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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第五章
女孩的聲音很輕,輕得讓溫故隐約覺得自己聽錯了。
他擡眼看向鹿笙,女孩清澈溫軟的目光毫不躲閃,其中淡淡的水色有些灼人。
溫故仿佛被燙到了一般,避開了她那委屈而執拗的目光,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對自己的依賴。
“笙笙,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他語重心長道。
“為什麽不可以?”鹿笙反問道,見溫故沒有回答,又繼續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把我帶回來的那天就說過,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你會一直陪着我,你不能反悔!”
聽着她這孩子氣的話,溫故目光微動,放柔了聲音:“笙笙,雛鳥長大了,就要學會自己飛了,你也馬上就是大人了,總不能一直粘着我吧?而且就算你去了國外,以後寒暑假也還可以回來,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
說了這許多話,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鹿笙心頭驟然升起了許多無力感,幾乎快要将她淹沒。
“所以,其實溫叔叔你根本就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只是通知我,對嗎?”鹿笙放棄了和他争論的打算沉聲問道。
溫故默認了她的話,不置可否。
他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反對她父母的決定。
她的父母為她選擇了一條坦途,這一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至于她的願意與不願意,或許随着時間的推移都會改變。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他雖然不是她的父母,卻也想要她能有一個更光明璀璨的未來。
看清了他不容置疑的神色,鹿笙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恢複了平時的溫馴乖巧:“溫叔叔,如果你們真的覺得這樣是對我好,那就都聽你們的吧!我書還沒看完,就先回房間了。”
溫故颔首,欲言又止,思忖一瞬,到底也只是輕點了點頭:“去吧。”
回到房間,鹿笙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一聲聲忙音傳來,最後還是因為無人接通而被挂斷。
她最快的在手機上敲下另一串數字播了過去,同樣是漫長的等待,好在這一次在電話挂斷之前總算被接了起來。
“笙笙,找爸爸什麽事呀,你能不能先等爸爸一會,我正在調色,還沒調好。”
男人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溺,只是想到他固執的決定,鹿笙忍不住覺得更加難過,她難得的任性了一次,沒有聽話選擇等待,幹脆的開口道:“爸爸,我不想出國。”
聽到她的話,男人放下了手裏的工具,在一旁的毛巾上擦了擦手,扶着歪頭夾着的手機走向了一旁:“笙笙,你聽爸爸說,這是對你最好的選擇,而且你過來,可以長期和我和你媽媽在一起,你不開心嗎?”
“我覺得我更喜歡北城大學。”
“笙笙,你溫叔叔沒有和你講過來我身邊讀書的好處嗎?你要知道,這個機會是多少人搶破腦袋也搶不來的,北城大學确實好,可你要學文修,光有理論是不夠的,還有技巧和實踐。在那邊,你能摸到真正需要修複的文物嗎,你能親自動手參與修複工作嗎,這純粹是在浪費時間。”
“可爸爸,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我有自己的目标和規劃,而且我的朋友都在這邊,我不想離開我熟悉的環境。”鹿笙努力為自己争取道。
男人的聲音頓了頓,又道:“笙笙,你的目光應該放長遠一些,在這邊你也會有朋友,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已經幫你申請好了我任教的大學,如果害怕來不及适應,你可以現在就過來熟悉環境,這樣到時候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油鹽不進,說了也是白說,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結果,鹿笙還是覺得心裏尤其難受。
他們好像都很愛她,可他們都不在意她重複了一次又一次的訴求。
他們的好,和她想要的好,不一樣。
這一夜,一堵薄牆分隔開的是兩個人無眠的夜。
頂着這一層淺淺的陰霾,鹿笙的成年禮如期而至。
成年禮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因此溫家提前了許久就開始準備,鑒于當年的慘痛教訓,溫故将賓客名單篩選确認了幾遍,才讓人送了請帖出去。
一大早,化妝師和造型師就進了門,禮服是溫故專門請人為她定制的,仍舊是她熟悉的風格,粉嫩嫩的桃花色拖尾長裙,一層層輕紗下綴着珍珠和碎鑽,後腰的位置上是一朵大大的白色蝴蝶結,緞帶垂下鋪展在裙擺上,泛着柔和光澤,華麗而精致,高貴而驚豔,完美的诠釋着少女的純然與妩媚。
衆人面上不由得流露出驚豔之色:“鹿小姐,這禮服真襯你。”
這樣嬌嫩的顏色,肌膚若是不夠白便會土氣,容貌若是不夠美,便會被衣服搶了風頭,可鹿笙實在生得好,膚色瑩潤如玉,五官精巧明豔,與這華服相得益彰。
果然城堡裏的公主,完美得讓人無可挑剔。
樓下的大廳裏賓客雲集,老爺子和老太太和熟人寒暄着,都有幾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溫知新被他們帶在身邊認人,卻是心不在焉的一直看向樓梯的方向。
“李總,今天這位鹿小姐到底是什麽來頭啊,溫家給一個外姓人搞這麽大陣仗,該不會是有什麽事吧!”
“文修大師鹿鳴你知道吧?這鹿小姐就是他的千金,十多年一直寄養在溫家,溫故對她可是喜歡極了,我聽我兒子說,她和溫知新是青梅竹馬,保不齊這就是未來的溫太太。”
“溫知新不就是一個私生子嗎,這溫家好像也輪不到他繼承吧!”
“說不準,有人說溫故當年因為那件事傷了身子,已經不行了,不然這麽多年為什麽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就那麽一根獨苗苗,就算不讨他喜歡,那也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還真是可惜了,我太太有個侄女一直仰慕溫總,才從國外回來,還想着能不能……唉,溫總也算是天妒英才了吧!”
男人說着可惜,眼中卻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溫故這麽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又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平時沒少被各家的太太們用來教育老公,而縱然樣樣都不如他,可僅憑溫故再不是個完整男人這一點,就足夠推翻他所有的優越感。
溫故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裝,鋒利的眉眼間雖沒有了平日的鋒利,卻也沒多少喜色,似乎萦繞了一層淡淡的愁霧,讓人看不分明。
“北城劇團首席白瓊枝小姐到。”
“南城劇團首席明秀小姐到。”
“東城劇團首席易寒春先生到。”
“北城大學魯玄同教授到。”
“北城大學錢稚教授到。”
一連串的唱名,吳特助引衆人進門時,大廳驟然安靜了片刻,這些人并不是北城商圈的人,可每一個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清貴非常,聚于一堂,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想象。
見到溫故,幾人紛紛上前,都是一般的溫和謙遜。
見到鹿笙父母的親朋故舊,溫故禮貌的和他們寒暄了幾句,這才讓人帶了他們去一旁休息。
賓客幾乎都到齊了,只是卻缺了最最重要的兩個人,溫故撥了幾次電話卻還是撥不通,他皺緊了眉頭,親自上了樓。
輕叩幾下房門,聽到鹿笙回應,溫故方才深吸了一口氣進門,可接下來那些掃興的話,他卻有些不知該如何同鹿笙說。
門被打開,率先撞入眼簾的是女孩粉紅色的裙擺,長長的拖尾鋪展在地上逶迤至門前,逆着那流淌的裙擺望過去,是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和露在外面那一段修長而白皙的脖頸。
聽到身後的動靜,坐在梳妝臺前的鹿笙乖巧回頭,那一雙圓溜溜的含情杏眼望過來,仿佛一只靈動而可愛的小鹿,清純婉轉,有些勾人而不自知。
小丫頭好像真的長大了,這以後也不是要有多少臭小子想要來拱他親手栽培的這顆水靈靈的小白菜了。
“溫叔叔,我整理好了,是現在就要下去了嗎?”鹿笙糯聲問道。
溫故眼中的驚豔微滞,輕舔了一下有些幹澀的唇:“笙笙,你爸爸媽媽可能趕不上你的成年禮了,我牽你下去,好嗎?”
“沒關系的。”鹿笙低頭,掩藏起了眸子裏一閃而過的失落。
溫故幽深的瞳孔裏泛起淡淡波瀾,莫名的有些為她難過,卻還是努力粉飾着他們的缺席:“笙笙,你爸爸昨晚我通過電話,大概只是今天天氣不好,所以誤機了。”
父母的缺席,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從小到大,他們失約的次數太多,以至于她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失約。
他們出國的時候說,等她過生日的時候一定會帶着禮物回來,可每一次回來的都只有禮物,最開始的幾年她還會早早的起床,從清晨等到深夜,可後來她就不會再奢望了。
她相信爸爸媽媽還是愛她的,至少他們愛她勝過愛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只是他們還有更在意的東西。
他們先是鹿鳴,是孟湘萍,是文修大師,是京劇名伶,而後他們才是她的父母。
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人規定,父母總要為兒女犧牲,他們給了她優渥的生活,良好的教育,将她交給了一個很好的人,他們盡到了責任,而更多的……強求只會讓彼此都難受。
見她強顏歡笑,溫故心裏有些微微的疼,她總是這樣懂事,努力讓身邊所有人都高興,寧可委屈了自己,也不願給別人添一點麻煩。
才來他身邊的時候,還是一小團,不敢一個人睡,就躲在被子裏偷偷哭,一邊哭還一邊拍着自己,學着大人的語氣自己哄自己睡覺。
上中學的時候,生病了也不肯和他說,在學校裏高燒到昏過去,那麽怕疼的小姑娘愣是在醫院裏打了一個星期的吊針,紅着眼睛還在和他說沒事,讓他去忙。
這麽多年,她只将她的訴求和委屈那樣清楚的表述過一次——她不想出國。
想到那仍舊存在的分歧,溫故看向鹿笙的目光裏多了幾分遲疑。
鹿世兄他們那麽忙,真的能照顧好她嗎?
“溫叔叔~”
見他發愣,鹿笙起身走了過來,只是裙擺實在太長,綢緞垂在地上,高跟鞋踩上去尤其的滑,她才走了幾步便是一個踉跄。
見她要跌倒,溫故眼疾手快的将人撈進了懷裏,女孩的柔軟撞在胸前,纖細的腰肢被他握在掌心,她的體溫透過衣料落在指尖,有些灼人。
鹿笙攀着他的肩膀穩住身子,目光約過他的鬓邊落在門外的人影上,她悄悄挪了挪位置,微微顫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精壯的腰身,虛虛地靠在了他的胸前。
被她抱住,溫故的身子一僵,從未與異性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過,他有些無措地擡起手,卻不知該不該推開懷裏的女孩。
她長大了,以後他也該和她保持好距離了。
“笙笙。”他輕喚了一聲。
鹿笙垂下眸子,似乎被自己剛剛的膽大妄為吓到了一般,飛快松開手,微微後退了一步,糯聲解釋道:“溫叔叔,裙擺太長了,我不小心絆到了。”
被卷出弧度的長發勾在男人的襯衫紐扣上,随着她的後退動作逐漸崩平,鹿笙吃痛不由得輕“嘶”了一聲。
“別動!”溫故下意識随着她的動作上前了半步,讓她被拉扯的頭發松弛下來,他低頭一絲不茍地解開她纏繞在紐扣上的頭發。
雖然動作輕柔,可掌心裏還是多了兩根她的栗棕色長發,溫故擡手将她微亂的鬓發捋了捋,方才曲起了手臂遞給她,叮囑道:“挽着我,走慢一點。”
鹿笙躲閃開他的目光,悄悄勾唇,眼中漾開一點甜意,緊緊挽住了他的手臂,向他身側靠了靠:“溫叔叔,你要把我扶穩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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