瞬,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只隐約看到祁既的嘴巴在動,卻絲毫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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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既見她不回答他的話,心裏開始暗暗犯嘀咕,甚至開始懷疑,剛才她是不是看到了衛朝。

就在他準備随便找一個借口搪塞過去的時候,盛放忽然說話了。

“祁老師,我剛剛看到你在和一個朋友告別。你在烏臺也有朋友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過腦子。說完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剛才後半句話說的有多不恰當。

三分鐘前,她都不相信她能當着被人稱作冷面閻王的鬼手祁既的面,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那句和他私生活有關的話。

出乎意料的是,她說完這句話,祁既并沒有像盛放腦海裏預想的那般黑臉,反而眼睛裏升起一抹局促感。對于盛放問的這個問題,他好像有點抗拒。

祁既這個人,向來冷靜自持,好像任何事情到了他手裏,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可這一刻,盛放在他的臉上第一次看到除了冷靜之外的表情。

盛放又想起那張一閃而過的側臉,更加确定了她心裏的那個念頭,也顧不得他生不生氣,靜等着他的回答。

祁既擡手,說:“不是朋友,是我弟弟。”

表弟,也是弟。

話落,祁既微微眯了眯眼睛,饒有所思的看了盛放一眼。

“弟弟?”如果是祁既的弟弟,那就不可能是衛朝了。

祁既點點頭:“嗯,弟弟。”

盛放見他不像是說謊,肉眼可見失落下來。

見她這樣,祁既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又問:“你...這是準備去哪啊?”

“在房間裏呆着有點悶,準備出去逛一逛。祁老師放心,我按時會回來,不會誤了集合的時間。”

祁既:“也是,來了烏臺這麽多天,也該去感受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了。想好去哪裏了嗎?”

盛放搖搖頭。

祁既又說:“我聽說,附近的天臺山上有一座千年古寺,你可以去看看。”

說完,他徑自越過盛放,走到公交站牌前看了一會兒,轉過身,不等他開口說話,一輛公交車緩緩而至。

祁既挑了挑眉毛,說:“來了,就是這路車,快去,待會兒車開走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把盛放推到了車門口。

上車好一會兒,盛放才反應過來,她根本沒有想要去什麽千年古寺,更加不明白,自己怎麽就上了這7路車。

可來都來了,她便沒有中途下車,一直安靜坐着,直到車上播報天臺山到了,她才下車。

近幾日,衛朝來烏臺辦一樁大生意。他從烏臺的當地新聞得知祁既來了烏臺,就趁着空閑聯系了他。

就連溫泉山莊的門票,都是衛朝差人送去的。

盛放不知道,祁既之所以一到溫泉山莊就沒了蹤跡,正是因為他一直和衛朝在一起。

衛朝一直纏着他,說一些學校的趣事。

當然,大多趣事,都和盛放有關。

祁既向來磨不過衛朝,不得已,他只能把她知道的有關盛放的信息,盡數講給了他聽。

最後,就連張啓正喜歡盛放這件事情,也被祁既說給了衛朝聽。

他有點想她,哪怕遠遠看上一眼也好。

自從得知祁既會來烏臺後,他就一直宿在溫泉山莊,并派人送了好些優惠券給當地政府。

終于,他等來了想見的人。

可最後,他還是退卻了,就連遠遠看上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怕自己看到她後,再也沒有決心在黑暗中生活下去。他也怕有朝一日,自己給她帶去災禍。

所以,他寧願整晚都抱着祁既的手機去看盛放這些年的朋友圈,也不願出門去遠遠看她一眼。

盛放下了車後,根據路旁的指示牌上山。

也許是空氣中隐隐夾雜着的檀香味道,盡管山路蜿蜒,但她的內心慢慢靜了下來。

越往上走,她的心就越平靜。山裏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都讓她心安。

不知道走了多久,千年古剎國清寺映入眼簾。

看着寺門,她心裏隐隐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無論是斑駁古牆旁邊長着的參天古樹,還是曲折檐廊下的懸着的風鈴,都讓她有一種原本就該在這裏的歸屬感。

寺內植被郁郁蔥蔥,樹影斑駁,她漫無目的在寺內轉着,游走于各個殿宇。

從藏經閣下來後,盛放忽然想去轉一轉隋塔。剛走了兩步,餘光往隔壁伽藍殿瞥了一眼。

這一眼後,她的步子再也邁不動了。

伽藍殿內,草蒲團上,跪着一個身影清隽的男人。

無論是他頭上的那頂鴨舌帽,還是他身上那件白色的略顯寬松的白色長袖襯衫,都和之前盛放在公交站臺看見的那人一模一樣。

在公交站臺看到他時,盛放就隐隐覺得哪裏有點奇怪。

可當時她滿心都在猜測,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衛朝,所以忽略了其他細節。

現在,她靈臺清明,剛才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通通想起來了。

烈日炎炎的盛夏,穿短袖都熱,他偏偏穿了件春秋季的長袖襯衫。

為什麽?盛放有點想不通。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停.下,專注看着那個背影。

她就站在那道身影的正後方,從她站立的位置,那人一轉過身,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盛放安靜站着,除了那個背影,眼裏再也容不下別人。

盡管只是一個背影,但盛放篤定,蒲團上跪着的那人,就是衛朝。

他虔誠跪在蒲團上,斑駁的日光打在他身上,他整個人都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的佛光。遠遠望着,就連背影都有幾分神聖。

她想起公交站臺前一晃而過的側顏,可除此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任何細節。

她好像忘記了他的模樣。明明之前的一千多個日夜,無論她如何抑制,他那張臉總是能輕而易舉闖進她的腦海。

可現在,她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盡管如此,盛放還是篤定,伽藍殿內那個背影清隽的男人,一定是衛朝無疑。

除了他,這世上再沒有別人的背影也如此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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